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傳圣
小弟手里提著三只斑鳩,按約定的集合地點(diǎn)走去。這三只斑鳩是他在四十二分鐘內(nèi)打到的。本來打了四只,有一只打中后撲棱著翅膀掉進(jìn)一片荊棘叢中去了。小弟不愿費(fèi)那個神去尋找,那片荊棘有很多枸榾和野薔薇,幾株野薔薇老枝干上的鉤刺長得像鷹嘴,不啄你幾口讓你付出血的代價才怪呢。三只就三只吧,集合時間快到了,軍事行動,不論分散還是集合,就講究個準(zhǔn)時準(zhǔn)點(diǎn)。要不,他還可以再打一兩只。為了提高部隊(duì)的全面素質(zhì)和野戰(zhàn)力,軍區(qū)司令部組織了這次為期兩個月的生存訓(xùn)練。人員是從全軍區(qū)各單位抽調(diào)來的,四個人為一個行動小組,一共有98個小組。小弟是從野戰(zhàn)部隊(duì)偵察連抽調(diào)來的,他被分在第56組并且當(dāng)了組長。這個小組,除了小弟還有一個山東佬,一個福建佬,一個蒙古佬。蒙古佬是女的,叫丁雁。是從軍區(qū)總醫(yī)院抽調(diào)來的。一想到丁雁,小弟忍不住撇嘴,自言自語地說:“這小娘們!……讓你單獨(dú)吃一只,我們?nèi)齻€人分兩只,你該高興了吧?!狈路鸲⊙憔驮谒磉吽频?。
集合點(diǎn)是靠海邊的一棵榕樹下。這是一個小時之前由小弟確定的。這次生存訓(xùn)練,武器和宿營的裝備還是比較齊全:每人配備了四百八十發(fā)子彈,一支手槍,一支微音沖鋒槍,一把匕首,一個指北針,一個可以炊飲兩用的水壺,還有宿營的裝備。就是糧食和炊具配給太少:每人才兩斤大米,一兩食鹽,十五根火柴。兩個月兩斤大米,一天吃一斤,還有這五十八九天吃什么?當(dāng)然是自己去找野食了。小弟雖然出生在都市,但有一段知青生涯。少年時期,還常常跟著他大叔叔——我父親在大山中狩獵。有這么一身裝備,還愁找不到吃的?所以,出發(fā)前,不少人為兩個月只配兩斤米憂心忡,,呻的時候,小弟臉上卻顯出一種隱秘的微笑??上н@是一次軍事行動,兩個月內(nèi)要按預(yù)定的九個多個地點(diǎn)和路線穿插,否則的話,那才開心呢。
離大榕樹還有二百多米遠(yuǎn)的時候,小弟看見樹梢上升起了一縷青煙,樹底下有一堆半明半滅的篝火。等他漸漸走近時,看到篝火上擱著十幾條魚,丁雁已經(jīng)抓起一條在吃了。小弟在心里又悄悄地說了一聲:“這小娘們……”丁雁背向小弟招了招手,仍舊在吃魚。她那只招呼小弟的手?jǐn)R在她肥碩的屁股上。這哪像是對組長?簡直是在逗引小狗。小弟忍不住從嘴里哧地笑出聲來。
“看什么看,還不快吃?!倍⊙阋娦〉芏自隗艋疬?,目不錯珠地端詳著她烤的魚,從喉嚨里咕嚕出聲來。
“不能吃!”小弟忽然吼叫了一聲。
“怎么啦?”
“這種魚有毒!”
“你別嚇唬人好不好?”
“真的,快扔下?!?/p>
“味道可好呢,怎么會有毒呢?”
丁雁還想吃,小弟沖上去一把奪下,扔在地上:“你真想找死呀!”
“我不要你管?!倍⊙阈表〉埽f著,還要到篝火的柴架上拿魚,小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我是組長,我就要管?!?/p>
“哼!你這破組長?!?/p>
“破組長?怎么不叫你當(dāng)?”
