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向明
春寒料峭。
陰雨綿綿,延續(xù)了許多日子。滯留斗室,獨坐窗前。窗外,那一方窄窄的天空沉沉,仍滿含憂郁的雨水,那一條仄仄的小街濕濕,不遠處,一洼淺淺的污水。心底竟萌生一種灰暗的心境。
驀地抬頭,書柜上一幀精致的小卡片躍入眼簾,如同幽暗的房子,驟然點亮一支蠟燭,我心間頓時蕩漾起一片溫暖。
我輕輕取下小卡片,凝視著,那一個不知名的小女孩,那一朵小紅傘又浮現(xiàn)在眼前。
那是過年前的一天,也是一個天陰沉雨綿綿的日子。我裹緊大衣,急匆匆地往家里走。轉(zhuǎn)過街角,卻見一個小女孩孤伶伶的站在街口。手里舉著一枝桃花。小女孩十二、三歲左右,瘦弱的身體微微瑟縮著,正定神地望著對面的街道。聽到我漸近的腳步聲,小女孩回過神來,一雙明麗、純凈如水的眼睛看著我,手里的桃花舉得更高一點,輕聲問:
“叔叔,買桃花嗎?可漂亮的桃花哩?!蹦樕暇`開天真的微笑。
我湊近看,花蕾飽滿結(jié)實,有幾朵早開的桃花,淺紅地點綴其間。花枝也很秀美,只是略為單藪了一點。一問價錢,才16塊,比市面價還要低。我付了錢,接過桃花,憐惜地對小女孩說:
“小妹妹,快回家去吧,天氣很冷?!?/p>
“嗯?!彼郎仨樀攸c點頭。
我舉著桃花,正欲轉(zhuǎn)身離去。小女孩卻猶豫著低聲說:
“叔叔,能……能幫我個忙嗎?”
“什么事呀?小妹妹,說吧,叔叔一定幫你?!蔽一剡^身來。
“幫我……幫我把這錢投到那小箱子里,可以嗎?”小女孩手指著對面的街道,眼睛里閃出一種熱切的光芒。
“那好,咱們走吧?!蔽矣悬c好奇,想看看那是個什么箱子。
我拉起她的手,舉著桃花,橫過街道,向?qū)γ孀呷ァ?/p>
可沒走幾步,我的心卻是突地一沉。呀,我差點喊出聲來。原來,這天真的小女孩竟是殘疾的,她的左腿一跛一拐地,走得很是艱難。
我沒說話,只是用力挽緊小女孩,以圖減輕些她的艱難。她也默默地靠緊我,盈盈的眼睛有些濕潤。
近了,近了,到了。我終于看清楚,這是一個淺綠色的小箱子,上面寫著“殘疾人福利基金募捐箱”幾個字。
我頓覺心頭一熱,望著小女孩清秀而蒼白的面容。這時,她已經(jīng)從衣兜里掏出那16塊錢,還有一大把零錢,遞給我說:
“叔叔,幫我投進去吧?!?/p>
我俯下身來,一手將她抱起,并舉過那淺綠的小箱子,鼓勵她說:
“小妹妹,來,你自己投?!?/p>
她顯然很高興,鄭重地將錢一次又一次地放進小箱子里。我看著,覺得眼眶有點發(fā)熱,又有點發(fā)澀。
她終于把所有的錢都放進小箱子了。清秀的臉,一對小笑渦淺淺地盛滿歡樂,和那幾朵早開的淺紅桃花相輝映著,分外美麗。
我輕輕地將她放下,然后從口袋里掏出10塊錢,放進小箱子里。
“謝謝你,叔叔。”小女孩緊拉著我的手,跟著她拿出一幀小卡片,說:
“叔叔,這是我自己畫的,送給你。謝謝了,叔叔,再見?!?/p>
她打開小紅傘,轉(zhuǎn)過身,向前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微笑地使勁搖著小紅傘:
“再見,叔叔,再見。”
我欲言又止,只是默默地看著她,一跛一拐地拖著左腿,漸遠,漸遠。那朵小紅傘卻又似永在眼前,搖晃,搖晃……
這幀精致的小卡片上,一輪鮮紅的太陽掛在蔚藍的天空,大地灑滿金色的陽光。綠草茵茵,幾枝桃花盛開著,格外鮮艷。綠野上一行工工整整的字:愛,像陽光一樣,使世界永遠充滿生機,永遠美麗。
我捧著這精美的小卡片,久久地凝視著。那朵小紅傘在我眼前晃著晃著,突然幻化成一個光芒四射的太陽,窗臺灑滿了陽光,桃花欣然開放……。
我揉揉眼睛,幻象消失了。天,依然陰沉;雨,依然綿綿;寒氣,依然籠罩著四周。
但是,我卻覺得渾身暖烘烘的,迎著撲面而來的寒氣,倍覺舒暢、清爽。
陽光,陽光,正在我心頭柔柔灑滿。一片明麗,一片爛燦。
(蔡寬禮摘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