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園春

·中菲緝毒干警在“X光”下查獲152箱、296公斤冰毒。

·菲律賓總統(tǒng)阿羅約趕赴現(xiàn)場，興奮地蹺起拇指，向中國警察致謝！向中國致意！5億多美元的年交易，近2百萬的吸毒人口。今天，阿羅約難得一舒柳眉。

·“K9線報”、“三赴老撾”、“菲國收網(wǎng)”……

公元2004年2月10日，菲律賓馬尼拉海關貨場，中國和菲律賓兩國警方的一次聯(lián)合緝毒行動正在緊張地進行。

兩國緝毒警察共同打開了DNAV 22255 3483275號集裝箱。隨著“咣當”一聲響，柜門被打開，檢查人員爭相將貨柜里的貨物搬下來檢查。拆開一箱，里面全是木地板，再拆開一箱，還是木地板……已經(jīng)拆了15箱，仍未見箱內(nèi)夾雜有任何異物。此時，檢查人員已經(jīng)沒有剛才的那股勁了，有的蹲在木箱上漫不經(jīng)心地敲打木板，有的用一種疑惑的眼神觀望著。那些被拆開的木地板七零八落地散放在地上，集裝箱的門敞開著，里面還有300多箱的貨沒有檢查呢。

馬尼拉碼頭上拆箱檢查的情況，以秒為單位不間斷地報告到設在福建省泉州市公安局的行動指揮部，福建省公安廳禁毒總隊總隊長蔡小林的手機都被打熱了。負責控制涉案犯罪嫌疑人肖佳成、林善繼的偵查員，也在焦慮地等待著菲律賓傳來的檢查結果。此時，中菲兩地的“9·2”專案組人員心跳在加速，這可是決戰(zhàn)的時刻啊，容不得有一絲半毫的意外發(fā)生。

“還檢查嗎？”在碼頭檢查現(xiàn)場，菲方處長似在征求中方的意見。福建省公安廳禁毒總隊副總隊長李宏建察覺到，那些瞟來的異樣眼光和“篤、篤、篤”的木板敲打聲意味著什么。他堅信專案組幾個月來的偵查工作，每一步驟都是縝密細致的，獲取的情報是十分可靠的。但是，販毒分子也是非常狡猾的，這么大量的販毒行動，他們一定費盡了心機。咱們的內(nèi)線情報會不會出現(xiàn)意外呢？他仔細回憶著案件的經(jīng)過。

“K9”線報

2003年9月2日上午，廈門，一輛紅色寶馬轎車正往機場方向駛去。車內(nèi)坐有三個人，他們是福建省公安廳禁毒總隊偵查員王華、吳斌、蘇曉。寶馬車駛至機場路口時緩緩停下，候在路邊的一個神秘的中年男子迅速鉆進車內(nèi)，車子迅即繼續(xù)行駛。

轎車里，那中年男子與吳斌寒暄了幾句，便直奔主題：“晉江有個名叫肖佳成的人，2001年在菲律賓因販毒被判死刑，后來通過行賄菲律賓有關執(zhí)法官員獲釋并逃回國內(nèi)，最近正準備運輸大量冰毒前往菲律賓銷售。與他合伙的，還有一個叫陳天福的晉江人……”說話間，中年男子從公文包中拿出幾份復印件，其中包括菲律賓華文報紙《商報》報道肖佳成販毒大案的新聞，以及有關肖佳成在菲國的護照等相關資料。

當天下午，在福建省公安廳禁毒總隊蔡總隊長辦公室，王華、吳斌和蘇曉正在向蔡總隊長、李副總隊長匯報他們此次與代號“K9”的線人會面的情況。對于K9，總隊領導再熟悉不過了，他是近幾年來總隊建立的情報網(wǎng)中最為出色的線人之一，其情報的準確性與質量都是相當高的?？傟狀I導立即通知廈門、泉州兩地警方，圍繞K9提供的情況展開初查。午夜時分，兩地禁毒部門迅速將相關情況反饋到禁毒總隊?？傟狀I導綜合分析認為，K9提供的案線可靠，經(jīng)請示有關領導決定立案偵查，專案代號為“9·2”專案。

