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秀中
女主人之死
(一)
1985年12月7日,東北勘探設計院505住宅院。
夜霧籠罩著這所容納200余戶人家的高大樓房。一團烏云飄過來,遮住了天上淡白的月亮,朦朧的院子里條黑影睜著兩只狡詐的眼睛向四周逡巡一遍,然后,快步來到四門一樓右側門前。側耳傾聽一陣,臉上掠過了一抹陰險的笑影,坦然自若地揚手敲門。
此時,這間房內(nèi)只有女主人自己,她叫孟祥芳。由于丈夫外出不在家,她簡簡單單地吃了碗面條拌辣椒油,便開始刷碗、掃地、擦灰。她是個干凈利落的女人,屋內(nèi)東西在她的擺設下總是井井有條,就連三屜桌上的稿紙,卡片、參考書、煙灰缸,也收拾得妥妥貼貼,甚至連搪瓷茶杯里都已下好了葉子。剛才,她搬著指頭算了算,丈夫王相奎出差已有半月余了,近日說不上哪天要回來。唉,雖說都已年過三十的人了,但畢竟剛住上一套房子。以前,一直唱牛郎織女,連個孩子也沒有。從這個意義上,應該說,他們的生活剛剛開始。孟祥芳的心里甜得象個蜜罐。窗外飄起了雪花,祥芳把窗簾緊緊地拉上了。收拾完后,便和往常一樣,穿著內(nèi)衣內(nèi)褲,坐在被窩里邊看電視邊織毛衣。
“當當當,”“當當當?!?/p>
一陣敲門聲。不是相奎,他有鑰匙。可是,這樣的隆冬寒夜,誰還來走門串戶?“誰呀?”孟祥芳趿拉著拖鞋下了地。
“我?!?/p>
“誰?”
“我?!?/p>
孟祥芳打開門,黑影寒喧著走進屋……
夜色越來越重,宅院里的大部分窗戶都已是黑沉沉了,玻璃上閃著星光。每一扇窗戶后面都有一個幸福的夢嗎?不。相隔少許,一聲凄厲的慘叫從孟祥芳屋里發(fā)出。一會兒,黑影出來了,沿著諳熟的途徑,一竄一跳,消失在沉沉的夜霧中。
(二)
“快……快去505大院,我姐姐被人殺……殺害了”。翌日晚9時許,白菊派出所的門被一名氣喘吁吁的小伙子撞開。來人是孟祥芳的弟弟孟祥科。原來,孟祥芳前天同母親約好,星期日回家過,包餃子。母親還塞給女兒三元買肉餡的錢。可到了星期日,母親和好了面,左等右等,女兒也沒回來。下午3時,弟弟祥科去找了一趟,把門拍得山響,沒有應聲,悻悻地返回來。母親沒見到女兒,總是放心不下,晚8時,她拿出了祥芳給她的那把開中門的鑰匙,又催促家人去看看。于是,孟祥科在大姐夫喬漢興的陪同下,又一次來到孟祥芳家,敲門仍無動靜,二人不由疑惑起來?!敖惴颍蹅兩侠隙野汛箝T鑰匙取來,進去看看”?!皩?!”二人商量妥,三步并作兩步地向董家奔去。孟祥芳的鄰居姓武,由于已調(diào)離此地,將房子暫時借給了董家。董家的兩個姑娘白天在這間房里復習功課,晚上便離開。8點30分左右,孟祥科和喬漢興取來鑰匙。孟祥科將鑰匙插進鎖孔,只擰一扣門就開了。屋內(nèi)黑呼呼的,他走上前準備摸電燈開關,卻被一個軟綿綿的物體差點絆倒,開燈一看,頓時驚恐萬狀。只見姐姐孟祥芳赤著腳,披頭散發(fā)地倒在血泊中?!敖憬悖憬?,你怎么了!嗚嗚——嗚——”孟祥科悲痛欲絕,抱頭大哭。姐夫喬漢興驚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然而,清醒的理智告訴他們:祥芳是被人害死的,一定要保護現(xiàn)場!于是,他們翹著腳退出,留一人看守現(xiàn)場,一人向派出所報案。
白菊派出所得知情況后,一面派人前往現(xiàn)場,一面向朝陽區(qū)公安分局刑警隊報告。這是一起重大殺人案。分局刑警隊立即向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報告。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公安機關上上下下同時做好了戰(zhàn)斗準備。市局副局長孫萬勝,分局刑警隊副隊長韓殿聲,帶領人馬,披星戴月,幾乎同時趕到現(xiàn)場。韓殿聲下車時看了一下手表:9點40分。隨后,現(xiàn)場人員兵分兩路:法醫(yī)和技術人員進行現(xiàn)場勘查,其余偵察員就地走訪。
沒有兇手痕跡的現(xiàn)場
(三)
現(xiàn)場一帶位于城市人口較稠密的住宅區(qū),鱗次櫛比的紅磚樓房在寒夜的天幕上勾出剪紙般的輪廓。此刻,本樓住戶和附近居民都被吵醒了。有的人披著衣服出來觀看,有的人從窗口探頭張望。經(jīng)民警勸說,圍觀的人群雖已散開,但家家戶戶燈火通明,沒有幾個人能夠重續(xù)舊夢了。整個院落籠罩著令人心碎的哀傷氣氛。
