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丕志
我是一個單位的人,在某局上班。作為一個單位人,我最大的感覺是有靠山。單位是我的衣食父母,單位是我的上帝,我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給了單位,單位是我的一切。我的全身上下都打上了單位的烙印,我不知我是單位,還是單位是我。
我太愛我的單位了,因為單位給了我一切,工資、職稱、房子、地位、名聲等等,就連我老婆也是當初相中了我的單位才嫁給我的。要不是我有一個好單位,就我這個鄉(xiāng)巴佬,要想在城內(nèi)找個對象,那簡直比登天還難。單位幫助我解決了很多難題,分房子、報銷醫(yī)藥費、報銷取暖費、組織旅游等。我對我的單位感激不盡。在單位里,我就有一種踏實的感覺,一天不在單位,我心就發(fā)慌。在雙休日,我常莫名其妙地去單位看一看,其實并沒有什么事情。
在單位,我最盼望的是長工資了。單位工資長得不快,但我總是對此充滿了希望。我經(jīng)常到人事部門打聽工資的情況,一聽說要長工資,我就徹夜不眠,我實在是太激動了。一般來講,從得到消息到實際長上工資,一般需要半年時間,在這半年時間里,我總是興致勃勃地和大家討論這個話題,百談不厭。每長一次工資,就會給我?guī)頍o窮的樂趣。再就是發(fā)獎金,也是我最高興的日子。一聽說發(fā)獎金了,我就如百米短跑運動員聽到了發(fā)令槍,箭一樣沖向財務科,趕緊找到自己的大名,龍飛鳳舞地簽上字,便美滋滋地接過財務人員遞過來的人民幣。一拿到獎金,我就高呼萬歲。我想我是愛錢愛得發(fā)瘋了。一個有單位的人,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一點風度都沒有了。我還對單位發(fā)東西特別感興趣。一到年節(jié),我們單位就開始發(fā)些東西,比如,一袋面粉、一桶豆油、十斤雞蛋等。由于過于關心,有時也鬧出笑話。一次我出差回來,已經(jīng)是年關了。當我回到家時,發(fā)現(xiàn)有一位同事手里提著一大包東西。于是,我便問,是發(fā)的吧。說完我才發(fā)現(xiàn),人家手里提的是垃圾。我這個不好意思,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我發(fā)福了。我身高一米七,可體重卻達到了一百七十斤。我手無縛雞之力,上六層樓便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我妻子說我們單位是育肥工廠,只要身體沒有什么大病,育上個兩三年,保證讓你大腹便便,成為一個大胖子。老婆說我在我們單位工作二十年,除了體重和年齡增長之外,其它方面我沒有任何長進。我一尋思,老婆說得有道理,在單位干了二十年,真還沒學到什么東西。單位成了我的拐杖,一旦離開了它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平時,我最怕的是聽到下崗二字,一聽到這兩個字,我心里就發(fā)抖。我不知道我何時下崗,一想到我可能下崗,離開我那最可愛的單位,我心里如同刀割一樣難受。我不知道我為何變得如此脆弱。為此,我近來經(jīng)常失眠,我做夢我下崗了,成了無單位可歸之人。我常常向佛祖叩拜,要求佛祖保佑自己,可不知道這是否管用?
點評:這是一篇無情批判時代怪胎--"新貴族階層"(如某些壟斷行業(yè)、部門)少勞多獲、不勞而獲這一社會時弊的微型小說。不容否認,分配不公,仍是阻礙當今生產(chǎn)力發(fā)展的一塊攔路石。只有徹底清除它,社會主義事業(yè)才能高速發(fā)展。
作品用細膩、生動、辛辣的筆觸,栩栩如生地勾畫出一名"久泡于蜜罐中"的蛀米蟲式的人物形象:優(yōu)厚的生活環(huán)境,不但沒有激發(fā)主人公的事業(yè)心和社會責任感,反而使其退化了向上、向前積極進取的能力與動力,正應了古語:"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實在令人心寒,催人反思!
顯然,社會分配制度的不公,不僅傷害了普通人民群眾的心,而且也使深受其利者淪為不幸兒--到頭來,只落個"手無縛雞之力,上六層樓便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工作二十年,除了體重和年齡增長之外,其它方面沒有任何長進"、一旦"風吹草動"便只會"向佛祖叩拜"!這從另一側(cè)面告訴我們,只有真正建立公正、公平的社會競爭環(huán)境,才更有利于社會主義事業(yè)的繁榮與興旺。
作品的細節(jié)很生動,如主人公見到別人(同事)拎著垃圾包,便以為單位又發(fā)東西了,就上前盤問……寥寥數(shù)筆,便將一名"只知索取,只會索取"的小丑形象推到讀者眼前。
作品選用"第一人稱"敘事,是高明之舉,這為增加作品的"真實性"與"感染力"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令人欣慰的是,畢竟時代在不斷前進,各種不合理的分配制度隨時間的流逝總會消失,讓"混混兒"下崗想必只是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