2003年12月底，福建省公安廳王副廳長、禁毒總隊蔡總隊長赴菲律賓訪問。訪問期間，王副廳長向菲方通報了“9·2”專案的進展情況，與菲有關部門就打擊制販、走私苯丙胺類（冰毒）毒品犯罪達成共識，建立了工作聯(lián)系，并將偵破肖佳成團伙特大跨國販毒案，作為中菲警方合作的頭號案件。

死灰復燃

肖佳成，男，1969年生，綽號“長腳的”，福建省晉江市東石鎮(zhèn)肖下村人。自2001年初他從菲律賓潛逃回國后，元氣大傷，著實蔫了很長一段時間。然而，“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實在不舍得放棄已在菲律賓建立的銷售網(wǎng)絡，同時他還想把這次為逃脫所花費的1200萬比索撈回來。他決定重新出山，于是，他開始四處活動，物色合伙人。

在晉江安海，肖佳成認識了原來在自家開設“五里橋歌舞廳”，現(xiàn)在改為經(jīng)營茶葉生意的陳天福。經(jīng)過多次鼓動和引誘，陳天福心有所動。

2003年4月，肖佳成見時機成熟，便向陳提出幫忙聯(lián)系冰毒貨主的事。陳天福實在擋不住巨額利潤的誘惑，應允了。

由于陳天福在開歌舞廳和茶館的生意中結識了不少三教九流，可謂見多識廣，所以尋找冰毒供貨商的事很快就有了眉目。他想到了在石獅、晉江做“六合彩”賭碼的林善繼——一個六十多歲的臺灣老頭，他曾在與陳天福交談中說起自己有一個朋友在制造冰毒，有充盈的供貨渠道。

2003年6月的一天，陳天福主動約請林善繼到茶館泡茶。在茶館里經(jīng)陳天福介紹，林善繼認識了綽號叫“長腳的”人。盡管那“長腳的”只顧在一旁喝茶，但林善繼心里明白，此人就是想要冰毒的買主。

在之后的一段時間里，肖佳成催促陳天福又多次與林善繼接觸，林終于答應將其住在?？谑械呐_灣朋友張少奇介紹給陳認識。在林善繼幾次穿針引線之后，陳天福飛往?？谂c張少奇見面。兩人商談后，張少奇答應以每公斤冰毒3.8萬元人民幣的價格供貨，貨由老撾發(fā)出，但買主必須到?？诮豢?。肖佳成得知后要陳天福想辦法把價格再壓低一點，并提出把交款地點定在香港，同時，他還邀請張少奇來晉江繼續(xù)商談。

一赴老撾

陳天?；貢x江復命的一個星期之后，張少奇從?？陲w往晉江。在晉江安海華達酒店咖啡館，張少奇、林善繼、陳天福就冰毒交易再次談判。只是他們過于沉溺于討價還價，全然忽視了在鄰桌有兩個人正密切關注著他們的動靜，這兩個人就是蘇曉和泉州市公安局禁毒支隊的偵查員李平。交談中，林善繼以中介人身份從中調(diào)和，張少奇答應在價格方面以貨運到菲律賓馬尼拉港后，每公斤按3.8萬元人民幣交易，這樣等于把運費部分承擔下來。至于交款方式，同意以林善繼的賬戶為中介，以林善繼匯出的匯款單傳真件為憑證。這次談判肖佳成仍然沒有出面。

一切都談妥之后，肖佳成要求陳天福親自到老撾去，查看張少奇所聯(lián)系的供貨商的實際生產(chǎn)能力以及冰毒樣品。張少奇同意陪同陳天福前往老撾。

2003年9月18日，陳天福受肖佳成的指使，從晉江直飛昆明，再轉飛老撾首都萬象。

在萬象，張少奇介紹了一個叫“阿豪”（化名）的臺灣供貨商給陳天福認識。雖然沒能親自到阿豪的工廠查看，但是陳天?；貒c肖佳成見面時，還是有鼻子有眼地向肖介紹了他“考察”阿豪的規(guī)模宏大的冰毒加工廠的情況。

陳天福的老撾之行，促使肖佳成加快了步伐。他在向菲律賓的合伙人施榮通報陳天福的實地考察情況時，又添枝加葉煞有介事地渲染了阿豪的實力，同時要求施榮要想辦法多籌措一些錢。