現(xiàn)場是一間干凈整潔的居室。死者身著毛衣毛褲,赤著雙腳,身體蜷曲著趴在地板上,一雙半睜的眼睛直視房門。死者頭后部有類似菜刀背形成的鈍器傷和數(shù)道刀刃傷,旁邊濺有大量血跡及腦漿。屋內(nèi)床上已經(jīng)鋪開的棉被有些零亂,上面放著一件未織完的毛衣和一團毛線。桌上,電視熒光屏朝著床鋪,插頭插在電源上,抽屜半開著,一只手表還在分秒不差地走動……
午夜,現(xiàn)場勘查完畢。技術員、法醫(yī)向在場的領導匯報勘查結果:
“……兇手是在被害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從后面猛擊其頭部,以致被害者腦漿溢出而死。外屋一雙拖鞋的鞋底有血跡,與現(xiàn)場留下的鞋跡相同。門框上有一個較輕微的血手套痕跡,與掛在廚房內(nèi)的線手套相同。濺滿血跡的菜刀放在廚房水池子邊上。床下塑料便桶有少許新鮮尿液……兇手穿的是被害人家的拖鞋,帶的是被害人家的手套,用的是被害人家的菜刀。因此,現(xiàn)場沒有留下任何認定兇手的證據(jù)?!奔夹g員簡明扼要地講了現(xiàn)場情況。
“尸檢表明,死者是進食后一小時左右遇害,陰道無精液。”法醫(yī)邊起草驗尸報告邊補充道。
單憑現(xiàn)場勘查,有經(jīng)驗的偵察員們就足以斷定,這是一起十分棘手的案件。刑警隊副隊長韓殿聲兩道濃眉擰成了疙瘩。
這時,調(diào)查走訪的同志也都回來了。
一名偵察員匯報說:“死者叫孟祥芳,30歲,東北勘探設計院幼兒園教師。性格剛強,為人忠厚。同鄰里相處都很好,不曾有過任何人事糾紛。死者作風正派,生活上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p>
接下來,另一名偵察員匯報說:“據(jù)居委干部反映,孟祥芳的丈夫是東勘助理工程師,夫妻倆相親相愛,連口角也不曾發(fā)生過。街道干部和居民一致反映,被害人沒有仇人,也沒有情人?!?/p>
漸漸地,天放亮了。高大的505宅院被騰起的陣陣濃霧彌漫著,顯得象一個難猜的謎一樣神秘。一個大大的問號在偵察員們的腦子里盤旋:“誰是兇手?”
(四)
朝陽區(qū)公安分局局長李齊家聽了韓殿聲等人的匯報后,感到案情復雜,決定調(diào)遣優(yōu)勢兵力,展開全面?zhèn)刹臁?/p>
“叮鈴鈴——”急驟的電話鈴聲傳達了領導的指示。一個身著警裝的小伙子風塵仆仆地趕回局里,他前庭飽滿,地閣方圓,鼻梁高聳,嘴角微翹,眉宇間流露著青春的銳氣,他叫蔡德軍,今年29歲,1983年參加公安工作。小蔡雖然年齡不大,到公安機關時間不長,但他勤奮好學,經(jīng)常利用業(yè)余時間研究邏輯學,犯罪心理學,善于運用邏輯推理解答各種疑難問題?!陡柲λ固桨讣泛窈裎灞緯x得滾瓜爛熟,有的章節(jié)還能背誦下來,前些天,他在外辦案,今天一早,接到命令,立即趕了回來。
恰好,分局和市局正在聯(lián)合召開現(xiàn)場分析會?!皼]有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他搬了個椅子,坐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象每一起案件一樣,一提到案情性質,偵察員們智慧的閘門頓然打開:
“從現(xiàn)場情況看,我認為不象財殺,因為財物俱在,手表、電視機和屋內(nèi)其它物品一律沒有丟失。”“直筒子”開了一炮。
“那么,屋內(nèi)半開著的抽屜怎樣解釋呢?”“機靈鬼”插了一嘴。
“室內(nèi)少許翻動,很可能是兇手制造的假象,為了轉移我們視線?;蛘呤莾词窒腠樖譅垦??!薄爸蓖沧印弊隽藞A滿解釋。
“情殺的可能性大。首先,被害人丈夫不在家。其次,被害人穿著毛衣毛褲,赤腳接待客人。可見來人一定是與被害者關系很熟的人。第三,兇手用的是被害家廚房的菜刀,那么,什么人能夠想殺人又不自帶兇器呢?”“吳軍師”冷靜,沉著,說話一板一眼。
“仇殺不能排除?!薄鞍偈峦ā遍_始講話了。“據(jù)我調(diào)查,孟祥芳的父親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孟祥芳被害能不能同現(xiàn)在抓“三種人”,觸犯了誰的私事有關呢?另外,孟祥芳是本單位組織發(fā)展對象,又是幼兒園園長的候選人,是不是有誰嫉妒呢?”
