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然　王　平

2004年9月26日，F(xiàn)1方程賽在上海圓滿結束。有消息稱，2005年5月，世界摩托車壇的“F1”——世界摩托車GP賽又將在上海舉行?！败嚒睆奈聪瘳F(xiàn)在這樣吸引上海人的眼球，介入上海人的生活，影響上海人的文化。

在上海這個一向被認為是“陰柔”風格為主流的城市，賽車刮起的風造成了強大的雄性沖擊波，裹挾著鋼鐵的男人們?nèi)〈司鲀?yōu)秀的上海女人而成為這個城市的新風景。F1固然完美，但離上海和上海人依然還有著心理上的距離，但是上海和他的鋼鐵騎士們用摩托車呼應著F1，并填補了短暫的F1在離去后的空白。

2004年10月2日，在上海市區(qū)通往沙家浜的必經(jīng)之路上，過路的行人能夠看到一個稀奇但壯觀的場面：近30輛帶邊斗的三輪摩托車編著隊形在浩浩蕩蕩地前進，兩旁還有兩輪摩托車隊的護航，在每一個路口，護航車隊廓清道路示意轉彎車輛暫停，讓三輪摩托車隊順利行進。這支全部由男性組成的車隊在10月2日的上海街頭，讓男人們對這些同性的威風而艷羨，讓女人們對這些異性洋溢著的陽剛氣質(zhì)而心跳。他們留下了一抹在上海很少看得見的散發(fā)著真正雄性氣質(zhì)的色彩。這個車隊是上海惟一的一支三輪摩托車隊——黑蝙蝠車隊。

尊重生命和社會規(guī)則

老茂，35歲，某法資公司職員，黑蝙蝠車隊隊員

老茂平時上班衣冠楚楚，開一部別克轎車，但業(yè)余時間，開一輛三輪摩托車，白天是白領，晚上是“黑蝙蝠”。在采訪之前，老茂讓記者先對三輪摩托有了把感性認識。

夜晚10點，夜不黑。上海市中心淮海路上霓虹閃耀，一片繁華。一輛全黑色，帶邊斗，沒有任何多余修飾的三輪摩托停在這都市的浮華中間，扎實而粗礫，像一個萬丈紅塵中的俠客。駕車手老茂，雙手牢牢握住車把，神情自若地招呼記者：“坐上來吧！”

坐下來的一瞬間，路人所有的眼光匯成一束聚光籠罩了記者的全身，然后馬達發(fā)動，機器轟鳴，“黑蝙蝠”在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地段穿行，淮海路、常熟路、衡山路、徐家匯……

兩邊的風聲呼嘯而過，兩旁的風景快速后退。上到高架橋，感覺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三輪摩托車與自然界無遮擋的貼合，就像坐在敞篷車里，讓人隨時都有想站起來敞開懷抱，想飛翔，想大聲喊叫的沖動。車速其實并不快，許許多多的轎車都從后面沖到了三輪摩托的前面，車里的司機、乘客無不回首遙望，有的甚至向記者揮手，沖老茂豎起了大拇指，而許多老外更加熱情，似乎也比國人更懂得三輪摩托的精神所在。他們嘴里打著呼哨，雙臂張開，紛紛向記者拋來“飛吻”，目光里充滿了對老茂的欽佩。

因老茂家住閔行區(qū)七寶鎮(zhèn)，離記者家不遠，下了高架，記者仍然沉浸在刺激而有節(jié)制，成熟而帶率真的三輪摩托帶來的巨大震撼之中，就在這樣的有些暈眩的感覺里開始了采訪。

記者：三輪摩托在上海似乎很少見？

老茂：不瞞你說，三輪摩托可以是上海路面上回頭率最高的車子。全上海私人擁有量頂多在30部左右。以前只有“軍、警、特、憲”有這種帶人的三輪摩托車，現(xiàn)在上海市只有城管部門還有小部分M7型三輪摩托車，和我們這種長江750的經(jīng)典款式不太一樣。物以稀為貴，因為它太少，所以就引人注目一些。

記者：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摩托車的？

老茂：這是我從小的一個夢。男人天生對金屬和機械類的東西感興趣，我小時候就喜歡車模和有關車的玩具，現(xiàn)在家里也收藏了不少。我那時一直想擁有一部真正屬于自己的摩托車，但讀書和剛開始工作的時候沒有那個條件購買，這個夢就一直放在心里。大學畢業(yè)工作了一段時間之后，才動用了所有的積蓄買了人生的第一部車，一輛“Kawasaki”sk175巡航摩托。此后一發(fā)不可收拾，與摩托車結下了不解之緣。買這部三輪摩托也是一直以來的愿望，終于今年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托朋友買回來，著實興奮了好一陣子。這部車我自己非常喜歡，因為它出生于戰(zhàn)爭年代，在世界摩托文化中也有著特殊的地位，款式經(jīng)典，有很強的視覺沖擊力。我開這部車，追求的不是速度，而是一種風格和品位。