施榮今年37歲，也是在菲律賓的晉江人，他與肖佳成有過多次合作。在接到肖佳成的籌款指令后，他即刻飛往香港，準備多方籌款。

二赴老撾

就在施榮在香港像無頭蒼蠅似的四處籌款時，張少奇打電話給陳天福，說是老撾那里冰毒已經(jīng)批量生產(chǎn)出來，可以去驗貨了。肖佳成、陳天福、林善繼經(jīng)商談后，認為陳天福必須二赴老撾，再與臺灣供貨商阿豪商談。

2003年10月19日，陳天福與張少奇一同飛往萬象。在阿豪家里，陳天福向阿豪提出，在毒資實在難以湊齊的情形下，能否以人質抵押的方式，待貨物在菲律賓出手收回貨款后再結清。雖然張少奇在中間做了不少工作，但這畢竟是第一次交易，阿豪對肖佳成的能力知之甚少，始終不肯松口。

也許是上天有意安排了一個讓肖佳成充分展示實力的機會。就在雙方相持不下的時候，2003年11月14日，阿豪的侄子阿謠欲從菲律賓搭乘飛機去廣州，卻因所持護照是假的被菲律賓移民局扣留。

得知侄子出了事，阿豪將解救阿謠的事托付給了陳天福。肖佳成電告施榮要想盡一切辦法把阿謠保釋出來。

基于肖佳成方面著力為保釋侄兒四處斡旋，在老撾的阿豪也降低了條件，同意陳天福在部分毒資到位的情況下先行裝貨，但在發(fā)貨的時候仍要有人留在老撾作為人質。因此，張少奇、陳天福在萬象開始著手進行發(fā)貨準備。隨后，陳天福先行飛回國內(nèi)，與肖佳成商量在菲接貨細節(jié)，以及前往老撾作為人質的人選。

因為與肖佳成方面談妥的交易價是以貨物到達菲律賓馬尼拉港為準，也就是說，貨物運輸途中的風險是由阿豪、張少奇一方承擔的，所以張少奇他們不敢貿(mào)然發(fā)貨，決定在正式發(fā)貨之前，先用普通物品試發(fā)一趟進行“探路”，在確認菲律賓方面能夠安全接到貨品后，才正式將冰毒發(fā)出。張少奇他們的“探路”意圖，被我駐在昆明負責監(jiān)控工作的偵查員掌握。專案組研究決定讓其順利通行，并協(xié)調(diào)有關方面為其大開綠燈，以免打草驚蛇。

12月23日中午，施榮告訴肖佳成，裝有9萬平方米木地板的貨柜已經(jīng)收到，沒有發(fā)現(xiàn)被撬挖檢查的痕跡。此次發(fā)貨從12月1日起運，20日抵達，航期共20天，途經(jīng)三個國家口岸，安全順利。

三赴老撾

正如專案指揮們所預料的，“探路”貨柜平安抵達，讓張少奇、肖佳成、陳天福吃了一顆定心丸。同時，也因為在貨柜到達菲律賓的第二天里，阿謠也被施榮保釋出來了，這讓阿豪看到了肖佳成在菲律賓的巨大能量，增加了他與肖合作的信心。阿豪加緊準備冰毒貨源，并敦促陳天福三赴老撾，著手進行實質性交易。

2003年12月25日，陳天福在張少奇的陪同下，三赴老撾萬象。驗過貨后，陳天福打電話告訴肖佳成，讓他盡快把資金匯到林善繼的賬號上。同時，陳天福電告其妻柯鳳達，讓她向肖佳成拿些經(jīng)費后來老撾找他。

2004年元月4日，柯鳳達到達萬象。陳天福把驗貨工作交待給其妻后，便將柯鳳達留在老撾作為人質，自己于8日飛回昆明。

2004年1月11日下午，留在老撾的柯鳳達前往現(xiàn)場查驗冰毒數(shù)量，確認了總數(shù)為290公斤的冰毒等待裝柜。隨即，她電告陳天福將款匯出。1月16日后，肖佳成、施榮陸續(xù)將170萬元毒資匯出。阿豪收到林善繼的匯款單傳真后，便同意發(fā)貨。余下的900多萬元，由柯鳳達繼續(xù)留下作為人質。