…………
李齊家局長一面看著現(xiàn)場照片,一面聽著偵察員們的分析,有時還從照片上移開眼光,抬起頭來沉思。
“局長,你怎么不吭聲?我們千槌打鼓,你來個一槌定音吧!”爭論得面紅耳赤的偵察員們向局長發(fā)起了攻勢。
李齊家笑了笑,然后,深思熟慮地對大家說:“我們的調(diào)查剛剛開始,結論不宜下得過早。根據(jù)現(xiàn)在掌握的情況,我看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這起案件一定是被害者的熟人所為!那么,兇手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熟人呢?是男是女?年齡大???下一步,我們就應該圍繞這個范疇,繼續(xù)深入調(diào)查?!?/p>
“到底是當局長的,這個音調(diào)定得準!”坐在一旁始終沒吭聲的蔡德軍從心底里暗自佩服這位可敬的局長。
于是,大兵團作戰(zhàn)開始了。市局和分局共同投入了50余名警力,晝夜兼程,圍繞被害人生平接觸的范圍——小學、中學、工作單位及其它來往關系展開了大規(guī)模的調(diào)查摸底工作。東勘設計院統(tǒng)管20多個處、公司、科研所。他們采取分兵把口的辦法,挨個單位摸底,列被害者的熟人名單,捕捉目標。蔡德軍和另外三名同志被分配到被害人原來所在的幼兒園摸底調(diào)查。他吃住在那里,連懷孕五個月的妻子都顧不上照顧。案件越是撲朔迷離,他大腦細胞便越是高度興奮,就象藝術家靈感沖動時一樣,把周圍一切事物都忘掉了。這期間,他從被害人的生活習慣、為人處世、接觸關系、每日活動等細微之處開始調(diào)查,掌握了很多情況,記了一個本子,他決心啃掉這只硬果子。
新的發(fā)現(xiàn)與新的苦惱
(五)
20余天過去了,各調(diào)查組分別把孟祥芳的家庭、鄰里、同志們之間的來往關系和孟家的父輩舊事等細細地濾了一遍,排查了一個又一個嫌疑人。轉眼間到了1986年元旦,孟案的偵破工作仍是一籌莫展。分局領導和同志們的心象壓了塊磨盤,沉甸甸的。這天,刑警隊又接到康平街工商商店和開運街糧店更夫接連被殺害的報案。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為調(diào)整警力,經(jīng)市局刑警大隊和分局刑警隊協(xié)商決定,組成7人聯(lián)合專案組,分局派偵察員蔡德軍和張紅雨參加。
接受命令后,蔡德軍迅速調(diào)整思維,根據(jù)前段調(diào)查情況,在腦中勾劃出三個問號:“兇手殺人動機是什么?兇手和被害者之間是什么關系?應該給兇手畫一個什么像?如何回答呢?不能冥思苦想,需要增加有關賴以分析的推斷材料。”于是,經(jīng)領導同意,他再次去現(xiàn)場進行勘查。
現(xiàn)場仍然保持著原狀。小蔡剛踏進門坎,一種痛楚感驀地襲上心頭,他仿佛聞到了兇手枉殺無辜的血腥味。他把愛和恨都傾注在工作上,緊鎖眉頭,沉默不語,象數(shù)自己汗毛一樣仔細地勘查起來……忽然,一個放在寫字臺上的褐色錢包引起了他的注意,打開一看,里面僅有6兩糧票。他心中遺存著問號繼續(xù)勘查,又發(fā)現(xiàn)床鋪邊緣外側自然下垂的床單形成了一個不規(guī)則的皺折,展開一看,皺折處有均勻的噴濺性血跡。這血跡是原始痕跡還是勘查現(xiàn)場時同志碰撞的?他查閱了現(xiàn)場卷得出,此皺折是現(xiàn)場的原始狀態(tài)。蔡德軍望著這片血跡,大腦迅速閃現(xiàn)一個鏡頭:死者在被菜刀砍倒后的一瞬間,一股鮮血濺在床單上,接著,兇手翻動床鋪,濺上鮮血的地方被折成一個皺褶,把血跡遮住了。對,兇手肯定翻動了床鋪。蔡德軍輕輕掀開床鋪,果然在第七層棉褥上發(fā)現(xiàn)一個血手套痕跡,與留在門上的一樣。再找,又在衣柜里的衣服上發(fā)現(xiàn)了同樣的血手套痕跡。
現(xiàn)場三個相同的血手套痕跡與殺人因素有沒有關系?從翻動的地方看,兇手象在找什么。
兇手在找什么呢?蔡德車陷入了沉思。
(六)
偵察員水準的高低,不是發(fā)現(xiàn)而是研究,是進行有價值的探求及合理的演繹,使每個疑點都合乎邏輯地放大,剝繭似地捋出一根根不斷的絲來,織成連體的網(wǎng)絡。蔡德軍翻開了自己前一階段的調(diào)查筆錄:
11月4日,他來到孟祥芳母親家,老人拉著他的手哀嚎了一陣,悲悲切切地向他介紹說:“祥芳被害的前兩天是在這住的,她對我說回來過星期日,我還給她三元錢讓她買肉餡,她不要,我硬塞給了她,哪成想,這竟是我們母女最后一次見面呀!同志,你們可得盡快查辦兇手,替我女兒報仇?。鑶鑶琛崩先苏f著便暈了過去。
11月7日,在東勘幼兒園。劉××向他介紹說:“我和孟姐同住505大院,孟姐被害那天白天,我們始終在一起。每月7號是我們單位的工資發(fā)領日,臨下班時,我倆領完補發(fā)的12元錢洗理費,就一起步行回家了,走到院門口,我看我家燈亮著,便和孟姐開玩笑說:‘咱回家又能吃現(xiàn)成的了!孟姐擰了我一下,我們便各走各門了。那時大概是5點40分?!?/p>
…………
3元加12元,孟祥芳臨死前起碼隨身帶有15元錢。孟當日活動始終有人相伴,可以證明沒有用錢。為什么死者錢包里只有6兩糧票呢?莫非放置別處了?
