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榮生/文 ● 戴 培/圖

二娃子是個(gè)獵人,從小就死了爹媽,在哥嫂的撫養(yǎng)下長大成人。嫂子的爹媽去世后,哥嫂就搬到嫂子娘家去住了。二娃子一人守家,又是單門獨(dú)戶,日子雖然好過,就是有點(diǎn)寂寞。幸好他學(xué)會了打獵,從此以獵為生,日子過得十分開心。

有一天,二娃子又上后山去打獵了?？墒沁\(yùn)氣不好,從早到晚沒碰上一只野獸。正當(dāng)他灰心喪氣地往家走時(shí),碰上一只大狐貍領(lǐng)著三只小狐貍迎面走來。這是一處山埡口,兩邊都是高坎。二娃子急忙舉起獵槍。

大狐貍一見獵人,急忙爬上高坎跑了,有兩只小狐貍也緊跟著爬了上去。另一只小狐貍爬了幾次,都滾了下來,它便不再爬了。二娃子將槍對準(zhǔn)小狐貍。正當(dāng)他要扣扳機(jī)時(shí),小狐貍靠著巖坎邊,像個(gè)十分膽怯的小孩哆嗦著,淚汪汪地望著他的槍口。

二娃子見這只小狐貍?cè)砼利惖幕y,十分好看,而那可憐的表情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二娃子心軟了,不由自主地收起了槍,大步地朝前走了。

小狐貍心驚膽戰(zhàn)地走出山口。二娃子站在山口上回頭一看,見小狐貍還在呆呆地望著自己,便向它擺了擺手,示意它快走,便回家去了。

二娃子繼續(xù)上山打獵。有一天,他很晚了才回家,一進(jìn)門,就聞到一股熱氣騰騰的飯菜香味,他跑進(jìn)灶房一看,只見灶孔里的火還燃著,鍋里還冒著熱氣。揭開鍋蓋一看,是蒸的白米干飯,干飯上還蒸了一碗臘肉哩。他忙到屋子外面一看,什么人影也沒有。他家里沒有肉,以為是嫂嫂給他送來的,就沒有在意,只顧吃了。

第二天,二娃子又上山打獵。晚上回家時(shí),還和昨天一樣。更奇怪的是,他在山上心里想著吃什么,鍋里就煮著什么。他以為還是嫂嫂做的,心里過意不去。第三天外出打獵時(shí),便專門去哥嫂那里表示感謝,并希望他們不要這么麻煩了。哥嫂聽了,莫名其妙,忙問是怎么回事。二娃子把詳情講了以后,哥嫂十分擔(dān)心,怕他遇到什么精了,就給他出了個(gè)主意。二娃子回家時(shí),家里仍和往常一樣,他又吃了一頓美餐。

隔了幾天,他按照哥嫂出的主意,出門打獵時(shí)未走多遠(yuǎn),又悄悄返回,藏在門前的一棵大樹上。這棵樹樹葉十分茂盛,躲在里面,外面的人一點(diǎn)也看不見他,他在里面卻把外面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天快黑的時(shí)候,二娃子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只小狐貍從屋子后面的山坡上跑了下來,正是那天自己放過的那只小花狐貍。小花狐貍跑到他家門口,在地上打了一個(gè)滾兒,脫了一層皮,就變成了一個(gè)十分漂亮的姑娘,像花朵一般美麗。只見她把狐皮疊好藏在門口的一塊石板下面,就開門進(jìn)了屋。不一會兒,灶房里冒起了炊煙,緊接著案板就響了起來。他知道花狐又在為自己煮飯了。二娃不覺動了心,悄悄下了樹,迅速把石板底下的花狐皮撿起來,藏在一個(gè)墻洞里。然后走進(jìn)屋,悄悄來到姑娘背后,一下把姑娘抱住了。姑娘急了,甩開二娃子就往門外跑,她迅速地揭開石板,不見了狐皮,只好做了二娃子的媳婦。

兩口兒的生活過得十分愉快,幾年后便有了一個(gè)小男孩兒。可是,日子一長,難免要發(fā)生一些口角。有一次,二娃子半開玩笑半譏諷地說:"把你說得跟天上仙女一般,原來還是個(gè)狐貍變的,你怕我不知道嗎"他又逗弄著小男孩說:"你媽是個(gè)狐貍精呢。"

