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茂

美國，費城。

槍聲此起彼伏，一入夜就響個不停。法拉卡·法塔赫頭也不抬，仍專心致志地打著字。她是一家黑人雜志的編輯，鳴槍對她來說已司空見慣。從1969年起，結成幫伙的青年暴徒為了守住各自的地盤，已把費城這個“手足之情”的城市變成美國的幫伙首府之一，每年死于刀槍之下的年青人都不下三、四十。

正當法拉卡埋頭工作時，她的丈夫大衛(wèi)開門進來:“回家去!”她發(fā)現(xiàn)丈夫的聲音有些異常。“出了什么事?”她問?！袄e參加了克萊默街幫?！边@消息對法拉卡不啻晴天霹靂。

拉賓是他們六個孩子中的第二個，剛滿16歲。雖然近一個時期他回家較晚，不時談論一下女孩子的屁股，腰上系著皮帶。可法拉卡把這看成是青春期男孩子的正常流露，也沒有深究。不料他竟加入了幫伙。在母親面前，拉賓辯解說:“他們到處都有，一見到你就問:‘你參加了哪個幫?”如果你說沒有，他們就打你。我怎么辦?天天挨打嗎?”

隔了幾天，大衛(wèi)了解到，拉賓不是一個一般的幫成員，而是“街角之心”，屬幫中大紅人。這種榮譽不是白給的，每次街戰(zhàn)，敵對幫人的槍口總是瞄準“街角之心”。

恐怕攫住了母親的心，法拉卡不斷地勸說和祈求兒子退出幫伙，但毫不生效，每次聽到的回答只是一個字:“打!”

到底是什么力量驅使這些孩子們?yōu)榈乇P拼死拼活!大衛(wèi)的話啟發(fā)了法拉卡，他說:“一個幫就象一個家庭。許多加入幫伙的小伙子的父母或者是離婚的，或者是吸毒者，或者被關在獄中。這些失去家庭的孩子們需要有值得驕傲的東西，于是幫伙就成了他們的家。”大衛(wèi)從前一度也加入過幫伙，他的話頗有見地。為了解救這些孩子，尤其是解救拉賓，法拉卡與大衛(wèi)把自己的六個兒子組織成“烏莫亞”，即植根于自我磨練的斯瓦希里家庭體系，目標是和平、愛和正義?！白屇銈儙桶醽砗臀覀円黄鹱“?，”法拉卡對拉賓說，“我們要讓他們看看真正的家庭生活?！?/p>

克萊默街幫的15個成員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法拉卡的家?？吹竭@些人的模樣，法拉卡開始對自己的信念產生了懷疑。早晨，當全家人一起開會討論問題時，他們的新兒子卻睡著了。這些新兒子對干家務活大發(fā)牢騷，反對法拉卡部分工作時間的主張。

“我到哪兒也不工作。”一天，皮威抱怨說?！皼]人雇我們?！?/p>

“瞧瞧你自己吧，”法拉卡回答說，“T恤襤褸褲子骯臟不堪，誰會愿意雇你呢?”

“我們需要新衣服?！睅讉€人立即頂了一句?！安唬銈冃枰粋€真正的幫——一個家庭。”法拉卡回答他們。

這是一場特殊的戰(zhàn)斗。法拉卡努力要向孩子們顯示共同為美好目標工作的家庭力量。挑戰(zhàn)是不斷的。不過，任務也一點一點地分派了下去，小伙子們也分到了錢，歡天喜地地在銀行里開了自己頭一個帳戶。有幾個甚至參加了家庭定期會。不過，幫伙的繩索仍捆綁得很牢。但，法拉卡信心充足了。她耐心地、孜孜不倦地工作著，相信只要有足夠的愛、鼓勵和影響，這些人遲早會回頭的。幾周后，年輕人用行動驗證了法拉卡的信念。

一天，博德手持一片皺皺巴巴的紙片宣布道:“下面是克萊默幫新的幫規(guī)。”法拉卡心中暗自打鼓，因為她答應遵守一切幫的決定，“不飲酒，不吸毒”。博德開始宣讀條規(guī)，“不帶姑娘到家。不打架。不再打幫戰(zhàn)。永遠?！?/p>

不久，消息傳了開去。一些其他幫的人也陸續(xù)加入法拉卡家，進來后沒有人再離去。這事一開頭可是非常棘手的。

一個星期五，法拉卡召集全家開會，宣布有個人要求加入家庭。男孩子們一個個默不作聲。新來者是喬治·泰曼，克萊默幫的死對頭。“你們能和他象兄弟一樣地生活嗎?”沉默。憎恨的情感仍壓在年輕人的心頭。終于，克勞喊道:“歡迎你，兄弟!”