小蔡騎上摩托車兜了一圈,又做了一番細致查對,家里單位都證實,清理死者遺物時未發(fā)現(xiàn)這15元錢。
現(xiàn)場上三個相同的血手套痕,不翼而飛的15元錢,再加上兇殺發(fā)生在東勘的工資發(fā)領日。這些是天然的巧合?還是有著必然的聯(lián)系?
又一次案情分析會在激烈的交鋒中進行。蔡德軍經(jīng)過對案情的重新偵察了解,向專案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第一,無論兇手出于什么目的殺人,他都留有一個穩(wěn)定的臉譜:一個具有盜竊、圖財和流氓本質的人。第二,兇手行兇后,雖翻動衣柜,但未換下血衣就離開現(xiàn)場,說明兇手家居不會太遠。兇手換拖鞋進屋,符合505住區(qū)鄰里間來往習慣,所以,兇手極大可能是505宿舍內(nèi)的人或熟悉505宿舍的人。第三,從現(xiàn)場分析情況看,案件屬于突發(fā)性犯罪。兇手作案時不慌不亂,戴上手套拿菜刀,從容作案;作案后翻動室內(nèi),卻沒有拿走手表、電視機等物品,有回避贓物的心理。這兩點說明,兇手是個膽大妄為有前科劣跡的人?!?/p>
小蔡見沒人反駁,點燃一支煙,又說:
“然而,這還不夠,利用邏輯推理,根據(jù)現(xiàn)場情況和前段調(diào)查情況,我們還可以給兇手畫張像,也就是說把兇手進一步具體化。
“首先,從現(xiàn)場勘查看,這是一起入室殺人案,可是現(xiàn)場門窗未見破損,這說明兇手是從房門進入臥室的。據(jù)了解,死者生前有一個習慣,進屋后就閂門,無論誰來,她都反復問清楚后再開門,從不輕易給生人開門,即使意外開門,也不會讓生人進入臥室。而兇手卻是穿著孟家的拖鞋進入臥室的,從這點看,兇手是被害者的熟人。其次,現(xiàn)場情況表明,死者被害前穿著毛衣毛褲,赤腳,已進入臨睡狀態(tài)。死者能這樣毫不顧慮地接待兇手,并讓兇手進入臥室,他們之間不是一般關系。第三,兇手用的兇器是孟家的菜刀,而孟家的廚房是由小倉庫改建,不為一般人知道。孟家原來是和鄰居共用一個公共廚房,那里也有菜刀,進門很方便,可兇手沒有進大廚房,而是進小廚房取來菜刀。這說明兇手對死者家庭情況十分了解……”
會議室一時沉寂下來,大家被小蔡的精辟見解震動,都陷入沉思。在座的領導用鼓勵的目光望著這個機警、聰慧、充滿自信的小伙子。
小蔡的聲音提高了,目光熠熠,清癯的面孔被智慧的光彩照耀,顯得更年輕、英俊。
“由此可見,死者對兇手的所做所為毫無防備,根本不介意,致使兇犯背后下手,可以說,這決不是一般的熟人。從正常情況分析,這種熟人包括6種:丈夫、情夫、女性、同胞兄弟、不見外的長者和平時視為弟弟一樣看待的人。”
小蔡一口氣說完自己的看法,又低頭去拿煙,發(fā)現(xiàn)火柴塞在煙口袋里。
接著,同志們針對小蔡的看法,有的提出了補充,有的提出了疑議。
領導見大家基本講完,用總結的語調(diào)說:“我們依據(jù)的證據(jù)是由一節(jié)節(jié)事實的套環(huán)造成的,只要有一個證據(jù)不踏實,不貼切,那整個套環(huán)就破損了。前段我們的工作就出現(xiàn)過漏洞,如現(xiàn)場勘查不細,調(diào)查分析不嚴等。我們必須充分發(fā)揮辯證唯物主義原理的巨大威力。提出扎扎實實,一絲不茍的證據(jù)來?!?/p>
小蔡和戰(zhàn)友們神情嚴肅地諦聽著,默默點頭。
“那么下一步,你打算怎樣做?”領導接著問小蔡。
“根據(jù)前段偵察,丈夫、女性這兩點嫌疑可以排除。下一步應圍繞其余四點,再把圖財、盜竊、流氓這一特征考慮進去,在505宅院以及附近一帶進一步開展調(diào)查工作?!?/p>
“好!”領導支持了他的看法,鼓勵他大膽開展工作。
于是,他與幾名同志當晚就與東勘設計院保衛(wèi)處聯(lián)系,來到了505大院,在保衛(wèi)處的指點和死者丈夫的配合下,首先盤查了兩個嫌疑人——
(七)
李明旺,此人20歲剛出頭,曾在505大院當過水暖工。
此時,他氣喘吁吁,臉色蒼白,顯得很恐懼,身子卻筆挺地站著。
“坐吧?!辈痰萝姕睾偷卣f。
李明旺坐了下來,同時點起一支香煙猛吸,似乎想借此來掩飾一下緊張的心情。
“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東西條,平陽路88號?!崩蠲魍届o了許多。
“你想想,12月7號那天你上什么班?”
“12月……7號?我是白班?!崩蠲魍?zhèn)定起來。
“那天晚上你是什么時候回家的?”小蔡慢悠悠地問。
李明旺眼神慌亂起來,支支吾吾地說:“夜里10點,呵,大概是十一、二點……”
“這么晚?”小蔡緊接著問,“在廠里加班,還是開會?”
