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銳

像小林光一九段這樣娶妻成家的，不僅僅在棋壇，就是在棋壇之外的世界里也難找出第二個。

而且，巧合的是，在小林光一的新婚期里，他的競技狀態(tài)每每都要抬升到一個“高平臺期”。當年和木谷禮子成婚后，他的潛能如決堤般地泛濫開來，很快躋身于日本超一流棋手之列。原本對小林在棋界的前途抱以懷疑態(tài)度的木谷實夫婦后來為女兒的選擇大感寬慰。如今，小林光一在婚姻上進入其人生“第二春”后，其在事業(yè)上的“第二春”也分外妖嬈。截至目前，他已是五冠在握。如果說，小林光一在十幾年前成功衛(wèi)冕一個又一個的頭銜尚不足為怪的話，那今天已是47歲的他依然如輪回般地揮灑著他的綿綿后勁，無論如何也是一大棋壇奇跡了。這是“回光返照”嗎?肯定不是。日本棋手的職業(yè)壽命向來以長久著稱，更何況視棋如命的小林光一。但從另一方面來講，年近五旬的小林光一在一年時間里連奪五冠也確實夠玄乎的了。難道是他的棋力完全蓋過了林海峰、大竹英雄、加藤正夫、武宮正樹他們?肯定不是。那么作為不斷創(chuàng)造奇跡的小林光一來講，他的與眾不同之處又在哪里呢?也許這一切只能從小林光一那別具一格的愛情婚姻歷程中尋找答案了。

小林光一的第一位妻子木谷禮子大他13歲，他的第二位妻子又小他8歲，盡管三者之間年齡都相差懸殊，但有一點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小林光一從這兩次婚姻中都獲取了無限的動力與爆發(fā)的源泉。

在修業(yè)艱苦、性別單一的木谷弟子們中，絕大多數(shù)都如小林光一一樣少小離家，在有規(guī)律但也可說是單調(diào)的木谷道場里度過了他們的童年和少年。木谷夫人被孩子們稱作“媽媽”，但在那樣的一個特殊的大家庭里，這種母愛的恩澤不用說是微乎其微的，更何況木谷夫人更多的時候是以具體的管理者面目出現(xiàn)在孩子們面前的。競爭壓力如夢魘般地纏繞，思鄉(xiāng)思家的愁緒日漸沉重，但又不得不在幼小的心靈中強自掐滅，這一切在使孩子們成為“鐵的勝負師”同時，也不可否認的是對孩子們天性光輝的一種泯滅，甚至扼殺。

現(xiàn)在我們很好理解趙治勛、小林光一他們對棋盤上的勝負就像對待生命一般的執(zhí)著。他們自小接受的就是這種勝負理念，在他們的內(nèi)心深處，勝負就是一切，勝利就是一切，他們別無選擇。同時，我們也很好理解，為什么小林光一不顧一切地愛上了大他一輩的木谷禮子，還有如今的年輕俊杰常昊對大他8歲的張璇矢情不移。

據(jù)小林光一的回憶，他是在一個回道場稍晚的晚上突然萌發(fā)了對木谷禮子的愛情。這不是一見鐘情似的戀愛，在小林光一渴求象母愛般撫慰的感情世界里其實一直在期待著木谷禮子似的戀人出現(xiàn)。這種潛意識一直在小林光一的內(nèi)心里默默流淌，當身心成熟的小林光一以一種成人的目光驀然回首時，他不顧一切地便愛上了大他13歲的木谷禮子。

年輕人的感情總是那么濃烈而奔放，更何況小林光一對這種“戀母情結(jié)”似的愛情渴求由來已久。再加上木谷夫婦以及小林父親的最初反對，小林光一和木谷禮子更堅定了“將愛情進行到底”的決心。有趣的是，雙方長輩都避開了兩者年齡懸殊的話題，拿出來反對的理由均是自家的孩子脾氣執(zhí)拗、沒有前途之類無關(guān)痛癢的理由。不過，說起來也是，以小林光一與木谷禮子的執(zhí)拗個性，他們認定的事即使撞倒南山也是不會回頭的。最后，兩家長輩看到大勢已去，也只好順水推舟，成全了小林光一與木谷禮子的這段姻緣。

