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民
村會計對村支書說:今年咱村又添了一家“釘子戶”,不但不想交農(nóng)業(yè)稅,還要讓村里倒找給他家錢!
正喝著茶的村支書很響地把茶杯蹾在辦公桌上,瞪大了眼睛問這戶人家是誰,他吃了熊心還是豹子膽!
村會計說:這戶人家就是年年交稅從不說三道四的老實頭李有福。
村支書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要不就是村會計吐字不清楚。他要村會計再說一遍。
村會計把剛才說過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
村支書這回聽清楚了。村支書愣了一會兒,就笑了。村支書笑著問村會計:李有福也想當“釘子戶”?
村會計點點頭。
村支書問:他憑什么!他李有福攀上了高親貴戚?
村會計想說什么,想了想,沒說。只是搖了搖頭:不知道。
村支書一揮手:去,你去查查,看他李有福憑什么一下子有了那么大的膽量!
村會計猶疑了一下,想說什么,沒說出來,村會計就領(lǐng)命走了出去。
村支書當了許多年的支書,在村里權(quán)威很大,只有極少幾個人不怕他,這“極少的幾個人”,一個是李哈哈,很多人都知道李哈哈有個親戚在縣里當官,據(jù)說還是在紀檢部門當個一把手。每年收農(nóng)業(yè)稅時,李哈哈就嘻嘻哈哈地對前來收稅的村干部們說:行行行,我把錢都準備齊了,等我給我親戚打個電話,看咱村的數(shù)額定得合理不合理,到時搞清楚了我把錢送過去,你們就不要再跑了。過后也就沒人到他家去要錢了,他也一直不把錢送過去。
再一個是李歪脖,李歪脖盡管脖子長得有點歪,但生了個脖子不歪的兒子,叫二愣。二愣脖子生得不歪但看人時總歪著脖子看。二愣整天在外邊混,據(jù)說在黑道上有很響的名號。李歪脖對上門收稅的村干部說沒錢交稅,等哪天二愣回了家,你們沖他要錢吧!過后二愣真回來了,村支書也不敢提要錢的事,有時還拉上二愣下趟飯館,要二愣給擺平點什么事哩。
再就是蔫茄子了。蔫茄子人長得跟“武大郎”似的,卻應(yīng)了那句話:“好漢沒好妻,賴漢娶花枝?!蹦枨炎蛹移料眿D當家作主。每年村干找她要稅,她一翻白眼,總能說出一番不交稅的理由,并說:你們跟我解決了問題,我就交稅,你們要做不了主兒,就叫支書親自來解決!村干部回去對村支書一說,村支書說:行,我去解決。過后也不知蔫茄子媳婦提的問題解決了還是沒解決,反正農(nóng)業(yè)稅她是沒交。
除了這三戶人家,整個村里,再沒有一家敢在交稅時說三道四抗著不交的,因為村支書有的是手段來對付你,最拿手的是叫鄉(xiāng)派出所的人來幫忙。村支書跟鄉(xiāng)派出所所長是八拜結(jié)交的弟兄,只要村支書打一個電話,鄉(xiāng)派出所的那輛雖然有點破但很嚇人的警車很快就嗚哩哇啦叫著開來了,裝幾袋糧食,牽頭牛捉只豬什么的,小警察干起來熟練得很,那真是招之即來,來之能戰(zhàn),戰(zhàn)之能勝。過后你一算賬,還不如當初乖乖地交錢合算哩,白白被收拾一回,村支書請派出所喝酒的錢也得加進去……
村會計很快就回到了村支書的辦公桌前。村會計說:據(jù)打聽,李有福沒攀上什么高親貴戚……
村支書還沒把村會計的話聽完,就拍起了桌子:那他憑什么就想當“釘子戶”!還要村里倒找給他錢?村里欠他的?
村會計說:每年村里迎接上邊來檢查,清理街道的活都是我找他干的,李有福說算算工錢,頂完農(nóng)業(yè)稅,村里還得倒找給他錢……
村支書越聽越來氣,一揮手打斷村會計的話:別說了!看我怎么收拾他!村支書摸出手機就叫通了派出所所長的電話,叫他馬上過來。
這時村會計支支吾吾地說:聽說李有福的兒子李翔大學(xué)畢業(yè)了……
村支書一擰脖子:嘁!這年頭,一個破大學(xué)生能起幾尺塵土!
村會計說:我跟李翔是中學(xué)同學(xué),前幾天他打電話給我,說他在省報社當了記者,有什么事需要找他,就……
村支書聽到這兒,倒吸了一口冷氣。村支書忙打斷村會計的話,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說這些個!
村會計說:我想一個破記者能起幾尺塵土……
村支書說:你小小年紀,真糊涂還是假糊涂!我說李有福哪來的那么大膽量!村支書邊說邊掏出了手機,又打通了派出所所長的電話:所長嗎,別來了,沒事了。什么?已經(jīng)到村口了?那你到飯店等我吧,我請弟兄們喝一頓。
村支書收起手機,像是埋怨村會計,又像是自言自語:他媽的!今兒這頓酒不白喝了嗎!
村會計一扭臉就偷偷地笑了:每年找人家干活是我,人家找我要工錢我就做不了主兒了,找你你又總推托,嘿!看來這招兒還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