“不是,不是,”李明旺連忙說:“去看一位親戚,七談八談,談晚了……”
小蔡點點頭,微笑著說:“去看誰呢?”
李明旺輕輕地說:“看我姑家的孩子?!?/p>
“叫什么名字?”小蔡和氣地問,象拉家常似的,“在什么地方工作?”
李明旺皺皺眉頭,從心底崛起一股勇氣,說:“你們了解這個干什么?親屬之間走動走動,還要受審查嗎?”
小蔡并不著急,順水推舟地說:“我們是在偵察一個兇殺案,從各方面了解情況,你不要有顧慮,也不要有情緒,實事求是回答問題?!?/p>
“兇殺案?”李明旺一愣,“是不是為孟祥芳被人殺害的事?”
“是的?!毙〔躺畛恋卣f,用偵察員特有的眼光觀察李明旺的表情,“她于12月7日晚在自家房里被人殺害。”
李明旺臉上反應出來的感情是復雜的,好象寬心了,又好象更緊張了。他點燃一支煙,吸了一口,說:“我和孟祥芳也認識,你們不會懷疑到我身上吧?”
“我們只是了解情況?!毙〔唐届o地說:“你姑媽孩子叫什么名字,在哪個單位工作?”
李明旺猶豫片刻,勉強回答說:“叫吳曉鳳,在蛋禽一廠工作?!?/p>
接著,小蔡又向李明旺詢問了一些情況,又觀察了一番,讓他走了。
李明旺如遇大赦,匆匆地走掉。
經(jīng)查,李明旺雖有流氓行為,但7日晚確實不占有作案時間,否掉了。
王志河,26歲,紅旗街一帶的流氓頭子,曾在孟家對門住過。
“王志河,12月7日晚上你都干了些什么?”對于這個無賴,蔡德軍采取了單刀直入的辦法。
“沒干什么,哥們是‘自由神,天天沒事干,晚上幾個哥們湊一塊,不是玩玩撲克,就是到舞場看小妞。”
“我問你12月7日晚上的活動?!辈痰萝妵绤柕卣f。
王志河拍拍腦袋,“呵,你不要說幾月幾日了,一提星期六,我準在‘張大炮家打撲克,一直玩到我媳婦來找我。但有一點得聲明,咱可沒賭博……”王志河滿嘴噴著吐沫星子,笑嘻嘻地說。
“少啰嗦,那天晚上都和誰在一起,他們家住什么地方?”蔡德軍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看著他。
“有‘王八、‘二狗、‘小腳娘們還有……”
“報大名!”
“是,……”
經(jīng)查,王志河也不占有作案時間,被否掉了。
一連幾天過去了,各條線上的偵察員們雖然不斷溝通信息,但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犯罪分子的影子。
蔡德軍寢食不安。怎么回事?難道自己推斷錯了?
當夜幕四合、萬籟俱寂的時候,他又重溫了在“業(yè)大”學過的邏輯學,“正確的推理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是推理依據(jù)的材料必須真實,二是推理過程、方式要遵守推理的規(guī)則,符合這兩個條件,結果必然正確?!辈痰萝妼ψ约旱墓ぷ鬟M行了反思,自己每一步推理都是以客觀事實為依據(jù)的,并沒有虛設材料,結論應該是正確的呀!他抬頭望望窗外,夜空黑咕隆咚,灰濛濛的一片。他的思想也如這黑暗的夜空,茫茫一片。
業(yè)余偵察的收獲
(八)
4月初,市內(nèi)接連發(fā)生幾起重、特大案件。由于12.7案件始終沒查出有價值的線索,公安局入力又很有限,因此,領導決定中止此案的偵查工作。4月至10月,蔡德軍被調(diào)去參加了“吉大”白骨案、7.2盜槍案、8.20長白山賓館盜竊案的偵破工作,11月又參加了城西搶劫片案偵破工作。
然而,一個偵察員如果對某個案子達到走火入魔的程度,恐怕不用任何制約,他便會自覺地去做,盡管這預示著用心血煎熬自己的痛苦的來臨。這種精神來源于什么呢?蔡德軍在當日的日記中寫道:“且不必談我們的職責多么神圣,單就一個無辜的人遇害,其家屬之沉痛和犯罪分子至今仍逍遙法外的現(xiàn)實,就足以使人感到不安和奮起了!”正是基于這種心理,蔡德軍始終沒有放棄對12.7案件的思索和業(yè)余偵查。這天傍晚,他又約東勘保衛(wèi)處的老黃來到了505大院。
大院組長是位熱情的50歲左右的婦女,見他們進來,連忙迎上去說:“這些日子,院里人都議論,祥芳的案子公安局給懸起來了,破不了啦,我就不信!”小蔡堅定地對她說:“請你告訴大家放心,孟祥芳一案,我們一定要偵破?!苯M長高興了,把他們讓進屋,還拿出招待貴客的高級香煙。然后,根據(jù)他們的要求,找來了院內(nèi)十幾名公民。他們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坐在床上,唯獨兩個沙發(fā)空著沒人坐,顯然是留給公安人員的。小蔡和老黃二話沒說,硬把兩位老年人按進沙發(fā),自己坐到中間的小木凳上。
