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嘯
鳥鳴滴落。感覺的露珠滴落。
輕盈的風(fēng),沉甸甸的風(fēng),從四面八方吹來的風(fēng)……寂靜是一只柔荑,它悄悄揭開了所有風(fēng)的面紗。我在這兒已坐了很久,林中路和鞋子靜靜地融化——翅翼與流云相遇,蠶與桑葉相遇。鳥鳴滴落,我靜靜地坐在這純凈的露珠之中。誰比我走得更遠?
曠谷
像史蒂文斯筆下的壇子突然出現(xiàn)在田納西州的荒野,你不知自己為何來到這座空曠的山谷?但你知道:蛇已入睡;草已枯黃;伸向昨日的手掌握不住蟲吟,只握住蒼茫。
一座空谷;一只永不退休的搖籃;一幅無限放大的油畫;一種神秘的力量在思想中、在一切靜物的懷抱中運動。殘陽和新月隱形如眼鏡,戴上它,你就能看到——
一口大鐘,隨風(fēng)飄揚!
石頭開口說話。
曠谷像一只裝滿回聲的口袋。
所有塵世的聲響,只有經(jīng)過這座山谷,才能進入詞語、詩歌和歷史,就像這個寂寥的秋天,首先經(jīng)過你的眼睛,然后抵達虛空、落葉、候鳥和不斷加速、變形的風(fēng)。
時間在這里失蹤。
褐色的田野在這里失蹤。
是什么打斷了鞋子與路的對話?腳下的螞蟻:密密麻麻的甲骨文。它們早巳寫盡了生存與死亡的奧秘。從四方涌來的寂靜開始沖洗藏在齒縫里的語言。從一群人的世界步入一個人的空間,你牽著誰的手?
你不知道自己為何來到這座空曠的山谷?但你知道,沒有人能夠走出這座原始的城市。
路
路是延伸;道是飛躍。
山窮水盡時,植物與巖石的敞開照亮另一種道路的存在。在那兒,找不到梯子和車輪,也沒有捷徑和坦途,你只能用心靈去感知充滿泥濘的笑容和沖出云層的陽光。
像大雪覆蓋鐘聲,行者的疑惑如影隨形。為什么每條路都無法使人返回?為什么每一次奔跑與翱翔最終都通向泥土?像春雨喚醒花期,行者的思想和腳印孩童般親吻又高又遠的泥土。在泥土的上面或下面,不是所有人都已學(xué)會直立行走。像數(shù)學(xué)書中珍藏的丌,向上的路,向下的路,向四面八方伸出觸須的無窮無盡的同一條路——
永遠,比我們的目光走得更遠。
風(fēng)中的蘆葦
在水面上刮來刮去,刀子一樣的風(fēng)只能扭曲事物的外形,卻無法改變事物的本質(zhì)。站立于灘涂上的蘆葦像一支打不垮的軍隊,只有它們才能察覺霜雪和嚴冬埋伏在大風(fēng)的背后。它們曾經(jīng)遭遇的敵人和暴力遠遠超出我們的經(jīng)驗和想象。
眺望:風(fēng),慢慢生銹。風(fēng)中的蘆葦以搖曳的軀體揭示最樸素的道德:生存本身就是一種鮮活的強壯。一枝枝單薄柔弱的植物搖著頭,拒絕回答——貧瘠的土地為何孕育動人的傳奇?
歷史在水中。佛在心中。來自天空和彼岸的呼喚在風(fēng)中。眺望:每一枝蘆葦,每一條向上的道路!
題圖/李劍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