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文·湯普森
科學工作者做實地研究,總是興致勃勃,企圖創(chuàng)進陌生領(lǐng)域,打破現(xiàn)有知識與傳統(tǒng)觀點的界限。早一輩探險家喜歡特立獨行,為了開拓科學事業(yè),受傷甚至喪命都在所不惜。對他們來說,冒險和科學新知同樣引人入勝。請看三位“極端科學家”敘述科學研究怎樣變成死亡游戲,以及為什么值得冒險。
追鯊者
我的工作,主要是跟蹤幾種遭人類濫捕的鯊魚,包括白鰭鯊和灰礁鯊,并動手術(shù)將小型無線電發(fā)射器植入鯊魚體內(nèi),以追蹤它們的活動。因此,找到鯊魚后,我必須把它抓住。
為了引來礁鯊,我們會把食物放進兩個綁在一起的牛奶箱中,固定在海底??匆娪絮忯~要鉆進箱中取食,我就從后面悄悄游近,抓住魚尾,順勢用套索縛住,然后和同事合力拖它到船上。我們會把它翻過身來,在魚腹割出長三厘米的切口,植入發(fā)射器,最后為傷口縫針,放它歸去。
2003年3月,我們在澳大利亞大堡礁150公里外的魚鷹珊瑚礁作業(yè)。有一天,我們縛住一條長1.6米的礁鯊,往船上拖去。我正要爬上船的時候,抓住繩索的人稍微放松了一點,鯊魚趁機轉(zhuǎn)過身來,一口咬住我的腿肚子,說什么也不肯松口。
我痛得要命,但真正厲害的不是他的牙齒或者我的傷口,而是那無堅不摧的力道。那感覺就像整條腿被特大號的老虎鉗夾住,而且越來越緊,簡直難以想象。
人在這種時刻,大腦會有一連串不尋常的反應。我的腎上腺素爆增,覺得時間突然慢下來,一切變得好清楚。我立刻伸手抓住魚頭后方,使它動彈不得,否則魚頭一揮,會撕掉我整條腿的肌肉,鯊魚牙齒就像剃刀一樣鋒利,一旦左右移動,各道傷口就會連成一氣,傷勢會十分嚴重。由于鯊魚緊咬不放,我很擔心筋肉受到重創(chuàng)。
我的同事一涌而上,壓住鯊魚。它既然不肯松口,我只好用螺絲起子撬開它的嘴巴。脫困之后,我照樣給它植入無線電發(fā)射器,縫上三針,然后放回大海。
我打開潛水衣一看,只見整條腿鮮血淋漓。疼痛過了幾天才消失,淤血更是久久不退。我從來沒看過這樣嚴重的淤傷,整條腿變成暗紅色 ,過了兩個禮拜才恢復正常。
這種事情總是無法避免:在廚房工作,難免會燒傷,跟鯊魚玩耍,遲早要遭鯊吻。
追鯊工作令我興奮莫名。每次從海水鉆出來,整個人會十分亢奮,好幾個小時不能自已。此外,能夠持續(xù)幾個月掌握一條鯊魚的行蹤,至今我仍覺得不可思議。
而且這工作在今天而言特別重要,我們研究的鯊魚,見于印度洋和太平洋,目前正被大規(guī)模捕殺。由于缺乏相關(guān)的基本資料,至今仍沒有保護這些鯊魚的計劃。白鰭鯊和灰礁鯊的活動范圍,原來只有幾公里寬。所以,把一個珊瑚礁5公里內(nèi)的鯊魚捕殺光,當?shù)睾S虻孽忯~就會宣告滅絕。
我的工作有時的確驚心動魄,例如要跳到虎鯊背上安裝追蹤裝置。但我們必須搜集鯊魚資料,不能不冒險。
冰原上人
去年1月25日,我到了亞南極地區(qū)的赫德島,攀登布朗冰河。此行目的是研究全球氣候變遷和冰河退后的關(guān)系。爬上山坡時,風勢逐漸增強,卷起漫天雪花,眼前一片模糊。我和助理海瑟用一條登山繩連起來,以免失散,再繼續(xù)前進,不料風勢越來越強,甚至高達每小時100公里,氣溫降到攝氏零下5度,而且風向不斷改變,有時甚至來個180度轉(zhuǎn)向。穿著雪屐再也站不住腳,只能脫下來,雪花在我身邊亂舞,我們彼此看不見對方,在狂風中也聽不到對方的聲音,于是決定往回走。
