程裕禎
今年春天,父親來信說:“家鄉(xiāng)很旱,麥子點(diǎn)火就著,剛出土的秋苗也半死不活。縣委正采取緊急措施……”我的心一下子吊了起來。連續(xù)三年的自然災(zāi)害,已經(jīng)給鄉(xiāng)親們造成較大的生活困難,今年的夏收又沒指望,怎不令人心焦?我盼著暑假快來,好回去看一看。
從北京到山西太谷,沿途千里,碧綠一片,年景顯然此去年好。臨近故鄉(xiāng),白塔在望,貼著玻璃窗向外看,不禁使人大為驚奇:肥沃的晉中盆地竟如此蒼蒼郁郁,綠里透缸,一派豐收景色!我捫心自問:旱象何在?
下了火車,離村還有十里路。田野里,電線縱橫、交織如網(wǎng)。不時傳來山西梆子“打金枝”的唱腔。走不多遠(yuǎn),迎面碰上鄰家的保成叔。他是我們生產(chǎn)隊瓜菜組的組長,今天和一個叫貴娃的進(jìn)城賣菜,一見我,連忙停下菜車。我問他們:“你們好???”
“好,好!今年都好?!北3墒逭f,“麥子大豐收,十幾年來都沒有過。秋莊稼也等著咱社員最后笑哩!”
“不是旱嗎?”
“旱?”貴娃插嘴說,“給咱趕跑了!”
剛見到鄉(xiāng)親,他們就這么高興,話也說得這么硬朗。我算放心了。但同時又升起一團(tuán)疑霧:豐收是怎么得來的?
“春天是旱來著?!北3墒逭f,“正因?yàn)楹?,咱才和老天爺斗!怎么個斗?咱縣委想到電!你知道,咱這兒的電去年就從太原拉過來了,可惜沒有大用起來,電力水車也安了幾部,但太少了。今年就不同,公社買來了不少水車。不怕旱得早,只要縣委抓得早。剛見旱象,郭書記就在公社跑來跑去,要咱立即動員起來,挖井修渠,安裝水車。不到半個月,咱這兒遠(yuǎn)遠(yuǎn)近近都安上了。白天黑夜,突突嘟嘟,給咱的麥子喝了個足。趕到麥?zhǔn)眨阏f怪不怪?一畝地打了三百多斤。連麥穗頂兒上的那一粒也都飽乎乎的。電水車,真頂事哩!”
為了趕早市,他倆拉著平車走了。我獨(dú)自回家。父親在菜園里看菜。我走去一看,果然和以前大不相同了。過去,瓜菜園這一帶叫西旱地,根本不能種菜。零零落落,只有一眼半眼轆轤水井??墒乾F(xiàn)在,能觸眼看到的,就有十幾部電水車。有不少藏在莊稼里,用時才能聽到響聲。菜園里蓋著兩間草房,算是生產(chǎn)隊的田間辦公室。父親就住在這里看菜。要用水,只要一拉電閘,突突突就冒上水來。父親說:“咱這兒哪,只差煮飯不用電了。”
下午,我就留在菜園里勞動。這幾天,又有點(diǎn)旱,二茬茄苗又該澆水了。我拉開電閘,那水,活蹦亂跳地竄入地里。父親說:“老天爺再旱,咱也不怕了。就靠咱這電水車,高梁、玉米都長得這么壯實(shí),秋后哪有不豐收的!電井,電力水車,過去想也不敢想。還是公社家大業(yè)大力量大。你聽后生們唱什么:“不是公社化,這幾年的莊稼打不下;不是電力水車,今年難得好收成?!?/p>
真的這樣,電水車給家鄉(xiāng)帶來了豐收,給鄉(xiāng)親們帶來了喜悅。然而,電水車是公社帶來的,一家一戶單干時連想也不敢想。如今,鄉(xiāng)親們想了,做了,也完成了。無怪乎他們一說起今年的豐收來,話就那么硬朗,而且總帶著一個“咱”字。這個“咱”,我想在鄉(xiāng)親們的心目中,正是正在成長壯大的人民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