2004年元月20日，290余公斤的冰毒混雜在152捆木地板中裝柜起運。十天之后，張少奇攜帶貨柜提貨單返回海口。由于陳天福已于1月24日前往菲律賓續(xù)簽護照，因此一直處于幕后指揮狀態(tài)的肖佳成，只好親自出馬。

老狐貍終于露頭了。獲悉這一情報之后，專案指揮部即刻通知駐扎在?？诘膫刹閱T加強監(jiān)控，及時掌握肖佳成與張少奇的交接活動。肖佳成前往?？谌〉教嶝泦魏螅汶姼嬖诜频氖s，安排接運冰毒等有關事宜。

菲國收網(wǎng)

就在肖佳成派人前往菲律賓送提貨單的時候，以旅游身份前往老撾萬象的另一位警方線人“C6”，準確地提供了張少奇所發(fā)貨柜的集裝箱柜號及相關情況。專案組經(jīng)進一步研究分析，證實了C6的情報是準確的。

破案時機已經(jīng)成熟。福建省公安廳禁毒總隊和泉州市公安局領導決定，著手實施破案行動。他們一方面通知先行抵達菲律賓的公安部專案工作組，將情況通報給菲警方；另一方面將行動指揮部前移至泉州市公安局，省市兩級緝毒警察全部進入臨戰(zhàn)狀態(tài)。

在菲律賓的公安部禁毒局蘭副處長、省公安廳的李副總隊長獲悉詳情后，根據(jù)日前與菲國警方簽署的《聯(lián)合行動方案》，組成中菲聯(lián)合專案指揮部，就在菲國開展收網(wǎng)、取證的有關行動再作斟酌。至此，“9·2”專案的一切工作已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就等貨柜抵達馬尼拉后開箱取證。

可是，2004年2月10日這一天，在馬尼拉港集裝箱碼頭，中菲兩國禁毒警察拆開了那么多箱貨物，還未見隱藏的毒品，這是怎么回事呢？李副總隊長把案件過程細想了一遍，覺得自“9·2”專案偵查開展以來，肖佳成、陳天福、張少奇等人的一舉一動都在專案組的嚴密監(jiān)控之下，整個毒品交易活動簡直就像在X光的透視下進行的。

于是，他堅定地把手一揮，果斷地說了兩個字：“繼續(xù)！”

菲方處長看到了李副總隊長臉龐透出的堅定表情，信心倍增。他一聲令下：“全部卸下，過X光機掃描檢查?！?/p>

“嚓、嚓、嚓”輸送帶滾動著……當?shù)降?4箱時，突然，顯示屏上終于呈現(xiàn)出白色的異物。菲方處長自己動手拆開箱子，幾乎所有的人都同時“啊”的一聲，里面是一袋晶瑩透亮的冰毒。隨著輸送帶的繼續(xù)滾動，有白色異物的箱子一個個地出現(xiàn)。拆開，冰毒；再拆開，還是冰毒……全場沸騰了，檢查人員歡呼雀躍，一個個向中方人員蹺起大拇指。菲方處長與蘭副處長、李副總隊長擊掌慶賀。此次檢查，從794箱木地板中，發(fā)現(xiàn)有152箱夾藏冰毒，共計296公斤，價值5.92億比索（約合1億元人民幣）。

激動不已的李副總隊長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立即撥通蔡總隊長的電話，報告這一振奮人心的戰(zhàn)績。

“收網(wǎng)！”行動指令逐級下達?！?·2”專案組偵查員按照預定方案，將肖佳成、陳天福、林善繼等涉案人員悉數(shù)抓獲，并繳獲毒資197萬元人民幣。至此，“9·2”專案告捷。

“9·2”專案告破的消息在中菲兩國引起了強烈的反響。2月11日，公安部領導向專案組表示感謝祝賀。2月12日下午，菲律賓總統(tǒng)阿羅約親臨破案現(xiàn)場視察，親切慰問中方參戰(zhàn)人員，高度贊揚中菲兩國的禁毒合作，并向中國政府表示謝意。菲國的議會議員、馬尼拉市的市長等一批政要也相繼到現(xiàn)場表示祝賀。2月13日，公安部發(fā)出賀電指出：“此案的破獲，充分顯示了我國政府堅持嚴厲禁毒的一貫立場，展示了我國警方打擊跨國毒品犯罪的能力，有力地推動了中菲兩國的禁毒合作向前發(fā)展，為國家贏得了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