記者：一般人認為成熟男人更加適合開轎車，而玩摩托車的都是城市“暴走族”……

老茂：（打斷記者的話）現(xiàn)在外界對我們存在著一種誤解，這也是“黑蝙蝠車隊”要力爭申明的一點。你所說的開兩輪摩托車的青年也分為兩種，一種是我們“黑蝙蝠VS巡航車隊”里開兩輪摩托車手，他們開車時穿專業(yè)的競賽服，比黑蝙蝠車隊的隊員年紀稍輕一些，但奉行的精神與黑蝙蝠車隊一脈相承。都是尊重生命和社會規(guī)則，遵守交通秩序。我們“黑蝙蝠”每次出游都有很強的紀律性和規(guī)范的行車路線，由巡航摩托車隊為我們護航開道，隊伍整齊劃一。我們車隊的隊員都過了30歲，已經(jīng)不是年少輕狂的毛頭小伙子了。不少人是各行各業(yè)里的佼佼者，大多已經(jīng)結了婚，有了家庭和孩子，心態(tài)比較成熟，對人生有了一定的體驗和積淀。大家在網(wǎng)站里認識、交往，共同的愛好讓我們走到了一起，共同分享三輪帶給我們的樂趣。和那些僅僅只是追求速度和快感，甚至駕車時常有危險性動作的“街車族”、“跑車族”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

駛進回憶濃縮風景

敖謙，男，37歲，上海鹿馬廣告有限公司創(chuàng)意總監(jiān) 黑蝙蝠車隊隊員

貴州來的敖謙在朋友圈子里一向有“大哥”的風范，只有別人向他訴苦求救的份，他總是一副“天蹋下來有我頂”的氣概，盡管他也有自己的很多煩惱和艱辛，在這個不是故鄉(xiāng)的城市有著本地人無法了解的孤獨，但很少有人會知道。

敖謙很喜歡收集帽子，游歷過世界，家里有著全世界各地的帽子。但是他最喜歡那頂蘇聯(lián)紅軍的方帽，常常在深夜安慰了某個朋友的痛苦和幫了某個朋友的忙后，戴著他的蘇聯(lián)紅軍的軍帽，并在帽子上綴一顆閃閃的紅五星，一身黑皮裝，騎上他的三輪摩托，在逆風中開上上海已經(jīng)無人的高架，那顆紅五星在夜色的高架上紅得耀眼。記者在一輛車里跟在他的后面，看著他的背影和他的摩托，此時可以感受到一個男人在上海這座城市里的堅忍。

記者：你是哪年開始玩三輪摩托的？

敖：2000年。其實在這之前我就一直很想要這么一輛車，但是一直都沒找到，正好有個朋友賣，我立刻就買下來了。

記者：你怎會想到去開這樣一部車？

敖：三輪摩托是一種特殊的車。你看它是三個點成一個面的，這是在所有的形狀里最完美的形狀和形態(tài)，非常平衡，很穩(wěn)，你挑不出一點毛病。但它同時又是機械，有它的速度和精密，卻毫不飛揚跋扈，很特別。這樣的車給人安全感，但同時又讓人感覺到它蘊含的不簡單。

記者：是不是和你的生活狀態(tài)吻合？

敖：不是這樣說，我們不是年輕的毛頭小伙子了，不是會把什么東西都混淆在一起的年齡了。生活狀態(tài)是一種狀態(tài)，它受很多因素的影響和制約，但是內(nèi)心的感覺是另外一回事情，所以更確切的說三輪摩托帶給我的感覺和我的內(nèi)在狀態(tài)更吻合，很多是現(xiàn)實狀態(tài)里沒有的。

記者：比如呢？哪些是你只有從車中才能感受到的？

敖：比如我們常常會把三輪摩托的邊斗翹起來開，只讓兩個輪子著地，或者嘗試原地轉彎調(diào)頭，又或者自己改裝和修理，這是開三輪摩托需要的技術，男人天生對機械類的東西是敏感和有興趣的，征服一臺機器是大部分男人需要的成就感，這意味著邏輯和智慧。但是我們的現(xiàn)實狀態(tài)中幾乎沒有人是從事這類工作的。又比如只有在車上的時候，你才能展示出你的另一種精神狀態(tài)，和平時可能截然不同，在你的內(nèi)心一直渴望，但在平時不會也不能展示，但在車上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流露，比如一個平時嚴肅的人在車上是可能會完全放開，一個比較內(nèi)斂的人在車上完全可能是張揚的。另外很重要的是從車上得到很多現(xiàn)實里得不到甚至在其它地方都找不到的內(nèi)心感受。

記者：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能用語言表達嗎？

敖：比較難，盡量描述吧。首先你也肯定知道最近很火的一部電影《2046》，里面反復出現(xiàn)一部時間列車，開進回憶里。很多人看不懂這部電影，我可以懂，因為在三輪摩托上人就會產(chǎn)生錯覺，就是開著這個車正在駛向二戰(zhàn)甚至以前的時光里，因為這個車有它特有的歷史。另外人們常說人在奔跑有兩種目的，一是追逐獵物，二是濃縮風景。

