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成堆問題不少

關于廢舊家電的一系列政策都在醞釀之中，中國制造業(yè)面臨新的挑戰(zhàn)。

面對著桌上擺放著的《廢舊家用電器回收利用管理辦法》的征求意見稿，負責此事的國家經貿委官員馮良感到并不放心。他現(xiàn)在擔心的是，一旦政策出來了，企業(yè)和消費者會不會執(zhí)行。

為此，在上個月，他和他的同事們又到全國的廢舊電器集散地——珠江三角洲和浙江的臺州地區(qū)去調研。他感到“這個問題太復雜了”，尤其是在中國“世界工廠”的大背景下，電子電氣制造業(yè)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斑@是中國的特殊國情，我們的政策必須要有自己的新東西?！?/p>

都在征求意見

這種疑惑同樣來自于這項政策的豪華班底——由國家經貿委牽頭，包括財政部、稅務總局、環(huán)保總局、科技部、外經貿部、信息產業(yè)部、建設部、國家質檢總局等十多個部委聯(lián)合參與組成了“建立廢舊家電回收體系領導協(xié)調小組”。其中國家經貿委的資源司承擔著政策制定的日常工作，而資源司去年又專門成立了“回收再利用處”具體負責此項政策，馮良就是該處處長。他很清楚地記得這個項目啟動于去年5月份，而早在2000年2月份有關部門就提議制定相關政策。

事實上，《廢舊家用電器回收利用管理辦法》只是最引人注目的冰山一角，與之同步，有關家電的報廢標準《家用電器安全使用年限和再利用通則》也已在制定中。馮良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政策最基本的原則是“誰生產，誰付費；誰受益，誰付費”，在“生產者負責制”的基礎上，生產商、銷售商、消費者、政府將各負其責，但目前分攤的責任比例尚在斟酌之中。

一個針對廢舊電子電氣產品的政策體系已經在這個早春呼之欲出。與以上兩項政策相呼應，中國家電協(xié)會副理事長劉福中近日已經拿到了信息產業(yè)部制定的《電子信息產品生產污染防治管理辦法》的征求意見稿，這項政策已經在該部的廳局長會上討論過，其中很重要的一條是，“電子信息產品制造者應當保證，自2003年7月1日起實行有毒有害物質的減量化生產措施；自2006年7月1日起投放市場的國家重點監(jiān)管目錄內的電子信息產品不能含有鉛、汞、鎘、鉻、聚合溴化聯(lián)苯(PBB)或者聚合溴化聯(lián)苯乙醚(PBDE)等?！?/p>

這一系列的政策原本計劃在今年的6月之前正式出臺，但目前決策者們擔心政策的可操作性。“我們想借鑒日本和歐洲模式，但國外的許多經驗是不可能照搬照抄的，例如國外實行的‘誰廢棄，誰付費原則，在中國恐怕就行不通。中國消費者長期以來已經形成‘以舊換新等模式，讓他們突然間接受‘誰廢棄，誰付費原則，那恐怕今后沒人淘汰廢舊家電了?！闭咂鸩菪〗M成員劉福中說。

其實這注定是一條艱難之路，圍繞著企業(yè)、消費者和政府各自分攤的費用，政策的制定最終演變成了三方博弈的過程。歐盟類似政策的制定經過八年醞釀，由于政策所涉甚廣，在起草階段歐委會咨詢了30多個相關組織與協(xié)會。盡管如此，在草案提交后，相關利益方的爭論仍異常激烈，經過長達兩年多的討論與修改，2002年10月11日歐盟部長理事會和歐洲議會才就兩指令草案的文本達成調解協(xié)議，而正式公布，還是最近的事。

“主要就是一個利益分配問題，通常制造商會把費用轉嫁到消費者身上。另一個焦點是政策出臺之前，回收問題由誰來承擔？承擔多少？”國務院發(fā)展研究中心產業(yè)所副所長馮飛說。面對一系列尚有變數(shù)的征求意見稿，他還很難判斷政策的影響。

綠色福音、貿易大棒和企業(yè)噩夢

意味深長的是，就在這些被喻為“綠色福音”的政策即將破土而出的當口，一件讓人坐立不安的事情發(fā)生了。今年2月13日歐盟在其《官方公報》上公布了《報廢電子電氣設備指令》和《關于在電子電氣設備中禁止使用某些有害物質指令》。

前一個指令特別強調了生產商的收集責任，而后一個指令則與上文提到的中國目前正在擬訂中的《管理辦法》的禁止范圍完全相同，甚至禁止在市場中投放的日期也完全相同，都是從2006年7月1日起。

有評價說，這意味著經過長達兩年多的討論與修改，一直懸在中國電子電氣產品生產企業(y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要落下來了。外經貿部擔心，如果將回收成本轉嫁到制造商身上，由于歐洲勞動力成本高，可能使回收成本接近甚至高于制造成本，將大大降低中國相關產品的競爭力。而當歐盟的后一項《指令》到2006年7月1日一旦如期生效，以中國電子產品現(xiàn)行環(huán)保狀況，將無法進入歐盟市場，而國外產品卻可以長驅直入“低門檻”的中國。