“好,請談一下哪些人常到孟祥芳家。”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邊回憶邊說。這個說,孟祥芳愛人總出差,她經(jīng)常回媽家住,和院里人不太來往。那個說,祥芳清高,不愛串門。其中,一位體態(tài)豐滿的中年婦女的發(fā)言引起了小蔡的注意:
“要說來往頻,我看有一個人,老孫家那小子前一段常給他家送貓食,后來祥芳不養(yǎng)貓了,他也常去?!?/p>
“是不是叫孫銳?”小蔡插了一句。
“對,叫孫銳?!?/p>
“那小子可橫了?!币晃淮竽锝又f:“那天,我家二小子跟他開玩笑說,孟祥芳生前稱你老弟,看來你倆關系不錯,她怎么死的,你該清楚??!他頓時急了,掘祖宗罵娘地鬧了一個時辰,還硬拉著我那二小子要上公安局,后來被大伙好歹拉開了。”
小蔡邊聽邊記,心中不住地懊悔。因為開始調(diào)查摸底時,孫銳就被當作嫌疑人提了出來,查了一陣子,又很快被否定了。小蔡悔的是,這么長時間,為什么沒能從已經(jīng)否掉的人中再次排查嫌疑人呢?如果說我們確定案件是被害熟人所為這一點正確的話,那么,在被害人接觸的有限范圍內(nèi),犯罪分子竟隱蔽得這樣深,我們就應該想到,能不能因為犯罪分子善于偽裝而欺騙了我們,從我們手中滑過呢?對,應該把頭回過來看看。這一推理,使小蔡頓開茅塞。
他環(huán)視一下這些普普通通的男女老少,從心底升起一股暖烘烘、火辣辣的感覺,“謝謝同志們,耽誤大家休息了,明天還得上班干活哩,請各位回去睡覺吧?!彼贸錆M感激的語調(diào)說。
第二天回到局里,他便立即走訪了前階段負責審查孫銳的兩名偵察員。他們向他介紹說:
“當時懷疑孫銳的依據(jù)是:孫多次送貓食去過孟家,具備人熟、環(huán)境熟這一條件。12月10日,我們來到孫銳家,對他進行直接詢問。孫銳是個看上去很文靜,很有禮貌的年輕人,他熱情接待了我們,并從容地述說了當日的活動情況。他說:‘12月7日我到八里堡收容所為一個朋友辦點私事,其實是不該辦的。他因流氓盜竊被收容,想托我找某審查員疏通疏通。我也知道這么做不好,可人家求咱……他停了一會兒,又接著說:‘當時我要找的審查員不在,我就去了他家,等到晚上5點多鐘他也沒回來,我就回家了。到家已是6點多鐘,我吃完飯,又坐了一會兒,就下樓到德惠路電車站接我愛人去了,等了兩趟車,我愛人才回來,我故作沒看見,她打了我兩下,我倆就笑著回家了。聽完孫銳的敘述,我們又檢查了他的著裝,就連他鋪底下臟衣服也一件一件地看了。然后,又詢問了他的母親。都未發(fā)現(xiàn)異常。因此,我們提出了對孫銳的否定意見?!?/p>
聽了兩名偵察員的介紹,蔡德軍認為,對孫銳這個重要人物需要展開進一步調(diào)查。第一步,應了解孫銳與被害人之間的關系。
傍晚,他來到王相奎家。這個平素埋在書堆里的大學生,被妻子遇害一事折磨得不思茶飯,體重掉了十來斤,他發(fā)誓,案子不破,不再續(xù)婚。此時,他聽小蔡談起孫銳,直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根本不可能?!薄安还芸赡懿豢赡埽夹枰亚闆r如實介紹給我?!痹谛〔棠托膯l(fā)下,王相奎推了推鼻梁上的近視鏡,講了起來——(九)
505大院四門一樓右側原房主武某的愛人王大夫喜好養(yǎng)貓,同院孫某的愛人趙大夫也喜歡養(yǎng)貓,漸漸地,二人成為一對交情甚篤的朋友。孟祥芳婚后第一年,武某搬家將北屋倒出,領導便調(diào)給了孟祥芳。自此,孟武兩家住在一起,共用一廚房。而武家并不常住人,只留下只小貓“看家”,由趙大夫代喂。趙大夫三天兩頭送來些雜魚碎肉。心地善良的孟祥芳也常常給小貓弄些吃的,一來二去,孟祥芳和趙大夫混熟了,稱她為趙姨。趙看孟干凈利索,也愿意同她來往。
1985年春節(jié)過后,一連幾天不見趙大夫來送貓食。一天晚上,孟祥芳正和王相奎吃晚飯,突然有人敲門。王相奎打開門,只見一個規(guī)規(guī)矩矩,甚至顯得有幾分局促的男青年,手里端著個貓食碗出現(xiàn)在門前。孟祥芳明白了,趕忙迎上去:“放下吧,挺臟的,快到廚房洗洗手。你媽怎么沒來?”“她腿摔壞了?!蹦星嗄赀呄词诌吇卮穑缓?,把貓食放下,轉身走了。
“他是誰?”王相奎問?!八勤w姨的兒子孫銳,公司房產(chǎn)科工人。”孟祥芳答道。
此后,送貓食就變成了孫銳。開始他不進屋,有時孟家沒人,他就把貓食放在門外貓洞里側。兩個月后的一天晚上,他趁送貓食之機,動手掀開孟家門簾看了看。“進屋坐會兒吧,”孟祥芳熱情讓道。孫銳換上拖鞋進了屋,坐在沙發(fā)上,王相奎為他點了支煙,二人聊了起來。孫銳看了一眼天棚上的白熾燈泡說:“還點這個,我是電工,明兒有機會我給你們安個日光燈?!?/p>