媳婦聽了這話,十分傷心,便賭氣說:"你嫌我是狐貍變的,把皮子給我,我走就是了。"

二娃子也故意氣她:"要走你就走吧,反正你走了我把娃兒帶大,今后也有靠了。"

媳婦更傷心了:"好你個(gè)沒良心的,把皮子藏在哪里熆燜怠"

二娃子說:"就藏在一個(gè)墻洞里,你去找嘛。"說完,上山打獵去了。

誰想二娃子的這幾句玩笑話一說,媳婦卻認(rèn)了真。媳婦把狐貍皮找到后,往身上一披,又在地上打了一個(gè)滾兒,立即變成了一只花狐貍,悲悲切切地走了。

二娃子打獵回來,見屋里冷冷清清的,不見了媳婦兒,只有娃兒在哇哇地哭。他忙問:"你媽呢"娃兒很傷心地說:"媽媽她走了。"二娃子忙去看藏狐貍皮的墻洞,墻洞拆開了,狐貍皮也不見了。二娃子悔恨莫及,著急地四處亂喊,可是連一聲回音也沒有了。

二娃子的媳婦就這樣走了。哥嫂知道后,跑過來把他大罵一頓,說:"這么好的媳婦,你到哪里去找熛衷諛惆閹氣跑了,得趕快找回來,找不回來就別來見我們"

二娃子傷心極了,便抱上娃兒四處找了起來。他翻過了九十九架山,過了九十九條河,邊走邊問,沒有找到。有一天,他在路邊見到一個(gè)老婆婆,又問那句不知重復(fù)了多少遍的話:"老人家,你看見我的媳婦兒從這里過了嗎"

老婆婆說:"我沒見過你的媳婦,我只見到一只小花狐貍流著眼淚呢。"

二娃子忙說:"那就是我的媳婦兒,她現(xiàn)在在哪里呀熌憧旄我說呀。"

老婆婆說:"她為啥流淚呀,你給我說了我才能給你說。"

于是,二娃子忙將前因后果說了一遍。他怕老婆婆還不肯說,就故意在兒子屁股上捏了一把,兒子疼得哇哇直叫,不住地哭喊著:"我要媽媽,我要媽媽呀"

老婆婆見二娃子十分真誠,小孩子又哭得那樣傷心,就說:"人怕傷心,樹怕剝皮,你為啥要揭她的底哪熕雖然是只狐貍,但修道千年已化成了人身,跟你夫妻一場,你連這點(diǎn)良心和情意都沒有嗎"

二娃子忙不迭地說自己的不是,一再懇求老婆婆幫自己把媳婦兒找回來。老婆婆就指著前邊的樹林說:"那片樹林子里有一棵頂大的樹,在樹的旁邊有個(gè)山洞,她就在里面。你去向她賠不是,求她跟你回去吧。小伙子,今后,千萬要記住一句話:打人莫打臉,說人莫揭短啊。"

二娃子正要道謝,老婆婆一下卻不見了。他也不管這些,徑直鉆進(jìn)樹林,找到大樹和山洞。二娃子正要進(jìn)洞,里面卻傳出幾個(gè)姑娘的說話聲:"妹妹呀,我看你也別傷心了。你跟他這么些年,把骨肉也留給了他,對得起他了。"

"別著急,妹妹,說不定他還會來找你呢。"又一個(gè)姑娘這樣說。二娃子朝洞里一看,背對著他的正是自己的媳婦。二娃子急忙鉆進(jìn)洞里,一下跪在媳婦面前,痛哭流涕地賠罪說:"都是我的錯(cuò),我不該揭你的底。我愛你,但卻傷了你的心。饒我這一次吧,看在孩子的分上,我們回去吧。"

孩子看見了久別的媽媽忙從他爸爸的懷里鉆出來,一把抱住媽媽的雙腿,又搖又哭又叫,直叫得他媽媽也哭了起來。她忍不住蹲下身,一把抱住兒子。

從此以后,二娃子跟他的花狐媳婦恩恩愛愛地生活,一直白頭到老。

選自《新聊齋》1996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