“你以為我當(dāng)不了?”
“你當(dāng)?shù)昧水?dāng)?shù)昧?,可是你?dāng)?shù)昧艘矝]叫你當(dāng)。我再問你,你到底吃了多少?”
“吃了很多,你管得著嗎?”
山東佬和福建佬也趕回來了。他們的手里各攥著幾支芭蕉葉梗,見小弟與丁雁吵得像兩條葛藤似的扭在了一起,都愣愣地望著問:“怎么回事?”
小弟說:“這魚有毒,她硬要吃。”
丁雁冷笑說:“你怎么知道有毒。”
小弟告訴她,說他經(jīng)常跟漁民們聊天,漁民告訴他這種魚叫泡泡魚,受到驚嚇,就會自殺性死亡。他曾經(jīng)當(dāng)場試過,在它身邊用力跺一腳,它的肚子就會膨脹起來,再跺兩腳,它的肚子就爆開。三個人聽得一個個瞪大眼睛木木地望著小弟好一陣沒吭聲。
山東佬拿起一條左看右看,說:“烤得好。”
福建佬也拿起了一條,嗅了嗅,問丁雁:“好吃嗎?說著,那尖尖的喉結(jié)骨像饑餓的小老鼠似的蠕動了兩下。
丁雁默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小弟說:“好吃也不能吃了?!庇謫柖⊙悖骸澳愕降壮粤藥讞l?”,
丁雁賭氣地說:“我不是告訴你吃了很多嗎?”
小弟說:“那你一定要想辦法吐出來。”
丁雁說:“早到肚子里去了,怎么吐?”
小弟說:“你自己想辦法?!笨纯炊⊙沣躲墩臉幼樱〉軐ι綎|佬和福建佬說:“小王,小朱,你們看看,有什么辦法讓她吐出來?”山東佬小朱說:“我不知道有什么辦法?!备=ɡ行⊥跽f:“那年,我們村上有兩公婆吵架,女的氣不過吃了農(nóng)藥。后來村里人給她灌了大糞,她就翻腸倒肚地吐了起來……”沒等他說完,丁雁像咬紅了眼的母狼嚎叫起來:“誰敢對我這么做,我立馬就槍斃他!”小弟揮揮手說:“好好,你硬是要去找死,我也沒辦法?!闭f著,指了指他獵獲的幾只斑鳩,“你們,一個烤斑鳩,一個煮芭蕉梗。”小弟吩咐完了,獨(dú)自躲到一邊抽煙去了。參加這次訓(xùn)練,小弟帶了三包煙,計(jì)劃是每天抽一支,可是有幾天抽了兩支。還有兩天抽了三支。從空降那天算起,今天是第九天,第一包只剩下一根了。
誰也沒有說話。山東佬默默地拔斑鳩毛,福建佬默默地煮芭蕉梗,小弟默默地抽煙,丁雁摘下帽子默默地梳理頭發(fā)??景啉F的時候,小弟親自燒火。
三只斑鳩,留下一只整的,另兩只切成兩塊大的,兩塊小的。小弟將一只整的塞給了丁雁,他自己吃了兩塊小的,山東佬和福建佬各吃了一塊大的。四副牙床都堅(jiān)硬有力,咬得嘎嘣嘎嘣響。這才是鮮美的野味呢。小弟沒說出來,他悄悄地瞥了丁雁一眼,丁雁正在嚼甘蔗似的吮斑鳩腿骨,發(fā)出一陣尖銳的吱吱聲。小弟忍不住又在心里說:“這小娘們!”
離宿營地還有十華里。滅了篝火,四個人又上路了。走出三里多地,丁雁忽然捂著肚子停了下來。小弟趕上前去問她:“你怎么了?”丁雁悄聲說:“肚子不舒服。我想去解大便?!?/p>
小弟說:“你到那邊去拉吧。我們就在這里等你?!?/p>
十幾分鐘后,丁雁從樹叢里出來了,但是,她仍然捂著肚子,自言自語地嘀咕說:“唉!拉肚子。看來,這魚真是有毒。”
小弟笑著說:“你現(xiàn)在才相信有毒了?”