盛夏的一天中午,王相奎下班后匆匆趕回家吃午飯,推開屋門,見孫銳和孟祥芳在廚房水池子邊上嘮嗑,他并沒在意。
入冬后,武家把貓取走了??梢粋€星期天的上午,孫銳又來到了孟家,一進屋就說:“這些日子我忙,過幾天我一定來給你們安日光燈?!苯又朱乓f:“前些天,我弄回一捆,都叫別人要去了。聽了這話,王相奎皺了下眉頭。孟祥芳卻毫不反感地說:“你順便再給弄個插座。”“插座呀,小菜一盤!”孫銳滿不在乎地回答道。
孫銳走后,王相奎問妻子:“貓沒了,他又來干啥?”“呶,不是要安日光燈嗎?”孟祥芳對丈夫的問話顯得有些不高興。
“后來,我就出差了。孫銳這小子好吹牛,但殺人這事他絕對不能干?!蓖跸嗫滞贤屏送票橇荷系难坨R,湊近小蔡說:“你看有一個人是不是可疑……”
從王相奎家出來,蔡德軍越發(fā)感到,一定要把孫銳這個重要嫌疑查個六門到底。這時,天已經(jīng)全黑了,西北風挾著飛飛揚揚的雪片向他撲來——開始落雪了,怪不得這樣冷呢。(十)
偵察員睡覺都動腦筋。一夜之間,蔡德軍想好了一套計劃,先到東勘設計院保衛(wèi)處,再到孫銳所在單位、居民委……連需要找的人員名單列了滿滿一張紙。當然,這些都要用業(yè)余時間去做。好在他走到哪里,都得到了那里群眾的熱情支持。開始,他還怕產(chǎn)生誤解,可那些質樸的群眾卻說:“嗨,你別想得太多,都是自家人,早點把祥芳的案子搞清楚,大伙心里早亮堂!”多好的群眾啊!在艱辛的業(yè)余偵查中,他經(jīng)常想起最近讀過的那些外國推理小說,想起波洛奎恩等無比聰明,卻又無比孤立的偵探家。他在心中暗暗感嘆:我們的警民關系和資本主義世界比,有多大的區(qū)別呀!他切實感受到了來自人民群眾的熱情和力量……
一連幾天的業(yè)余偵查,使他終于掌握了第一手材料。孫銳是個具有盜竊、綹竊及流氓劣跡的青年,能言善辯,善于偽裝。
1983年,孫銳伙同白某先后撬盜了同院的潘、李兩家,獲得大量贓款贓物。案發(fā)后,保衛(wèi)處非但未懷疑他,還安排他去監(jiān)視別人。直到白某被收審,白某父母懷疑是他揭發(fā)的,才告發(fā)了他。
1984年4月,孫銳又在二路無軌電車上行竊,被車上的乘客當場扭獲。
1984年夏,某單位抓到一個多次扒女廁所的青年。該青年自稱叫盧勇,是東勘建筑公司的。根據(jù)各方面的情況判斷,該青年有極大可能就是孫銳。
…………
蔡德軍認為孫銳的所作所為,符合前面推理的第一個條件,即兇手是一個具有盜竊、圖財和流氓本質的人。其它幾個條件也完全相符:
孫銳經(jīng)常送貓食去孟家,取得了孟祥芳的好感和信任,被孟祥芳以弟弟相待。孫去孟家,孟完全可以給他開門,并不拘禮節(jié)。
孫銳每次送貓食都到孟家廚房水池子去洗手,熟悉地形,熟悉孟家廚房的情況,知道放菜刀的地方。
孫、孟兩家同住505宿舍,由于是近鄰,走廊沒燈,孫銳作案后完全可以不換下血衣,而趁天黑溜回家。
經(jīng)過繼續(xù)調(diào)查,孫銳的疑點就更多了:
死者被害的時間是6時至8時,孫銳聲稱6時半吃完飯,坐了一會兒,就下樓去電車站接愛人。他愛人當天回來的時間已近8時半。在這之前那段時間他干什么去了?
案發(fā)后,死者的姐夫曾問孫銳聽到過什么議論。孫銳回答:“‘胡瘋子曾看見二姐(指孟)跟一個男人在南湖遛達?!苯?jīng)查,胡瘋子并未說過這話。孫編這套話用意是什么?
據(jù)孫母提供,發(fā)案的當天晚上,孫銳洗過襯衣和襯褲。為什么早不洗晚不洗,偏偏在這時候洗?
在審訊筆錄上,孫銳也撒了彌天大謊:把1984年開始與孟來往說成是1985年;把曾去過孟家數(shù)十次說成三四次;把主動要為孟家安日光燈說成是孟的愛人叫他安的等等。
這一切都說明了什么呢?
接著,蔡德軍又作出了孫銳殺人過程的假想——
晚上,孫銳來到孟家敲門。孟祥芳見是平時視為弟弟一樣的孫銳,便沒穿外衣,赤著腳,將他讓進屋。孫銳換上拖鞋后,坐在沙發(fā)上,時值孟的愛人王相奎不在家,幽靜的臥室使他產(chǎn)生了異樣的感覺。他的愛人懷孕六個月,房事不方便。此刻,他便向孟祥芳撲去。沒想到遭到了拒絕和斥責,他進退兩難,于是便產(chǎn)生了殺機。從圖情的角度看是如此。如果從圖財?shù)慕嵌确治?,那就很可能是孫銳此時向孟借錢或通過其它方式進行索要,遭到了孟的拒絕,于是惱羞成怒,趁孟不介意的情況下,從廚房取來菜刀,在孟背后下了毒手。接著,趁夜黑返回家,脫下血衣,迅速洗完,又趕到車站去接愛人。由于心慌,精力不集中,所以愛人下車后他根本沒發(fā)現(xiàn)。
對!兇手一定是孫銳!
