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鳳武
大黑山連隊是我們團最艱苦的一個邊防連隊,山高路遠,冬天大風寒,夏天太陽烈。我曾在大黑山連隊呆了3年,臉上留下了大黑山的“印記”。
那年夏天,大卡車把我和另外兩名排長拉到了大黑山。坐在大卡車的車篷里,我們一路上垂頭喪氣,根本無心欣賞車尾的景色。偶爾說出一句打破沉寂的話,也是驚訝哪座山哪道彎好險好險。
大黑山海拔高,紫外線特別強,所以這里人的膚色都比較黑,時間呆長一點的人臉上會長出難看的太陽斑。我們剛來大黑山時,正好是太陽最毒辣的夏天,幾天室外訓練,就領教了紫外線的厲害。
幾個月后,和我一起來的兩位排長都調(diào)離了大黑山。他們走時,拍著我的肩膀說:“祝你早日沖出大黑山,我們等你?!笨粗铀麄z的車子一道彎一道彎地遠去,對大黑山的厭倦悄悄滋生在我的情緒里,慢慢地越來越強烈。
我開始琢磨著如何調(diào)離邊防,甚至枕著風聲人眠的睡夢中,似乎置身在高樓林立的都市中,輕柔的舞曲伴著炫目的霓虹……
我的心緒變得一天比一天消極了。
一個寒冷的星期天早晨,我懶懶地躺在溫暖的被窩里,出早操時叫戰(zhàn)士給我報個病假。
迷蒙中,一陣清香襲來,使我混沌的腦子頓時清爽了許多。我睜開眼睛,望見床頭柜上多了一束鮮花,灰綠的葉片襯托著潔白的花朵,花瓣上還殘留著晶瑩的露水,更加顯得嬌美。
睡在我臨床的班長告訴我,山上的白杜鵑一夜之間開了好多,副連長聽說我病了,早上出操時順便折了幾枝回來放在我床頭。我只見過紅杜鵑,這里居然還有潔白如雪的杜鵑。去看看!我一骨碌爬起來。
這天早飯后,副連長和我來到連隊旁的山上看白杜鵑。
副連長是麗江人,納西族,具有納西人的樸實與忠厚。他算是大黑山連隊的“元老”了,從當新兵開始就在大黑山,9年間除了提干時在昆明學習了半年,其余時間都是守在這座邊境大山上。他的臉上深深地烙上了大黑山的“印記”——太陽斑。我猜想這可能是他30歲還沒找到女朋友的原因。
終于見到白杜鵑了。我不禁愕然,這便是大黑山獨特的白杜鵑?原來白杜鵑樹竟是我?guī)缀跆焯煲姷降?。它生長在石縫里,叢叢簇簇,異常茂盛。它的形態(tài)并不出眾,跟一般的灌木沒什么兩樣,甚至還有些丑陋。難怪它平時根本沒引起我的注意。
副連長撫著一棵白杜鵑樹說,別看這些樹長得丑陋,但它們實在是很了不起的樹。它抗嚴寒,耐酷暑,在其它嬌嫩的花草難以存活的大黑山,它卻茂盛地生息繁衍。花的白色就是由于強烈的紫外線照射,而且紫外線愈強,它的花就開得愈白。
副連長一席話宛如記記重錘敲打在我心上。面對這雪白的白杜鵑,我頓時感覺到自己的卑微和懦弱。此后的日子,我時常一個人來看白杜鵑。即使是花謝了,我也要來撫摸一下白杜鵑的新芽老枝。面對白杜鵑,仔細品味著副連長的那番話,每次品味,浮躁的心也就慢慢平靜下來。
我從此不再琢磨如何離開大黑山,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和學習中。我臉上的膚色跟白杜鵑一天天地鮮明起來。日子在白杜鵑的陪伴下悄悄地溜過,直到后來我被上級機關調(diào)走。
今年白杜鵑盛開的季節(jié),我又回到了大黑山。山上的白杜鵑花開得更多了,滿山遍野都是白杜鵑的海洋,花朵潔白無暇,花香清馨濃郁,白杜鵑用自己的青春年華把邊疆的春天裝點得更加絢麗多姿。
哦,美麗的白杜鵑!
哦,美麗的太陽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