我拿著雪屐蹣跚地走下山坡。途中一條腿突然直插進雪地里,身體隨之掉下冰隙,直沉到腋窩。雖然這樣的事不時會發(fā)生,但仍令人提心吊膽。初到南極的人,談到冰川縫隙,往往嚇得面無人色。海瑟跟在我后面,看不到我,只覺得登山繩突然繃緊,于是站定,以身體充當柱子,待我借力爬出裂縫。我身在險境,精力徒增,爬出來不是問題。只是幾秒鐘之后,海瑟也踩進同一個陷阱。我們路上還遇見過幾次同樣的情況,最后回到基地時,簡直累癱了,但同時更加感受到生命的力量。
很多同行都認為,我們的工作與其說是危險,不如說是夢寐以求。這份工作正適合我熱愛荒野絕域的性格。我們所到的地方,能有機會親臨的人并不多,甚至可能從沒人踏足其上。我最初研究冰河,主要為探險而不是科學。后來年齡增長,開始明白這份工作的價值。研究冰河,可幫助我們回答一個大問題:人類對地球的破壞有多大?今天大家都在討論全球暖化現(xiàn)象和因應之道;我的研究成果應該有點參考價值。
巖漿專家
1990年6月25日,我們接到塔烏爾烏爾火山觀測站的電話,說有火山口發(fā)生事故,幾個人僵臥其中。我們一聽就知道是什么事。幾年前 ,這個火山口發(fā)現(xiàn)鳥類尸體,我們調(diào)查后,斷定火山口噴出的二氧化碳是元兇。
我們馬上出發(fā),途中在一家潛水用品店借了幾個水肺,因為走進火山口必須自備空氣。到了現(xiàn)場,只見一大群人圍在火山口邊緣。這火山口直徑約50~60米,深15~20米。一個警察曾經(jīng)下去救人 ,但救回一人后,回到火山口邊緣,當即昏厥過去。
火山口里還有6人生死未卜。我們幾個人一起爬下去,以打火機測試二氧化碳。還有兩三米就到洞底,打火機一下滅了。二氧化碳比空氣重,沉積在下面。我和一個同事穿上水肺走下去,只覺熱得難耐,沒有新鮮空氣。而且我們還背著18公斤重的壓縮空氣瓶。
那6個人都已經(jīng)死去,鳥在這個炎熱的地方下蛋,他們來揀,卻不知道洞底彌漫著致命的氣體。
我們將尸體搬到火山口邊緣,由其他人接手搬上去。有一具尸體離其他死者較遠,我扛過來時差點出事。我們沒有鼻夾。因為太累,我忘了只能用口呼吸,鼻子吸了一口氣,差點沒命。我還記得當時感到十分舒暢,真想躺下來好好享受一番。幸而腦海中靈光一閃,知道自己可能會因此喪命,不禁暗暗心驚,于是專心用口呼吸,一步一步走向火山口邊緣。我大概用鼻子吸了好幾次氣,最后掙扎著爬出火山口,已經(jīng)筋疲力盡。
這個火山在1994年爆發(fā),但遇難人數(shù)還沒這次二氧化碳中毒事件的多。
小時候,我看了電影《地心探險記》,深感地球內(nèi)部神秘莫測,從此對火山深感興趣。
這興趣至今不減。1973年我來到巴布亞新幾內(nèi)亞,正逢卑斯麥火山島湖此起彼落爆發(fā)。我一一密切監(jiān)測,對火山爆發(fā)的威力以及成因深深著迷。
現(xiàn)在,我的工作主要是評估火山對附近居民的威脅,這研究不能說沒有一點實用價值。巴布亞新幾內(nèi)亞好比一個自然實驗室,置身其中,你可以深入觀察地質(zhì)活動醞釀乃至爆發(fā)的奇妙過程。
(摘自美《讀者文摘》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