象撥開了眼前最后一片迷霧,蔡德軍興奮極了!此時,一個電話來到單位,他愛人臨產(chǎn)了。他匆匆趕到產(chǎn)院看了一眼,又匆匆而歸。呱呱墜地的嬰兒呀,請原諒爸爸暫且不能抱你耳鬢廝磨!當晚,他挑燈夜戰(zhàn),把自己對“12·7”兇殺案的看法和認定孫銳是兇手的依據(jù)寫成了近萬字的書面材料——《關于我對孟祥芳被殺案的一點雜感》,第二天便呈送給了局領導。
決戰(zhàn)時刻
(十一)
分局王永林副局長和其它幾位領導對蔡德軍的作法和分析十分贊賞。在一間明亮的辦公室里,王永林和韓殿聲找到蔡德軍?!艾F(xiàn)在,該是我們揭開兇手偽裝面紗的時候了!為了獲取更直接的證據(jù),決定派張紅雨同志配合你工作,希望你們盡快拿出方案?!?/p>
王永林和韓殿聲十分信任這個腳踏實地、機敏果敢的年輕人。把任務交給他,他們是放心的。果然,蔡德軍只用了一天功夫就拿出了偵破方案:
1.為孫銳送去犯罪現(xiàn)場留有認定痕跡的信息,促使兇手暴露面目;2.傳訊孫銳和他的父母妻子。增加兇手恐慌心理;3。直接對孫銳進行取指紋、足跡、唾液等技術處理;4.運用技術手段。詢問完放回時,運用特殊手段,觀察孫銳的心理;5.正面突審。
這個方案很快得到了王永林的批準。為了防止出現(xiàn)紕漏,王永林、韓殿聲先后幾次去東勘設計院調(diào)查了解案情,詳細研究措施,等待時機。
1986年4月6日,王永林果斷決定:“采取行動。”
果然,一向穩(wěn)健的孫銳聽到現(xiàn)場留有罪證消息,如熱鍋上的螞蟻,坐臥不安。這時,公安機關分別找了孫銳的父母、妻子,進行詢問。這使孫銳更加恐慌了。
4月7日,分局傳訊了孫銳。偵察員的問話一針見血,咄咄逼人,而孫銳是謊言連篇,硬著頭皮同偵察員周旋??僧斔?jīng)過了公安局的一系列技術實驗,邁出刑警隊大門的時候,兩條腳卻似有千斤沉重。這時,蔡德軍從后面追上去,突然,喊了他一聲,他頓時跳了起來,緊接著又象面條似地癱在了地上,嘴里不住地說:“啊呀媽呀,你……你嚇死我了?!薄拔彝ㄖ?,最近不要出門,我們隨時要找你?!辈痰萝娬f完,轉身走了。他看到了一個殺人犯瀕于暴露的恐慌心理。
這天晚上,孫銳來到市醫(yī)院找到母親,埋怨她不該對公安局講實話。然后又到紅旗街岳母家找到妻子,兩人在路旁樹蔭下小聲嘀咕了一陣,他的妻子便抽噎起來……
夜,城市在酣睡?;璋档穆窡粽罩鵁o精打采低頭行走的孫銳,一條長長的影子拖在身后,象一個游蕩的幽靈……
這一切都沒有逃脫偵察人員的眼睛。
4月9日,市公安局領導批準審查孫銳。
當閃著寒光的手銬即將戴在孫銳手上的時候,他從兜里掏出個錢夾,凄然地對母親說:“這個給她和孩子留下吧?!?/p>
莊嚴的國徽下一雙雙銳利的眼睛?!敖?jīng)過16個月的偵查,特別是最近時期的偵查,我們認為,孟祥芳一案是你孫銳所為,坦白交待吧!”偵查員的聲音洪鐘般地響在他耳邊,敲在他顫抖的心頭。
經(jīng)過4個多小時的突審,這個殺人兇手終于交待了犯罪事實:
“是……是這樣,那天我到……到她家是想玩玩,然后向她借點錢。誰知她……她不夠意思,不玩不說,錢也不借。所以,我就想收拾收拾她,本來沒……沒想殺她,只想給她點厲害瞧瞧。可能她也沒想到我能殺她,當我用刀背照她后腦勺擂一下時,她一個高兒蹦了起來,大聲嚷道:‘好你個孫銳,平時看你挺老實,原來你是個披著人皮的獸,今天你要不打死我,我跟你沒完……我害怕了,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打死她算了,所以,就……”兇殺過程與蔡德軍的推理假設基本相同。
12·7案件終于勝利偵破了,東北勘探設計院領導、505宅院的公民以及死者家屬陸續(xù)來到朝陽區(qū)公安分局,感謝公安干警為他們鏟除了惡魔一樣兇殘的歹徒。省、市公安機關有關人員以及報社、電臺新聞記者也紛紛而至,了解這起案件偵破的成功真諦。
“小蔡,這回你準能立大功啦!”同志們打趣地說。
蔡德軍微笑著搖搖頭:“大功小功我并不稀罕,我最高興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咱們這些人失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