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應遺忘的浪漫史
1993年創(chuàng)辦的《連線》雜志,或許是過去10年中最重要的文化產品,堪稱技術時代的《共產主義宣言》。它曾經(jīng)是網(wǎng)絡社會最大膽的預言家,但當一切成為現(xiàn)實之后,《連線》也就失去先鋒意義而成為被追憶的歷史
“我本來以為這(場數(shù)字革命)會讓十月革命革命相形見絀。一想到它會對全人類造成的沖擊,我就相信這場革命一定會到來?!本眠`的腔調,它令人想起了1917年的圣彼得堡,或是1966年的北京,當然還有那個剛剛過去的狂熱的20世紀90年代的硅谷。這段話的制造者是路易斯·羅塞托,一位已經(jīng)52歲的老青年,一位深受上個世紀60年代革命氣質影響的老嬉皮士,他在1993年創(chuàng)辦的《連線》雜志,或許是過去10年中最重要的文化產品,你甚至可以說它是技術時代的《共產主義宣言》。
整整一代青年受惠或受害于這種氣質。我深刻地記得1999年第一次閱讀到《連線》雜志時的感受,它過分雜亂的文章設計,令人吃不消,但誰都像《指環(huán)王》中的薩魯曼巫師一樣感受到“一股新勢力正在崛起”,作為數(shù)字革命最重要的記錄者與倡導者,羅塞托與他的同志們,是一群堅定的“技術決定論”者,他們相信,數(shù)字技術是塑造我們時代的最重要的力量,它正在催生一種新的文化形態(tài)的興起,從政治、經(jīng)濟到社會心理,一切都將因此而改變。
盡管彼時新經(jīng)濟的浪潮正迎來高峰,但《連線》的黃金時代已然過去,當年令我這個23歲的中國青年熱血沸騰的讀物,不過僅僅殘留著一些最初的革命氣息。
早在1998年,狂熱地迷戀色情片、做事毫無章法的羅塞托,因經(jīng)營不善,被迫將雜志轉賣給康德納斯特集團。更重要的是,1993年仍是即將興起的網(wǎng)絡社會的最大膽的預言家的《連線》,在1999年發(fā)現(xiàn),它充滿新意的預言,如今已成為大路貨,風起云涌的競爭者從《快公司》到《行業(yè)標準》、《商業(yè)2.0》,都已加入鼓噪者的隊伍,傳統(tǒng)的《財富》、《商業(yè)周刊》,也同樣開始大膽宣稱新技術正在改變商業(yè)傳統(tǒng)。
現(xiàn)實環(huán)境并不總是縱容雄心勃勃與好大喜功者,盡管它曾經(jīng)縱容過,預言家也往往只能迎來被邊緣化的結果——當最初的預言變成常識時,誰還記得那些預言家。
《連線》雜志的長期撰稿人加里·伍爾夫2003年7月8日出版的《連線:一部浪漫史》,讀起來就像是一部挽歌,它追憶了《連線》雜志創(chuàng)辦10年以來的激情歲月與隨之而來的衰落。就像大多數(shù)人已經(jīng)描述過的,20世紀90年代蘊涵了太多的希望與嘈雜,技術革命與全球化是其中最重要的兩股推動力,它們一度使我們相信,我們正在通往一條新的烏托邦之路?!哆B線》的興起與衰落,映襯了整個世界環(huán)境的變遷,在整個20世紀雜志史上,在媒介與時代精神間的互動關系上,堪與《連線》媲美的只有《滾石》,后者不僅記錄并催生了一個“搖滾樂王國”的興起。但在搖滾樂逐漸成為主流文化的一部分時,簡·溫納與他的《滾石》也就不可回避地失去了其先鋒意義。
《連線》衰落的速度更為令人吃驚,因為世界已經(jīng)改變。在伍爾夫對曾經(jīng)的浪漫史唏噓感慨之后一個月,已經(jīng)48歲的比爾·蓋茨對《商業(yè)周刊》說,不要再指望IT業(yè)出現(xiàn)類似過去25年中的那種繁榮。
想想吧,那些締造數(shù)字世界的奇跡小子們,從斯蒂夫·喬布斯到拉里·埃利森,從邁克·戴爾到杰夫·貝索斯,都已人到中年。世界革命的中心——舊金山的情緒,在過去兩年中已大為轉變,它由意氣風發(fā)的《硅谷之火》,變成了今天的對一部曾經(jīng)的浪漫史的無力追憶。
不過,不管怎樣,對于過去30年間的計算機技術革命做出判斷,仍為時過早。我們需要更為耐心地觀察:我們的世界到底發(fā)生了哪些根本性的變化?;蛟S,100年后,我們的確會說,硅谷對于人類社會的影響,的確可能超過1917年的圣彼得堡。而這一種可能的答案,也正是《連線:一部浪漫史》中兩個值得被閱讀之處,另一點是,回憶青春年少總是令人激動,你看,我們當初說了那么多傻話、大話,并天真地以為那一定會實現(xiàn),我們是多么地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