那么三輪摩托是人達到后面這個目的的最佳工具。兩輪摩托要戴頭盔，感受不到風撲面的感覺，眼睛面前也有阻擋。而汽車，即使是敞篷車，依然在人和自然之間有很多阻擋。只有三輪摩托，可以完全讓人和風、雨、陽光完全融合在一起，并且直接地用眼睛接觸風景。那種徹底的自然和自由才是我內(nèi)心最渴望最需要最追求的狀態(tài)。

滿足男人的英雄情結

2004年10月13日上午，記者來到上海浦東德州路270號里面的一座平房，上海黑蝙蝠車隊隊長孫傳利帶記者走上了這座平房里的閣樓。閣樓很寬敞，里面靠墻放著三張辦公桌，頗有辦公室的架勢，孫傳利告訴我這就是黑蝙蝠車隊的隊部。

孫傳利，男，30歲以上，祖籍山東，18歲來上海求學，現(xiàn)任某職業(yè)學校美術教師。個子不高但很結實，卻絲毫看不出一點摩托車手的“野性”，黑色T恤里透出書卷氣，但他是30多輛三輪摩托車的發(fā)起人和隊長。

記者：作為隊長介紹一下黑蝙蝠車隊。

孫傳利：其實我這也不能叫什么隊長，最早這個車隊就我一個人。那個時候大家都在一個摩托車俱樂部里玩兩輪的。我一個人玩三輪的，后來我在社會上看見也有人開。這種三輪摩托其實是老車了，以前是用于戰(zhàn)爭的。

記者：對，大家都對這車沒好感，日本鬼子就開這車。

孫傳利：其實這是一個誤會，二戰(zhàn)的時候日本人根本就沒用過這個車。那是電影為了增強效果拍出來的誤會，其實這個車是德國人在上個世紀30年代研制的，是德國鬼子開的，后來傳到前蘇聯(lián)，再傳到我國。建國初我們國家還有這種摩托車的賽事，被當作越野車，各個省市都有摩托車隊，以前我們公檢法也用這種車，后來淘汰了。這個車跟別的摩托車不同，無論是從經(jīng)濟性、操縱性或者說實用性，這個車既不適合作日常代步工具也不是個時髦的東西。所以我想還開這種車的肯定對它有一種特別的愛，肯定也了解這個車的歷史。所以我就覺得有必要跟這些志同道合的人接觸，后來慢慢地通過我也通過網(wǎng)絡用了2年半的時間才有了這么個車隊。

記者：那這車既不是代步工具也不是時髦玩意，在你們心里它到底是個什么？

孫傳利：我們組成這么個車隊的初衷其實是沖著一種文化，這種摩托車它代表了一段歷史，必然有它的文化內(nèi)涵，我們不想讓這段文化消失。讓更多的人憑借這個車能夠勾起對歷史的回憶。這個車從發(fā)明到現(xiàn)在幾十年沒變樣，卻經(jīng)歷過好幾個風云際會的時代，簡直就像活化石一樣。這么說吧，就跟汽車里的老爺車一樣。

記者：您所說的文化含義除了歷史意義外還有什么？

孫傳利：你知道美國的哈雷文化嗎？它就是一種摩托車文化，到今年已經(jīng)100年的歷史了，一樣的道理，“哈雷”車是100年前造出來的，100年沒變樣，這100年你說能承載多少東西啊！它的意義就不僅僅是摩托車這么一種機械了，我所指的文化就是這個意思。那么這個三輪摩托從上世紀30年代到現(xiàn)在也是在朝著百年奔了。由車引發(fā)的將和時代的所有一切有關。

記者：那么這車讓您包括您的隊友們得到了什么了嗎？

孫傳利：由于這車的歷史意義，可以說它滿足了很多男人內(nèi)心都有的英雄情結。我們車隊的隊友來自各行各業(yè)，年齡也都在30以上，這樣的一批人內(nèi)心是有英雄情結的，而屬于這批人的那些時代的英雄就是軍人。因此我們這個團隊首先就要紀律，然后是協(xié)作，因為我們出行是要編隊的，每一輛車都有自己的位置，而且每輛車上都會有垃圾袋，所以我們的隊友都是這樣的人：內(nèi)心自由但行為自律，懷舊，有責任感，比較理性，有底線地張揚個性。沒有這些特點不會理解這個車。這個車它帶來的不是速度的刺激，而是對歷史和文化的品位。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我們的生活方式，也是生活的主張。

記者：很崇拜軍人？

孫傳利：是的，現(xiàn)在還想當兵，保家衛(wèi)國。

記者：能詳細介紹隊友的組成嗎？

孫傳利：隊友當中上海的本地人占了一半，搞藝術工作的不少，他們特別懂得欣賞這車，覺得這車有它特殊的美感。有不少隊友在玩這車前從來沒接觸過摩托車，但就和這車有心靈的共鳴。

記者：沒想到我們上海男人也能理解這么“硬”的東西。

孫傳利：其實這個車和上海是適合的，因為它不是單純的粗獷。海派文化本身是新舊交融的，任何東西在這里都不會是極端的，而是有節(jié)制的，是可以達到平衡的，所以上海男人能理解這個車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