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雪揮 黃艾禾
讓病人知道自己的病,并且和他一起面對。如此,他的抗爭將不再孤獨,因為他不是孤軍作戰(zhàn)。
“親愛的朋友們,今日子尤在學校出現(xiàn)險情,我趕到時幾乎看到的是一個生命垂危的兒子,其慘狀難以言喻。120將我們送至醫(yī)院,經查,胸腔長一巨大腫瘤,壓迫,使呼吸困難,可能一兩日內做手術。你們可能一時聯(lián)系不到我。如有急事,可打手機。特此。大家都要保重啊!柳紅?!?/p>
2004年3月24日,從事經濟研究工作的柳紅向朋友們發(fā)出了第一封《柳紅急告》。那時,她還沒有意識到,從此將和14歲的兒子吳子尤一起,開始一場癌癥阻擊戰(zhàn)。
說出來,面對它
子尤被確診為惡性縱隔腫瘤,是極為罕見的畸胎瘤。經歷了各道險關,從《柳紅急告》到《柳紅二告》、《柳紅三告》……子尤頑強地生存下來,但是因為化療破壞了骨髓造血功能,子尤的血小板下降到1萬以下(正常值10~35萬,血小板2萬就可能造成顱內和內臟出血)。2004年10月28日,柳紅十五告:“距上一次告書一個半月的時間了,我們還在困境中?!?/p>
《柳紅急告》牽動著所有為母與子擔憂的朋友。實在顧不過來,又不能夠向朋友們一一電話解釋,柳紅便采取了寫郵件的方式,結果關注的人越來越多,還不時有朋友來信催促文告,郵件發(fā)送地址也不斷增加,朋友又轉發(fā)給朋友,《柳紅急告》成為了母與子共同抗癌的半公開的經歷,電郵感動了越來越多的陌生人。
原本是想向朋友們如實通告孩子病情進展的柳紅,無意中打破了癌癥病人隱瞞病情的習慣性禁忌。
而同時,所有的治療信息,她都對兒子公開。從子尤發(fā)病起,大半年的時間里,柳紅和兒子轉戰(zhàn)了五個醫(yī)院?!懊恳惶於缄P乎生命,真的是心急如焚!”
“是兒子的樂觀幫助了我”,柳紅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手術前,作家史鐵生來看望子尤,當時,這一老一少得意地交流如何跟人顯擺:“你那個地方去過嗎?你那個病得過嗎?”
身為一個社會工作者,也作為一個母親,柳紅覺得有義務提醒公眾樂觀面對疾病,她撰寫了《癌癥,讓我們說出來》一文發(fā)表在報紙上:
“腫瘤早已走近我們,我們的家庭、親戚、朋友中就有腫瘤患者。而通常我們的態(tài)度是只要沒有事到臨頭就視而不見、諱莫如深。我也經歷了許多口未開淚先流的傷痛場面。這總使我心里鼓涌著沖動——癌癥,讓我們說出來!隱瞞使患者不得不獨自承受身體和精神之痛。而孤獨是人最大的不幸?!?/p>
讓兒子過正常的生活
不論情況有多兇險,柳紅都堅持保證兒子的精神食糧:沉甸甸的包里常常裝滿了書和碟。子尤回憶,發(fā)病第二天,媽媽就帶來了劉寶瑞的相聲?!拔也桓蚁胂笏湍敲创糁?會成了什么樣子”,柳紅覺得病人必須躺在床上的中國式做法不可思議。
柳紅盡量保持著和兒子的正常生活形態(tài)。今年5月2日凌晨2點48分到3點48分,母與子還專門起床觀看了月全食。
子尤的單人病房布置得明亮溫馨,很有家的感覺。因為化療而剃光了頭發(fā),每次見人和出門的時候,他都要求包頭。漂亮時尚的包頭布,柳紅準備了十幾條。
據說,母子倆還曾經一起動手,合伙把牛仔褲剪開許多條口子,然后挑出穗來。女同學見到子尤穿著這褲子,便做暈倒狀,驚叫:哇賽!酷斃!
作為病人的家屬,柳紅則每天堅持洗澡換衣服,甚至連絲巾和頭飾都不含糊,要讓兒子每天看見媽媽都是新的。兒子動手術的那天,朋友說柳紅“一身盛裝!”
雖然柳紅不斷提醒兒子吃藥、吃東西,但是兩人談論癌癥仿佛像談論流感一樣隨意?!澳銈儊碇翱隙ㄏ胂笪铱s在床上”,說這話時,子尤向記者頑皮地笑。
柳紅說,醫(yī)院里不少從外地來治療癌癥的人,來之前都安排好了后事。子尤不屑地回應,“這太可笑了”柳紅說,化療時子尤開始吐血,而他卻開玩笑說,“自己真是嘔心瀝血??!”
面對記者,柳紅始終使用的稱謂是“我們”。母子倆一式一樣地托腮姿勢,兒子用右手托著,母親用左手托著,兩個人常常旁若無人地大笑,像姐弟一樣;而墻上貼滿了母子的合影,從門廳蜿蜒伸展到客廳。照片里,母親從青春漸入中年,而兒子則從嬰兒成長為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