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彪一封信毛彭誤解數(shù)十年

田桂林

如果說1950年廬山會議前有什么事件嚴重影響了彭德懷的命運的話,那就是1935年期間在貴州的令人費解的“四渡赤水”。這件事在毛澤東與彭德懷的沖突中,似乎是毛澤東最難接受的一次。這就是所謂彭德懷在“四渡赤水”戰(zhàn)役期間,支持林彪寫信反對毛澤東指揮紅軍的問題。

1935年“四渡赤水”使國民黨數(shù)十萬追剿部隊被甩在金沙江以南,實現(xiàn)了渡江北上的戰(zhàn)略計劃,取得了戰(zhàn)略轉移中具有決定意義的勝利?！八亩沙嗨敝畱?zhàn),充分體現(xiàn)了運動戰(zhàn)戰(zhàn)略思想的巨大威力。毛澤東自己也說,“四渡赤水”是他一生中的“得意之筆”。

然而,紅軍雖然擺脫了敵人,但是幾個月的頻繁戰(zhàn)斗,特別是時東、時西、時南、時北的渡江、作戰(zhàn)、爬山,使紅軍廣大指戰(zhàn)員極度疲勞,對上級的作戰(zhàn)意圖很有怨氣。在當時,一些人對毛澤東指揮全軍機動作戰(zhàn)的方針,雖然堅決執(zhí)行,但并沒有完全領會。在實際執(zhí)行中,固然打了不少勝仗,但不可能每戰(zhàn)必勝;迂回穿插,走了許多路,有時為了甩掉敵人,迷惑敵人,一時看不出它的必要;有時敵變我變,看起來是走了冤路,但非走不可;在這樣大運動作戰(zhàn)中,白走一點路有時也是難免的。

當時毛澤東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就連“三人團”中的王稼祥也不理解,他向張聞天反映,老打圈圈不打仗,可不是辦法,要開會討論這個問題。

1935年初,紅軍長征到了會理。這時官兵們已是衣衫襤褸,疲憊不堪。許多人提出疑問:部隊究竟走到哪里去?

此時,身為第一軍團長的林彪抱怨說,毛澤東迫使部隊走了冤枉路。他把紅軍北上的路線比作張弓弦行走,走的不是捷徑,紅軍走的盡是“弓背路”,主張走弓弦,走捷徑。說什么“這樣會把部隊拖垮的,像他這樣領導指揮還行?是在敵人面前逃跑,使部隊精力消耗殆盡,毛澤東這樣指揮不會成功。林彪的言論立即遭到了第一軍團政治委員聶榮臻的反對,他對林彪說:“我們是在敵人的口袋里,如果我們不是這樣出其不意地迂回行動,怎么可能突圍?毛澤東指揮沒錯!”但是林彪沒有聽,私下里給中央軍委寫了一封信,信中建議:毛澤東、朱德同志隨軍主持大計,把戰(zhàn)場上的指揮權交給彭德懷指揮,即前敵指揮,迅速北進與四方面軍會合。

為了統(tǒng)一糾正上述有關戰(zhàn)略戰(zhàn)術等方面的思想,5月1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四川會理城郊的鐵廠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

這次會議主要是統(tǒng)一對遵義會議以來中央關于軍事戰(zhàn)略戰(zhàn)術的認識,確定今后的行動方針。會議批評地提出林彪要毛澤東、朱德、周恩來隨軍主持大計,由彭德懷任前敵指揮的錯誤。

會上,毛澤東作了長篇講話。他先解釋了＂四渡赤水＂的必要性,接著又說道:可是現(xiàn)在有人反對穿插、迂回的作戰(zhàn)方針,多跑了一些路,有意見發(fā)牢騷,甚至給中央寫信,要求改換領導,這是動搖的表現(xiàn),是右傾機會主義行為。這段話無疑是指林彪的那封信,因為會上大家都傳看了這封信。毛澤東批評了林彪的信,指出這是對失去中央蘇區(qū)不滿的右傾情緒的反映,強調(diào)部隊繞道前進是必要的。