婚后的小林夫婦一直是棋界婚姻的楷模，就連木谷夫人在回憶錄中也對女兒的婚姻生活贊不絕口，并再三對當初的反對之舉表示后悔。結(jié)婚后的禮子逐漸淡出棋壇，專心在家相夫教子。和眾多的日本傳統(tǒng)家庭一樣，小林一家生活亦平靜而平淡。

小林光一視棋如命，在他的生命中惟棋為大，因而在他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勝與負的輪回，經(jīng)歷了圍棋這個如今更多只承認勝利者的競技多番洗禮后，一個安寧而溫馨的家對他而言意味著什么是不言而喻的。的確，他的勝負師品格隨著歲月的澆鑄愈見堅強，但正所謂兩極相通，他的感情需求則也愈見脆弱。

所以，小林光一除了偶爾在外醉酒，將1萬日元當作1千日元給的士司機以外，絕大多數(shù)時候他是一個戀家的日本男人。對于小林這樣的一個執(zhí)拗而傲然、自信而內(nèi)向的事業(yè)型男人來講，對家的依戀也是他的一大精神支柱。

作為一個凡事都較為如意的家庭，如果去討論小林光一與小林禮子哪一個付出更多當然是很無聊的。曾經(jīng)也在日本女子棋界頗具聲名的小林禮子為了家庭而放棄下棋，在她得到了一位優(yōu)秀棋手的愛情的同時，也不能不說還是稍有遺憾吧。而對于小林光一來講，這個問題就簡單多了，盡管他也飽受失敗痛苦的煎熬，但他畢竟擁有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兩部分，在事業(yè)和愛情上兩路兼行。

小林光一在回憶錄中對忽視小林禮子的重病痛悔莫及。當小林禮子的肺癌尚處早期，胸口屢屢隱隱作痛時，小林光一總想著打完了一個重要的棋戰(zhàn)后再陪禮子上醫(yī)院，但不想因此一拖再拖，等到小林禮子的肺癌經(jīng)查已到晚期時，一切已無可挽回。

而令人難以理解的是，小林禮子竟拒絕任何治療，在無比可怖的死神陰影前，她竟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前赴歸宿般的從容。難道是她累了，想永遠地休息?還是在我們的眼里她與小林光一的美滿婚姻僅是一個美麗的外殼?

但小林光一還是深深地沉浸于即將失去禮子的巨大痛苦中，那段時間，他瘦得簡直不成樣子，臉頰似乎一戳即破，臉色干枯，而且他也明顯失去動力般，棋圣、名人、小棋圣均先后離他而去，在世界大賽上他對韓國二流棋手梁宰豪、徐能旭均束手無策。1995年和1996年是小林禮子病重與去世的兩年，在這兩年中，小林光一在各大棋戰(zhàn)中幾乎一無所獲。

在愛戀與悔恨交織中的小林光一的確再現(xiàn)了昔日那個年輕的癡情的小林形象，這就像他正信心百倍地勇往直前時，突然發(fā)現(xiàn)他已沒有了最堅實的依傍，于是他頃刻間便亂了方寸。他失去了給他無數(shù)信心與慰藉的愛妻禮子，但禮子呢，她又得到了什么呢?她那面對死神的從容令人心悸。

小林禮子去世一年后，小林光一才逐漸恢復元氣，1997年他拿到了即使全盛期亦無緣的富士通杯賽冠軍，1998年他更是卷土重來，勢不可擋，這一年他迎娶了小他8歲的新娘。

對于不斷追求超越自我的小林光一而言，勝負的金戈鐵馬是杠桿，而溫柔的依傍則是那個支點吧，兩者在他的生命中誰都不可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