中國家用電器協(xié)會的高級工程師胡曉紅說，目前歐盟已成為中國家用電器出口的主要市場，約占中國家電出口市場的1/4。2002年，中國每年出口到歐盟的家電金額為20.5億美元，空調器、微波爐、吸塵器、電茶壺的出口金額分別超過2億美元。而中國電子進出口總公司則表示，2002年其對歐盟出口額為1.3億美元，屬于指令范圍內產品占出口額的70%，預計2004年其出口額將達1.5億美元，預計兩指令的實施將使其出口減少30%至50%。

而在外經貿部科技司，官員李勰已經在電話旁守侯了兩個星期，他在等待著有關企業(yè)和部門的反饋。為了抓緊與有關方面研究、評估兩指令對中國輸歐盟電子電氣產品的整體影響，他們設立了一部熱線。

“顯然我們不能改變歐盟的法令，而中國類似的政策也會馬上出臺?！眲⒏Ｖ袑@種做法不以為然。這看上去像一個頗具戲劇化的問題，如果與歐盟相類似的中國政策也按照計劃在今6月份之前出臺，那么國內的評論會說些什么呢？如果懸劍終將墜落，那么中國的制造業(yè)該作何感想呢？

奇怪的是，類似的危機感并沒有蔓延開來，中國的制造業(yè)企業(yè)中并沒有出現(xiàn)懸劍將落的緊張氣氛。正在北京參加兩會的創(chuàng)維董事長黃宏生并不知曉歐盟的這兩項政策，而青島海爾集團宣傳部汪部長在征詢了一圈意見后說，“我們還沒有注意到這項政策。”70%的產品出口到歐洲的格蘭仕總經理秘書趙為民則表示，他們會從容不迫地應對這些問題。

制造業(yè)背水一戰(zhàn)

這是進入新世紀后中國制造業(yè)即將面臨的一場風暴——在世界范圍內，工業(yè)化最早的歐洲在1993年就提出了“制造商責任制”，由制造商負責廢舊家電回收解體處理。在美洲，美國對從事回收家電產品中制冷劑的人員的資格、所用設備、回收比率等作了明確規(guī)定。而在亞洲，日本已經公布并實施了《家用電器資源回收法》，明確規(guī)定家電制造商和進口商對電冰箱、電視機、洗衣機、空調器四種家電有回收的義務和實施再商品化的義務。

敏感的市場觀察者認為，隨著中國類似政策的建立，這場風暴將會催促著中國制造業(yè)企業(yè)改變自己的競爭策略?！敖鼛啄辏袊闹圃鞓I(yè)常常陶醉在價格比較優(yōu)勢中沾沾自喜，現(xiàn)在由于增加了回收處理的費用，他們的成本憑空增加了一塊，這個優(yōu)勢還保的住嗎？”長期研究中國產業(yè)經濟的馮飛不無感慨。

在這個中國制造業(yè)劣勢凸現(xiàn)的時刻，以前的優(yōu)勢似乎也似是而非。主張“凡事都要認真分析”的經濟學家林毅夫分析，中國勞動力成本的確很低，這是中國很大的優(yōu)勢。雖然中國的工資水準只有不到美國和日本的五十分之一，但中國的勞動生產率也很低。尤其是制造業(yè)，平均勞動生產率只有美國的1/25、日本的1/26。如果考慮這一因素，那么美國每生產1美元產值所需的工資成本僅比大陸高1/3。這種低廉的人力成本看上去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去年是中國制造業(yè)驚艷世界的一年，中國制造業(yè)取得的增長占了全球同范疇增長的29%，但這樣迅猛的發(fā)展速度并不能證明實力真的強大?！耙环矫?，我們現(xiàn)有的制造業(yè)在國際分工中大多處于市場低端，經濟效益較低；另一方面，剩下的為數(shù)不多的高端產品也少有自主知識產權；更讓人擔憂的是，越來越多的優(yōu)秀技術人才被微軟這樣的企業(yè)所吸納，提升制造業(yè)水平的核心要素——人力資源正大量流失?！焙鷷约t說。

別人的技術，甚至還未必是先進的技術，卻讓中國的企業(yè)面對突如其來的環(huán)境政策失去了很多主動改變戰(zhàn)略的機會。最緊迫的是有毒有害物質的替代物問題。創(chuàng)維彩電事業(yè)部總裁張學斌認為，整機廠家目前還無法解決替代物問題，因為電子產品的元器件都由上游廠家提供，而上游元器件廠家目前在國內就有上千家之多，芯片廠家又都在國外，所以替代物的研發(fā)是一個龐大細碎的工程。

現(xiàn)在看來，中國的制造業(yè)只有順應潮流背水一戰(zh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