小弟的笑像一面哈哈鏡。這是幾天后丁雁對小弟說的。這哈哈鏡使丁雁覺得自己好丑陋。于是,當(dāng)小弟再次問丁雁到底吃了多少魚的時候,丁雁從肚子里竄出一股無名火:“我吃了多少,你難道沒看見嗎?你明知故問。”
小弟說:“我看到你吃了半條,可我沒回來之前呢?”
“我要是吃了幾條,地上會沒有魚刺嗎?”
“萬一你連骨頭一齊吃下去了呢?”
小弟臉上又顯出那種讓丁雁看了像照哈哈鏡似的笑來。這讓丁雁火上澆油,她尖叫道:“你才是條吃魚不吐骨頭的餓狗呢。”
小弟知道丁雁拉肚子,反而放了心??梢詫ΠY下藥了。他知道火藥有止瀉作用,便取出一發(fā)子彈,卸下彈頭,從彈殼中倒出幾?;鹚?,叫丁雁吃下去。丁雁一把推開他的手:“不要你管,我比你更懂?!睔夤墓牡刈叩角懊嫒チ?。
小弟悄聲嘀咕:“這小娘們,真是煮熟的鴨子嘴還硬。”
才又走了一里多略,丁雁又停下了步子。小弟問她:“是不是又要拉?”
丁雁側(cè)著身子說:“你們先走?!?/p>
小弟說:“不要走遠(yuǎn)了,就到路邊的樹底下去解決。我們等你?!?/p>
半分鐘后,小弟聽到從一棵泡桐樹下發(fā)出一陣嘭嘭啪啪像機(jī)槍掃射似的聲。向。小弟調(diào)侃說:“這小娘們,是不是發(fā)現(xiàn)什么敵情了?”說得山東佬和福建佬都吃吃地笑了起來。
丁雁從泡桐樹后面走出來的時候,眉頭上好像上了把鎖,皺得緊緊的。
小弟再也不敢對她笑了,趕緊迎上前關(guān)切地問:“怎么樣,挺得住嗎?”丁雁蔫蔫地說:“沒關(guān)系?!鄙碜訁s靠在了樹干上。小弟用望遠(yuǎn)鏡朝遠(yuǎn)處的山峰看了一陣,然后取出軍用地圖,對山東佬和福建佬講明了當(dāng)天的宿營地位置,說:“你們兩個先趕到那里去,看看是搭帳篷好還是睡吊床好,先做好準(zhǔn)備。我陪她隨后趕到。”說著,要從丁雁肩上??;中鋒槍。丁雁抓住槍管說:“我背得起?!毙〉苡懞玫卣f:“我知道你意志堅(jiān)強(qiáng)。但是你現(xiàn)在有病,你就讓我發(fā)揚(yáng)一下階級友愛口巴?!?/p>
一刻鐘之后,丁雁又拉了一次??墒?,除了拉出一串串噼噼啪啪的響屁,只落下幾滴黃水。她本來有一張很鮮亮的臉蛋,這時已變成了一朵被曬蔫了的鳳凰花了。小弟情不自禁地涌出一股憐花惜玉的柔情來。
“要不要我扶你走?”
“還沒到那一步?!?/p>
“你吃了幾粒火藥沒有?”