這年冬天，全家人不得不燒家具取暖，春天，在法拉卡的激勵下，男孩子們動了起來，要用自己的行動證明這個“新幫”能成功。他們組成家庭售銷網(wǎng)，挨家挨戶兜售糖果，護送老人去銀行。經(jīng)濟很快寬裕起來，不久就買了一套新房子，一些男孩子開始叫法拉卡“媽媽”了。

與法拉卡相比，大衛(wèi)的態(tài)度要生硬些。不過，早年加入幫伙的經(jīng)歷使他受益不淺。當喬治·泰曼最要好的朋友被人殺了時，泰曼暴跳如雷，用頭撞著門，聲言要去報仇。大衛(wèi)把他抱住，把他推入一個空房間，用手指頭使勁地戳了一下他的臉?！奥犞?”他吼聲如雷，“你進了監(jiān)獄對你的朋友有什么用?為了紀念朋友，你正在做你該做的事，你在宣揚和平。就這樣生活下去!”

泰曼平靜下來，照著大衛(wèi)的話去做了。今天回憶起來，泰曼說，當時大衛(wèi)的行為使他的生活發(fā)生了重要轉折。

法拉卡家的事傳遍了全城。報紙和電視宣傳她是“與幫伙生活的夫人”，連法官和社會工作者都登門求教最令人頭痛的問題。到1972年，這對夫婦已創(chuàng)立了擁有200個青年人的家庭，他們來自17個幫。但政府沒有資助一分錢。這時，賓夕法尼亞的公眾福利部通過了照顧違法者的提案，法拉卡家的經(jīng)濟狀況從此才好轉起來。欠債還清了。門前顯赫地掛了一幅牌子，上書:“烏莫亞兄弟城之家。”

十五年過去了。法拉卡的1000多個“兒子”目前工作在各行各業(yè)，有的是電臺音樂節(jié)目主持人，有的是市政官員，有的從商，有的做工，也有的當了牧師或部長，每年，這些人都要回家歡聚一次，從媽媽那里得到祝福。每周都有數(shù)十人順路回家看看，洗洗汽車，玩場棒球或與小兄弟談談心。

曾經(jīng)領導一個幫的頭目喬內斯說:“雖然現(xiàn)在我有了自己的家，但我仍然是法拉卡家的人?！彼F(xiàn)在是費城的財政副部長。他驕傲地宣稱:“只要不死，我就要不斷地回到這個家中?！?/p>

今天，法拉卡的家成了西費城最燦爛、最繁華的場所。有一個不小的職員班子，包括全日制和半日制的社會工作者。23棟建筑物一應俱全，有規(guī)劃辦公室，有宿舍樓，有文化中心，還有一種防止犯罪研究所，一片職業(yè)訓練區(qū)和眾多的教室。

到1971年為止，費城的幫戰(zhàn)死亡人數(shù)從高峰時的一年43人下降到每年一至二人。然而，烏莫亞之家的意義絕不止于此。

在一次全美職業(yè)聯(lián)盟會議上，里根總統(tǒng)高度地贊揚了法拉卡的創(chuàng)舉。他說:“我希望玩世不恭者去參觀一下費城的大衛(wèi)與法拉卡之家。這對夫婦做到了社會福利和法律機構所做不到的事，他們用家庭結構代替了幫結構?！?/p>

1972年，一個社會工作者曾帶了一個未經(jīng)馴服的幫中人來到烏莫亞之家，他對此人已無能為力。此人名叫斯派克，真是個“釘子”!整天除了酗酒、吸毒外，就是惹事生非。法拉卡能挽救他嗎?“當然?！狈ɡê敛华q豫地收下了斯派克。

斯派克一進來就顯示了他的“力量”。他不斷地挑起事端，打架，挑唆兄弟間的不和。斯派克離開烏莫亞時，法拉卡心中充滿了悲傷，她承認他是自己的一個失敗。

幾年后的一天，一個男子懷抱嬰兒走進法拉卡的辦公室?！敖o她起個名字!”法拉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來人竟是斯派克?！拔倚枰o她起個合適的名字，媽媽?！彼古煽苏f，“我要讓她走上您教我走的路?！?/p>

法拉卡的眼睛濕潤了。她低頭看著嬰兒亮亮的大眼，喃喃地說:“法蒂瑪，卓越的小家伙?！?/p>

(摘自《福建青年》)

圖張玉清

本欄編輯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