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井
佐伊·巴尼斯特端坐在臨窗的書桌旁,聳著肩正批改學生的作業(yè)。屋外下著雨,密密匝匝的雨點在窗玻璃上匯成一條條小溪。
一陣短促的門鈴聲打斷了佐伊的工作。門外站著一個渾身濕淋的小女孩,冷得直打寒戰(zhàn)。
“天啊,卡門!”佐伊驚奇地叫道,“你愣在雨中干啥?孩子,還不快上樓去把濕衣服換掉。瞧你淋得像只落湯雞!”
“我不能上樓去,佐伊阿姨。家里來了一位阿拉伯叔叔,媽叫我等他走后再回去?!?/p>
“是這樣,那就快進來吧!”
佐伊牽著才10歲的小卡門的手進了屋,領她來到浴室,幫她脫掉濕衣服,擦干身子,裹上一條又大又軟的浴巾。
卡門的到來,使佐伊寬敞的寓所不再顯得空蕩蕩了,也使這個雨季的夜晚不再像往日那樣孤寂和凄涼。
“餓嗎?”佐伊親切地問卡門。
“餓極了,佐伊阿姨。我中午就吃了幾片面包?!?/p>
“我去給你煎幾個蛋。”佐伊說完直奔廚房。
佐伊坐在餐桌旁,邊呷著咖啡,邊瞧著小女孩狼吞虎咽地吃煎蛋卷、面包和牛奶。
“今晚我能跟您呆在一起嗎,佐伊阿姨?”小女孩吃得兩腮鼓鼓的,懇求著,目光里充滿了企盼。
佐伊深情地凝視著小女孩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絲慈祥的微笑浮上她的唇間。“親愛的,你知道這是不可以的,”她和顏悅色地答道。“來,我送你上樓,明天別忘了來取你的干衣服。”
德蘇扎太太打開門,一見是女兒就咆哮起來:“是你,怎么回來了?”轉眼瞅見佐伊,趕快又換了副語調:“她沒打攪您吧?”說完把女兒拽進了屋。
佐伊回到自己房間,準備鋪床睡覺了。白天在學校的時候,這位英語教師是快樂的,因為學生們都很愛戴她,也喜歡上她的課。但到了晚上,她獨自在家,常常覺得很寂寞。父母已經(jīng)去世,朋友雖有不少,但可稱為知己的卻沒有。
佐伊在20歲時曾訂過婚,但未婚夫在二戰(zhàn)結束前一年被殺害了。盡管后來有許多人追求她,但都被拒絕了。她把心都撲在了學生們身上。有時,她真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孩子。57歲的她還是一位風韻猶存的女人,高挑的個子,靈巧的雙手,由于經(jīng)常旅游和天天做瑜珈功,她還保持著勻稱的體形。她好學,對新事物敏感,待人寬厚。
躺在床上,佐伊悵悵地想著命運的捉弄:小卡門被家人遺棄,缺少愛撫;而她卻無子女可寵愛,可教育,可縱容,可責罵??ㄩT長大后會像她媽德蘇扎太太一樣嗎?
稱卡門的媽媽為“德蘇扎太太”只不過是出于禮貌。德蘇扎曾是卡門母親的一個情侶,未等卡門出世,就一走了之了。這個目不識丁的窮女子被迫淪為妓女。只要按時付房租,房東太太是不會過問房客私事的,倒是卡門的存在給德蘇扎太太“接客”帶來不便。佐伊是在一個月前和這個與孤兒沒啥區(qū)別的孩子交上朋友的,當時她發(fā)現(xiàn)這孩子正一個人呆坐在花園石階前。
第二天早上,卡門來還浴巾,并取回她的衣服。佐伊正要去學校上班。
“卡門,今天你上課要遲到了?!弊粢量戳艘谎凼直碚f。
“媽說我今天不能去上學,得呆在家里洗衣服、擦地板、整理床鋪。她要跟一個從杜巴來的叔叔去野餐。”
“卡門,我會叫傭人上樓去幫你的。等我下班了,你就下來和我一塊兒吃午餐。到時我給你補課?,F(xiàn)在你回去溫習課文,功課可不能落下。”
轉眼,雨季過去了。卡門和佐伊在一塊兒的時間越來越長。她倆都深浸在快樂與幸福之中??ㄩT的求知欲極強,海綿似地吸收著佐伊所教的一切。從佐伊那里,她頭一次嘗到了愛的甘甜。
一天清晨,卡門狂呼亂叫地喚醒佐伊,告訴她,她媽一整夜都沒回家。房東太太氣憤地告訴佐伊,德蘇扎太太的房租早已到期,她要收回租房,請佐伊代為照看卡門直到她媽回來。
幾個星期之后,德蘇扎太太從杜巴給房東太太匯來了拖欠的房租,也給佐伊來了封信,顯然是請人代寫的。信上說通過阿拉伯主顧的介紹,她在杜巴找到了一份工作。她覺得孩子對她來說實在是一個沉重的負擔,請求佐伊把卡門送到孤兒院去,還說保證經(jīng)常給孩子寄生活費。
佐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有如此福份,她立即請律師辦好領養(yǎng)證件,寄往杜巴,不久就收到了由德蘇扎太太簽字的證件。由于擔心卡門會因被母親拋棄而精神上受到刺激,佐伊盡量婉轉地把事情經(jīng)過告訴了孩子。
佐伊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伸出一個指頭充滿愛意地摸了一下卡門柔潤的臉頰。
“明白了嗎?親愛的,”她低聲咕噥著,“你現(xiàn)在是我的女兒了。在我身邊,你會很安全很幸福的。”
“是的,佐伊阿姨,”卡門羞答答地低著頭,大眼睛里滿含著天真與純樸,“現(xiàn)在我可以叫您媽媽了嗎?”
(王雪森摘自《環(huán)球》199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