“吃了。要不,還不知怎么拉呢?!倍⊙阏f著,凄苦地笑了笑?!耙窃谖覀兛傇壕秃昧?,洗一下腸子,就沒事了?!?/p>
“還洗腸子呢,我叫你吐,你都不肯?!?/p>
“你以為我不急?吃進(jìn)肚子去的東西,沒辦法了,你真讓我吃屎呀。”
實(shí)際上,那幾?;鹚幤鹱饔昧?。兩個人趕到宿營地,天已經(jīng)黑了。半夜的時候,丁雁從吊床上還起來拉了一次,這是最后一次。
沒有一個女人不為每月一次的月經(jīng)來潮而感到煩惱的。上帝在創(chuàng)造女人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要讓她們受這一折磨。也許,這是上帝對夏娃在伊甸園里受蛇的引誘偷吃了禁果的懲罰吧。一個星期后,丁雁來例假了。盡管拉肚子,這一次的經(jīng)血卻是特別的多。在這之前,小弟先后打了三只麂子,七只野兔,五只野雉,還有十幾只斑鳩和竹雞。也許是野味吃得太多使她的經(jīng)血春江漲潮了。丁雁在第一次涌潮的時候,她用手絹當(dāng)衛(wèi)生紙墊了。因?yàn)閬淼锰?,血水順著兩腿流到了地上。那天,小弟因?yàn)樽咴谇懊妫詻]發(fā)現(xiàn)。后來,走在丁雁后面的山東佬忽然驚叫起來:“組長,有情況?!毙〉軉査l(fā)現(xiàn)了什么,他指著地上的血說:“這里有血?!倍⊙慊仡^看了看,說:“沒什么情況,是我身上的?!毙〉鼙阃A讼聛恚屔綎|佬和福建佬走前面,再問丁雁:“你……怎么回事?”丁雁告訴他,帶的一刀衛(wèi)生紙用完了。小弟便脫下貼身的背心,唰唰唰地撕下了兩塊,指著路邊的幾棵松樹:“到那邊去處理一下?!倍⊙阍谒断伦訌棊撁圆史臅r候不知他要干什么,這會兒才明白過來,臉上涌起兩片紅云,又羞澀又感激地說:“那……你怎么辦?”小弟說:“一個大男人,不穿內(nèi)衣有什么要緊。你快去吧?!?/p>
丁雁用小弟的內(nèi)衣做了兩天的安爾樂便扔掉了。到第三天,丁雁的腳跟又在滴血。小弟先是叫山東佬和福建佬去找山里人借點(diǎn)草紙。這兩個傻蛋,不知怎么搞的,回來說,他們分頭找了幾戶人家,一張萆紙都沒有借到。這天,宿營之后,小弟獨(dú)自潛到一戶人家,偷了一刀衛(wèi)生紙。小弟把這次行動,有意當(dāng)做一次偵察任務(wù)來完成的。小弟是瞄準(zhǔn)了一戶較富裕的人家下手的。他在行動前看好了地形,發(fā)現(xiàn)那人家的房子不僅比別的人家要大,而且材料也更好,格局也不一樣。另外,那人家還養(yǎng)了一條長胡須的狗。小弟從小喜歡養(yǎng)狗,知道這種長胡須的狗特別兇。所以,小弟讓福建佬當(dāng)助手,讓他用一塊麂子肉將狗引開,然后,從后院越墻潛入。小弟曾在全軍技術(shù)比武中拿過全能亞軍(攀墻上屋時比他的連長慢了一步)。所以,這次為了丁雁而演化的“偵察”行動,幾乎像中學(xué)生做一道小學(xué)四則運(yùn)算題一般容易。他不僅為丁雁偷了一刀衛(wèi)生紙,而且還順手牽羊拿了兩盒火柴。
丁雁的父親是軍區(qū)后勤部的首長。所以,她在這次訓(xùn)練剛開始時候,高傲得像個公主。現(xiàn)在,小弟終于成了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在軍事行動中,男性軍人常常因?yàn)樯磉呌信远憩F(xiàn)得更加英勇無畏。
訓(xùn)練中的第五十一天傍晚,小弟一行四人來到一個尚未葬人的空墓穴前。這墓穴是當(dāng)天的宿營地。在這之前,他們已經(jīng)兩次睡過墓穴了。小弟走在前面,當(dāng)他蹲下身子伸出右手去移動墓門的時候,忽然像
觸電似的將手縮了回來,木呆呆地愣著很久說不出話。那一陣(也許是一分鐘,也許是三分鐘),小弟的腦子里簡直成了真空。他的驚駭異常的表情,把三個組員都嚇傻了,過了好一陣他們才一齊問他:“怎么啦?”
