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冰 劉榮升
去年夏秋,緊鄰哈爾濱的古城呼蘭興起了“跳舞熱”?!爸粑鑿d”、文化館舞廳、華人音樂茶座、交誼舞培訓(xùn)班等紛紛開張……
A
幾乎呼蘭的所有舞廳從開張那天起便都落A入了窘境。舞廳被某些特殊的階層壟斷了。一個是吃“白票子”的階層,他們大都是縣里官場上一些有頭有臉的活躍分子。在這個南北不過幾公里的小鎮(zhèn),山轉(zhuǎn)水轉(zhuǎn)哪個地方的熱鬧事也少不了這些人。另一個階層便是像蘑菇一樣出現(xiàn)在十字街周圍的長短途個體汽車的司機,以及自由市場的小商小販們。
在這個連年遭災(zāi)的農(nóng)業(yè)縣,只有這個階層的人手里握著足夠多的鈔票。他們有著狂熱追求娛樂的欲望,同時文化素質(zhì)與審美情趣又出奇的低下。呼蘭的營業(yè)性舞會一落地便是一個畸形的怪胎:有人一邊跳舞一邊捻50元一張的鈔票;有人一邊跳舞一邊給舞伴的屁股上貼白花花的膏藥;有人把煙頭彈向密集的人群;有人一時性起竟上臺搶奪樂手的鼓槌……如此這般,導(dǎo)致女性來者日少。而寥寥無幾的女性,又往往成為揮拳動刀子的導(dǎo)火索。
B
更厲害的是一批養(yǎng)也得養(yǎng)、不養(yǎng)也得養(yǎng)的“爺”。
呼蘭最大的影劇院“人民俱樂部”,常年養(yǎng)著這么一幫“爺”,他們出入大搖大擺,一毛不拔。劇場甚至得把第一排座位空出來侍候這幫“爺”。第一排的票即使賣出去,也沒人敢去坐,拳頭刀子會毫不客氣地把你“趕”出來。不少見過大世面的演員,都曾栽在了這個不大的舞臺上。去年,南方某女演員想搞點效果,邊唱邊下臺與觀眾握手。令她難堪的是,她的手怎么也抽不回來,對方的手像一把鐵鉗。林海樂團一位女演員由于迪斯科扭得不夠刺激,下面就開始起哄:“下去吧!”沙果、柿子、冰棍雨點般飛向舞臺。二樓飛來一只破鞋,恰好砸在那位演員的身上。
這幫“爺”進舞廳從來不買票。
“要票?不看爺是誰?土鱉才到你這買票。”來者喝得醉醺醺,右手從上衣口袋抓出一把鈔票:“爺?shù)腻X能買你的命,就是不買你的票!”
一天,廣播電視局舞廳門前停下一輛轎車,下來4個青年,“當(dāng)!”一腳把門踢開:“喊他媽什么,老子給你砸啦!”當(dāng)時,門口的錄音機正在播放樂曲。
舞廳經(jīng)理已年近40,連忙笑臉迎過來:“你要給大哥砸了,大哥買賣就廢了。大哥是這挑頭的,下面還有幾個小青年,到時就沒法安頓了。再說,這臺錄音機,大哥花了1000多塊錢買的,不容易呵!”
“爺不在乎!”“當(dāng)!”又一腿,把一把椅子踢得老遠(yuǎn)。
經(jīng)理已給砸怕了。幾個月前,這里的一臺放錄像用的德利芬根彩色電視機,就是被兩個地痞無緣無故從電視架上推下來,摔得粉碎。他一再說好話,留下的卻是一句:“我叫你開不長!”
沒過幾天,來了兩輛轎車,共下來六七個人,經(jīng)理忙用手比劃,示意把門的趕快靠邊。這幫人大搖大擺闖入舞廳,這時舞會已開始,不得不中斷。這幫家伙在里面轉(zhuǎn)了一圈,見沒人敢吱聲,才揚長而去。
C
“呼蘭這地方四梁八柱,盤根錯節(jié),哪個‘爺也惹不起。弄不好的話,吃不了兜著走?!蓖顿Y“華人音樂茶座”的那位哈爾濱人憤憤地說。
他的小樓開業(yè)大吉之日,便接連發(fā)生兩起砸鬧舞廳事件,一塊大玻璃門被砸碎。
當(dāng)時舞會還沒開始,呼啦啦闖進十幾個陌生人。其中倆人非要動手敲鼓為樂。一名哈爾濱來的樂隊人員上前勸阻,對方大怒:“我家轎子都有,這么個雞巴玩意兒有啥動不得的?”再要勸說時,被當(dāng)胸一拳打倒在地。打人者是當(dāng)?shù)匾幻ň?/p>
舞會勉強開始后沒多久,一位鎮(zhèn)長的兒子因搶一把凳子又大打出手。這位鎮(zhèn)長就是不久前《新晚報》披露的那個吃飯不給錢的陳鎮(zhèn)長。呼蘭人至今還講說著這位鎮(zhèn)長當(dāng)時怎樣領(lǐng)著十幾個人在一家飯店大吃大喝,又怎樣酒足飯飽后威脅討錢的店主:“你他媽的今后想不想干了?我摘你的幌!”
幾天之后,這位鎮(zhèn)長的“公子”又出現(xiàn)在文化館舞廳。把門的要阻攔,誰想被十來個人一擁而進。舞廳經(jīng)理見其中有這位“公子”,上前說了句討好的話,竟把“公子”說笑了。于是,這位“公子”站出來大呼一聲“哥們兒都出去,誰不買票也不行!”
D
舞廳從某種意義上講是被砸黃的。文化館舞廳雇來的“門神”—一位潑辣出名的高大女人被打倒在地,經(jīng)理也被打得喘不上氣來,連病了幾天。
“不鬧事你們就辦,鬧事我們就封?!边@是當(dāng)?shù)嘏沙鏊鶎ξ鑿d的態(tài)度。
文化館果然出現(xiàn)了一次不得已才報案的斗毆事件。當(dāng)時在場跳舞的,有來呼蘭拍電視劇《蕭紅》的劇組成員。其中一位保衛(wèi)干部見事態(tài)嚴(yán)重,鳴槍制止,結(jié)果反被一伙歹徒起哄包圍:“揍那個打槍的!”
兩名派出所警察聞訊趕來,二話沒說,舉出準(zhǔn)備好的封條,對著重又開始進行的舞會喊:“停止,舞廳封了!”
群眾不走,樂隊還在吹。那位手舉封條的警察沖到屋中間喝道:“再吹,給攪了!”
“警力不夠??!”這家派出所的領(lǐng)導(dǎo)對記者說,“呼蘭韭菜葉大的地方都有案子。雖說公安局像萬金油,哪有用往哪抹,可我們不是把門的。舞廳我們壓根兒就不同意開。”
“華人音樂茶座”樓下便是一家派出所,何以樓上還鬧得這么兇呢?一次,派出所一位頭頭眼看著一場毆斗發(fā)生,卻起身溜走了,為什么?
“他們也怕!”群眾對我們說。
為什么怕?為什么正不壓邪?是不是“正”本身也不那么正?難道呼蘭的舞廳只能成為“爺”們的天下?難道今日中國還能允許“爺”們?yōu)榉亲鞔趺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