彭德懷當時沒怎么在意,他把全部精力都傾注在打會理城上。在會上他僅就軍事行動問題,發(fā)表了意見。彭德懷的發(fā)言突然被毛澤東打斷,毛澤東大聲說:“彭德懷同志,你對失去中央蘇區(qū)不滿,在困難中動搖,這是右傾;林彪寫的信是你鼓動起來的。”不過對于這個事情也不能說彭德懷一點沒有察覺,因為就在會理會議的前一天,彭德懷正在指揮部隊攻打會理城時,林彪打來電話說:“我軍不能在此久?！?“你出來指揮迅速北進吧!”當時彭德懷并未把林彪當時的話當回事,認為這不過是他信口開河。

及至在會理會議上,看了這封信后,當時“也不介意,以為這就是戰(zhàn)場指揮,一軍團、三軍團在戰(zhàn)斗中早就形成了這種關系:有時一軍團指揮三軍團,有時三軍團指揮一軍團,有時就自動配合?！?《彭德懷自述》)

所以,當他聽了毛澤東的批評時,感到突如其來,莫名其妙。他問心無愧。他對毛澤東的批評百思不得其解。

林彪則坐在一旁,低著頭,沉著臉。毛澤東的話音剛落,林彪趕緊抬起頭說“我給中央寫信,沒有什么想法,主要因為老跑路,心里煩悶……”沒有等林彪把話講完,毛澤東就接過話說:“你是個娃娃,懂得什么!在這個時候直接跟敵人硬干不行,繞點圈子,多走點路,這是必要的?！睆漠敃r毛澤東的講話中看,毛澤東對林彪并不介意,因為在毛澤東看來林彪還“是個娃娃,懂得什么”!毛澤東在話語間無疑懷疑彭德懷是敦促林彪寫信的后臺。毛澤東把根子找到了彭德懷的身上。因此,毛澤東指責林彪的信是彭德懷“鼓動”起來的。

對此,彭德懷覺得毛澤東對他的批評與實際情況不符,但考慮大敵當前,應以團結為重,不宜計較個人的得失,特別是維護中央領導的威信尤其重要。

此時,敵軍已逼近金沙江,彭德懷沒等開完會就去指揮打仗了。對于與林彪寫信的關系,他沒有也沒來得及去申明和爭辯。

應該說,會理會議的主要結構是積極的。但是,這次會議所產(chǎn)生的不良后果影響了毛澤東與彭德懷、毛澤東與張聞天以及一些同志之間的誤解長達數(shù)十年。

對于這次會上對彭德懷的錯誤批評,彭德懷并沒有在意。此后24年中,毛澤東4次提到過此事。“在這24年中,主席大概講過4次,我沒有向主席去申明此事,也沒有同其他任何同志談過此?！?《彭德懷自述》)彭德懷認為反正與自己無關,本著“日久自然明”的態(tài)度。但他沒有想到,從會理會議到廬山會議整整24年,毛澤東卻先后4次提到過這件事,由此可見,毛澤東在這件事上對彭德懷的誤解是很深的。

1959年8月1日的廬山會議上,毛澤東在中央常委會上作了長篇發(fā)言,批評彭德懷涉及的問題非常廣泛,說彭德懷“不是馬克思主義”,是馬赫唯心主義的“經(jīng)驗主義”,是資產(chǎn)階級世界觀。在算彭德懷的歷史舊賬時又提到了會理會議的問題,即林彪寫信要毛(澤東)和周(恩來)、朱(德)離開軍事指揮崗位,由彭德懷來指揮紅軍作戰(zhàn)一事,用以說明彭德懷鬧獨立性,反對他,從歷史上彭德懷就與他不合作?？梢娝麑Υ耸率冀K沒有忘懷。

彭德懷感到不申明不行,于是他說:“既然主席多次提到過會理的事情,這次把問題搞清楚,不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林彪同志,請你說話,你寫的那封信與我彭德懷有沒有關系?”

林彪最怕提到這個事,本想一言不發(fā),躲過此事,但現(xiàn)在彭德懷讓他作證,當事人面對面,所以不得不站出來說:“我當時寫信給中央,要毛、朱、周離開軍事指揮崗位,彭德懷指揮作戰(zhàn),事前并沒有同彭德懷商量過,與彭德懷無關。寫信彭不知道?！?/p>

彭德懷釋然了,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總算澄清了20多年的一個誤會。林彪愈加感到不自然。毛澤東木然地坐在那里,臉上毫無表情。批判會的氣氛涼了,淡了。毛澤東對此大為不滿。他的表情使與會者感到不安。熟悉毛澤東性格的人意識到,他不會善罷甘休,他的大腦肯定正在構思新的策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