小弟不知道是怎么回答他們的。多少年以后,小弟都不明白,在那一瞬間,他為什么幾乎變成了植物人。
丁雁見小弟木然不動,走到他身邊推他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問你呢。”
“哦!……”小弟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里面有,有……”他一下變得結(jié)巴起來了。小弟說,他后來偶爾會結(jié)巴,可能就是從這里開始的。
“有什么?”丁雁追問。
“我也不知道?!?/p>
“是蛇?”
“不是。”
“是野獸?”
“也不像?!?/p>
“難道真會有鬼?”
“我也說不清?!?/p>
小弟冷靜下來了。他之所以嚇麻木了,正是在潛意識中以為碰上了鬼。因?yàn)楫?dāng)他移開墓門的時候,他的手腕被一只柔潤的手握住了。丁雁便說:“小王,你進(jìn)去看看?!鄙綎|佬支支吾吾地往后縮了縮。丁雁又盯住福建佬:“小朱,你去!”福建佬沒吱聲,啞啞地笑了笑,那笑容像爬水蟲蕩出的漣漪?!澳銈冞@些膽小鬼!”丁雁氣呼呼地要往墓穴中鉆。就在這一剎那,小弟身上的男子漢熱血奔涌起來:“你別動!”他一把拉住丁雁,趴下身子往墓穴中探視了一陣,卻什么也看不見。他隨即取出兩顆曳光彈,拔掉彈頭,往墓穴里傾撒。接著,劃著一根火柴,點(diǎn)著了墓穴口的火藥,呼的一聲,墓穴中騰起一片炫目的光亮。
“不要瞎胡鬧!”隨著一聲尖利的喝斥聲,從墓穴中鉆出一名穿迷彩服的女兵來。
小弟用槍指住她問:“你是什么人?”
女兵瞪著一雙杏眼說:“難道你還沒有看清楚?”
原來,這是軍區(qū)情報(bào)局的一位參謀,為了檢查小弟這一組今天是不是按預(yù)定地點(diǎn)宿營,預(yù)先蹲伏在墓穴里。這女參謀三十多歲,中等身材。小弟說,她臉上冷艷逼人得像個女妖魔,惡聲惡氣地訓(xùn)了小弟他們一頓,她指責(zé)小弟他們?nèi)悄懶」怼?/p>
小弟和丁雁同她吵起來了。
女參謀說:“不是膽小鬼,怎么不敢進(jìn)來?”仿佛她還躲在墓穴里。
小弟說:“誰不敢進(jìn)來?總要把情況搞清楚吧?”
女參謀說:“哼,我抓了你一下,你肯定以為是里面鬧鬼了?!?/p>
小弟的臉騰地紅了起來:“誰會想到里面會躲了人呢?后來,我想了想,覺得不對,所以就用了曳光彈藥。我要真把你當(dāng)鬼呀,我就開槍了?!?/p>
“你敢真開槍,你就要上軍事法庭?!?/p>
女人為軍事行動的夜幕增添了絢麗的光彩。
在這次軍事訓(xùn)練的后期活動中,丁雁幾乎離不開小弟了。宿營的時候,如果是睡吊床,丁雁的吊床要靠近小弟;如果搭帳篷,則要躺在小弟的內(nèi)側(cè)。她說是怕蛇。不過,正是八月間,閩南的山里也確實(shí)有很多蛇。那時的小弟,長得又英俊又威武,參軍前就有一米七九,這時候已長到一米八四了。丁雁愛上了小弟。這可能除了看到小弟在這次訓(xùn)練中顯示出的素質(zhì)外,或許她還知道了小弟的家庭背景。小弟的父親——我的伯父,曾經(jīng)是劉鄧大軍警衛(wèi)團(tuán)的首長。丁雁的父親是三八式,我伯父是二萬五。丁雁多次以委婉的口頭語言和動情的身體語言,表示要嫁給小弟。丁雁長得很豐滿,臉蛋也很動人。但是,小弟不敢娶丁雁,小弟說,他看到丁雁有很濃的胸毛。一個女人長胸毛,該不是狐貍精、熊妖轉(zhuǎn)世的吧。這太可怕了。
