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　哈

1

妲每天晚上就這樣悠閑地打發(fā)自己和青春：坐在收銀臺旁邊，一邊看著收銀員點著花花的鈔票，一邊喝著咖啡。

妲今年二十五歲，天生不安分，大學(xué)畢業(yè)后突然厭倦了外資企業(yè)的秘書工作。那天，她遞了辭職書，轉(zhuǎn)眼間又拿了一本餐廳的營業(yè)執(zhí)照。 她說她真的像風一樣自由。

妲的餐廳由于有名菜的招牌和與眾不同的情調(diào)，牽引了大批的男人，可奇怪的是男人怎么也吸引不了自己。老媽不知道妲的心高氣傲，還問她，是不是男人都只知道吃呢？何況你也不丑呀！

“阿姨，有個叔叔讓我告訴您。”妲低下頭來一看，一張可愛的小男孩笑臉展現(xiàn)在她的面前。告訴什么呢！

“那邊的那個叔叔讓我問你懷孕沒有，怎么那么胖！”

妲心里像有個小蟲在爬，小孩子叫她阿姨已經(jīng)讓她極不高興了，有那么老嗎？還有那個男人說出了她最忌諱的一個字：胖。更可惡的是說她懷孕。她氣沖沖的，沿著小男孩的手看過去，一個年輕優(yōu)雅的男人坐在離她不遠的桌邊，笑瞇瞇地看著她，居然還很優(yōu)雅地拉了拉領(lǐng)帶。她暗罵了一句，瞪了他一眼，不愿再答理他。

這個世界比這個男人更無恥的，恐怕已經(jīng)少得鳳毛麟角了，他站起身快步走到妲的面前：“小姐，可以請你喝杯酒嗎？”

她恨不能上前打他一耳光，心里一百個不樂意，可是顧客就是“衣食父母”呀，她在男人的邀請目光中遲疑了一會以后，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頻頻舉杯，他倆好像相戀已久的老情人。妲好幾次偷偷地打量著這個惡心的男人，卻在他深情的注視下低下了頭。其實他長得倒很英俊，劉德華一樣的微笑讓人感動。

可是一想到剛才他托小男孩問的話，她便氣憤不已，腦子里靈光閃過，何不報復(fù)一下他呢？

“你是一個小頭頭吧？”她問。他笑著不語，不一會，他又點點頭！她馬上從桌上一盤只剩下的魚骨頭中夾了魚頭，這是你們頭頭的專用，在下有禮了，請笑納！他愣了一下，居然津津有味地咀嚼起來，還一個勁地說：謝謝！

結(jié)賬的時候，她在賬單末另附了一項費用，并特別注明非小費：

你舉杯時，碰了本胖姑娘的胖手，時間為一瞬間，約0.38秒，需付人民幣200元。

她想像那個可惡的男人接單時的驚詫樣、惡心樣，自我陶醉地笑了，他讓我惡心，我也要讓他惡心，奇怪的是，他一言不發(fā)地簽了單。

她站在那里，呆呆的，像個木頭。

2

很快這事就從她的生活中走遠了，她又回到了從前的悠閑中。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服務(wù)員匆匆地跑到后臺：“妲姐，外面來了一大群人，氣勢洶洶的，怎么辦？”

她急急地走出去，他——那天喝酒的一幕又出現(xiàn)在眼前。

他的周圍擁著七八個男人，目光有些異樣。

一個服務(wù)員送給她一張紙條，肯定又是他的杰作。

紙條上寫著：美麗的胖胖老板娘，上次沒有喝好吧，今天特來一補，可以嗎？

她瞟了一眼他，回復(fù)道：當然可以！不過丑話在先，一分鐘三十元，不知閣下有何異議乎！

他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十幾號人一擁進了餐廳。

看著他信心百倍的表情和挑釁的眼神，她一陣膽怯后，甩甩頭發(fā)，心想豁出去了！他的周圍擁起一陣笑聲：好酷的甩發(fā)呀。

她永遠記得那一天，他們不要她的任何人幫忙，他也沒有請人幫忙，酒喝到中途，他問，你還行嗎？要不就到此為止。她為他的虛情假意感到不可理喻。她堅持著說，那怎么好意思呢，沒把我喝倒，會讓你這么多朋友見笑的。

罷，罷，罷！他看到她面帶桃花，又有意裝出若無其事、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他站起來揮揮手：我甘拜下風，我要買單了！

她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心里罵著。下次再來，本姑娘一定打斷你的腿。

3

她安靜下來，有時想，他這樣，到底是為什么？現(xiàn)在居然還不知這個可惡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要是再來，最好不理他。

后來，他隔三差五地來到她的餐廳坐上一晚，有時傻傻的，一見他來了，她便縮在后臺不肯出來。

通過別人，她知道了他的職業(yè)與姓名，一家策劃公司的經(jīng)理，名字叫王第。

那天，她正在家里看一部大片，手機突然響起來，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響起，她懶洋洋地拿了手機?！拔?，幾天不見，想不想我呢？今天天氣這么好，我們?nèi)ヅ郎桨?！”一種油里油氣的語調(diào)。

“你是誰呀？”

“我就是那天吃了你的魚頭的那位！”

“呸！還占我的便宜，吃你的魚頭，啃你的骨頭！”

正在她不耐煩時，電話那頭的聲音突然柔柔的：“怎么，吃火藥了？還是留點火藥我們結(jié)婚時用吧！”

居然還有這么死皮賴臉的人，她準備掛電話時，那邊的人說：“下午三點見！”

她掛了電話，心里罵著。不一會，也沒當回事，繼續(xù)看她的大片。

下午三點，有人敲門！她一開門，驚詫不已。他向她擠眉弄眼，以一種怪怪的口氣問：“小妮子，怕的話你就把門關(guān)上，我馬上就走，如果不怕，我們爬山去！”

她天生就有種不服輸?shù)哪袃簹飧牛骸昂?！誰怕誰，你等著，本姑娘跟你玩下去。”

不久，北邊的天空突然雷聲大作，天在一瞬間暗了下來，黃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微微有些生疼，他拉起她的手向山上的一座酒樓跑去，可酒樓的門關(guān)了，他們躲在屋檐下，瓢潑大雨便落了下來，大風緊隨而至。天也黑了下來，兩個人凍得瑟瑟發(fā)抖。

他含情默默地看著她，溫柔地說：“冷的話，就抱緊我?！?/p>

她倔將地扭過頭，冷冷地說：“用不著你關(guān)心，姑娘我凍不死！凍死也不用你管！”

暴雨許久未停，在寒冷的侵蝕下，她的硬冷的眼神正逐漸軟化，暴風雨中，夜張著大嘴，山風發(fā)出陣陣恐怖的叫聲。

他倆緊緊地摟著，相互取暖。

4

回家的路上，她一個勁地打噴嚏，他的眼光里有些異樣的東西在閃動。她罵著。

后來，她沒有回到家，就直接進了醫(yī)院，燒到三十九度半，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哪還有力氣去罵，只縮在床上繼續(xù)發(fā)抖。他倒很義氣地說：“你放心吧，好好養(yǎng)病，酒店的事，這幾天我?guī)湍愦蚶?，飯我也給你送過來。”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zhuǎn)過臉對著墻壁，要不是這頭豬，自己怎么會生病住院。

這頭豬倒挺會關(guān)心人的，每天變著法兒給她送來好吃的，在他的關(guān)心之下，她很快病愈出院。

晚上開車去餐廳，遠遠地就看見他正和員工一起抹桌子。這哪是他做的事呢！

她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暖流，淺淺地笑著。她扭過頭去看他，卻發(fā)現(xiàn)他灼熱的眼光也正盯著自己，看他滿臉的"臟"，她在一邊忍俊不禁。

5

第二天，他送過來了一張支票，上面沒有價目，只寫著：和你喝酒一分鐘三十元，一小時的話，就是一千八百元，一天的話，就是……我的天，可我想和你對飲一生，卻沒有那么多錢？怎么辦？如果允許的話，我干脆給你我整個人！隨你怎么使喚，你看行不行呢？

她笑著，慢慢拿起筆來，寫了一行字遞過去：本姑娘可是天生的胖子，有的是蠻力氣，難道你不怕挨打么？

又一張紙送過來了：我小時候就喜歡用小錘子敲敲打打，一直到現(xiàn)在，還會堅持到老。還有一點，我特喜歡胖子，我媽說，胖子都是大富大貴之人。

她微微一笑，然后大筆一揮：原則上同意，不過觀察期為一年，不合格的話，退貨！

后來，她問他，那一天怎么那樣諷刺我？他詭笑著搖搖頭，答曰：餐廳里人那么多，如果我不動點腦筋，來點策劃，你會那么深刻地記住我？還有就是，去爬山的前一天，我聽過天氣預(yù)報，說明天下午有暴雨……

好啊，原來自己才是頭真正的笨豬，被他驅(qū)趕走了一大圈。

她揚手，準備扇他一巴掌，卻被他攔住：“手下留情，我可只受得了小敲小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