兩個月的生存訓(xùn)練,平均每天走幾個里山路,這并不困難,難的是每天都要自己去尋找食物,還要準(zhǔn)確地找到宿營地,四個人每天都要為生存而奔波,采野菜的采野菜,狩獵的狩獵。七八月的天氣,一天下來,誰的身上都發(fā)出一股難聞的汗酸氣。因此,到了宿營地,都想去找點(diǎn)水來擦擦身子。
訓(xùn)練結(jié)束的前五天,第56小組來到一條山谷里。扎營后,丁雁在小弟的陪同下,來到一個水潭里洗澡。自從小弟為丁雁偷衛(wèi)生紙以后,丁雁洗澡,都要小弟當(dāng)她的警衛(wèi)。這天,小弟見水潭的深水區(qū)綠幽幽的,就叮囑丁雁,小心點(diǎn),就在淺水中洗,別往深水區(qū)去。丁雁洗了一陣,對靠在樹干上背向著她抽煙的小弟說:“你也來洗吧。”小弟說:“你先洗,我等一會?!边^了一陣,就聽到潭里撲通撲通地響了幾聲。小弟轉(zhuǎn)身一看,發(fā)現(xiàn)丁雁在深水區(qū)掙扎。他顧不上脫衣服,一個沖刺,就奔到了潭邊,像一枚魚雷射入潭水中。小弟多次進(jìn)行過全副武裝的渡海游泳訓(xùn)練,數(shù)十斤的槍支彈藥背在身上泅渡三十海里。在這小小的水潭中救起一個女人,就像在水塘中撈浮萍一樣容易。但是,當(dāng)他一摸到丁雁的身子時,便像觸電似的急忙縮回了手。原來,丁雁裸著身子。這種退縮當(dāng)然是情不自禁的。因?yàn)?,這時驅(qū)使小弟跳下水的意識是救人。所以,他那退縮,也就是一剎那的顫抖。他很快就又抱住了丁雁,只踢蹬了幾下,就游到了淺水區(qū)。這里的水面只沒及小弟的胸口。小弟踩到水底的石板,便停下來看了看丁雁。這一看,又讓他吃了一驚,他除了看到丁雁那兩只鼓脹的豐乳,同時還看到了她胸口上那片稠密的毛,這使他感到驚駭。這驚駭雖不及推墓穴門時那么恐怖,卻也使他呆了好一陣。就在他發(fā)愣時,丁雁突然睜開了雙眼,丁雁看到小弟呆愣愣的樣子,以為他在對她心醉神迷,她飛閃著雙眸緊緊地?fù)ё×诵〉艿纳硌?/p>
“你在看什么?”
“看你呀。”
“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極了?!?/p>
“真的?”
“還假的?都看得我心驚膽戰(zhàn)哪?!?/p>
“你在笑話我。”
丁雁掙脫了小弟,撲進(jìn)水里,像海豚館里的海豚,在小弟的身邊游來游去。時而潛入水底,時而鉆出水面,撲通撲通地濺起一陣陣水花。小弟暗暗發(fā)笑說:“這小娘們,這么瘋,是不是野味吃多了?!?/p>
這天晚上,丁雁還是睡在小弟身邊。
丁雁睡覺有磨牙的習(xí)慣。這一晚,她磨得比往常都響,嘎吱嘎吱的像一只母獸在嚼食剛捕到的獵物。小弟好久沒有睡著。好不容易睡著后,他感覺到被丁雁緊緊地?fù)ё×?,并且隱隱地聽到她說:“我要嫁給你。”小弟仿佛也說了一句:“我要是娶了你。不被你從上到下把我吞了才怪呢?!币苍S兩個人都在夢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