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長春
在許多人眼里,長相木訥的我根本就不是讀書的料???8歲那年,我這個昔日“有名”的差等生,竟是全鄉(xiāng)惟一考上重點大學的應屆畢業(yè)生。頓時,村里像扔了幾顆炸彈,就有人傳說著:“瞎貓碰個死老鼠——就讓他娃子到大城市上學也不一定能趕上趟兒。光那一筆學費就夠他家受了。”
這事弄得我原來的班主任都不好意思。是啊,全校那么多平時優(yōu)秀得不可一世的“尖子生”都成了擦邊球,惟獨我這個不顯眼的差等生,破天荒地當了一次“金鳳凰”,雖然我的分數(shù)剛剛夠那所大學規(guī)定的最低分數(shù)線!
我父母脾氣犟,見別人紅了眼,一肚子氣:越窮越得讓孩子讀書!
所以,我成了父母心目中舉足輕重的希望!臨走時,積勞成疾的爹老淚橫生,沿著溝溝坎坎送我上路。母親站在一邊,不停地用顫抖的聲音告誡:“娃呀,你一定要爭氣!到了學校不要跟城里娃們比吃穿。記住,咱跟誰都比不起!”
帶著父母的殷切期望,揣著昔日的無限夢想,我踏上了開往大西北的列車,走過千山萬水,開始了人生旅途中第一次漫漫求學生涯。
可是到了學校,口袋里被娘千針萬線縫進的8000多元錢,不翼而飛。頓時,我嚇得呆若木雞,腦海里一片空白!
等我吞吞吐吐地哭訴完之后,班主任郭老師把我?guī)У剿霓k公室,說:“我只有一個孩子,讀小學四年級,底子很差,需要一個家教。你課余時間還可以替我整理些材料,我每月給你工資。這學期的費用就暫且由我替你交了,特殊情況特殊對待,你就安心在我‘門下工作吧,千萬不要介意!”
為了給老師的女兒補習功課,我從同學那里找來過去的舊課本“再就業(yè)”,把要給小學生講的東西全部“備案”,充分地利用課余那幾個小時進行“創(chuàng)收”;我還要抽空練習書法和寫作,一邊學習,一邊投稿,一邊幫老師抄筆記,整理材料。有時候,他還特意把他朋友的復印機、學習工具搬到學校服務部,讓我為大家服務……這樣,多少可以掙些零花錢用采維護生活。聽別的同學說,郭老師是自學成才,小時候家里也很窮?,F(xiàn)在一個人帶著孩子也不容易,但他對學生卻如親生兒女……所以,他內(nèi)心的困惑和肩頭的壓力是外人難以想象得到的。
一個周末的下午,我實在沒有心情看書,像一只孤雁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蕩。在校園幽靜的林蔭道上,我遇見了未老先衰的郭老師。他看我悶悶不樂的樣子,就笑著問我:“有什么心事?”
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想逃避他關切的目光。但我怎么也搖不掉那份虛榮的難言之隱,我家的情況還是被他知道了——家里母親已經(jīng)重病在身,整天四處奔波的父親也不幸離開了風雨飄搖的家……
沒辦法,他從床底下提出一捆他剛剛出版的散文集說:“有興趣,可以到外邊街道上擺個書攤……多少可以換些生活費!”我哭了;我不知從哪兒來了股勇氣,一口氣跑了十幾條大街小巷。凡是能去的地方,我都不放過,儼然一副書商模樣。結果,那200多本書都在我口若懸河的推銷下;竟全部“脫銷”了。
看著自己用血汗?jié)u漸撐起的口袋,想著周圍那些充滿好奇的目光,我在心里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學習,一定要爭氣!世界上沒有比人更高的山,也沒有比腳更長的路!
回到學校,我把其中的一大部分錢交給郭老師,但他固執(zhí)地勸我說:“那是你自己掙的錢,要么給家里寄些,要么自己存起來等以后再用……”
時光在我邊學習邊給郭老師“打工”的艱難跋涉中,緩緩走過;沒有人知道,我在夜深人靜的宿舍里曾掉下多少酸澀而感動的淚;也沒有人知道,為什么在那樣灰色的日子里,我的學習成績竟然直線上升!
這是特殊環(huán)境中一份難能可貴的考驗,也是我人生歷程中永不變色的記憶!
帶著這筆財富,帶著這片記憶,我讀完大一,又讀大二、大三,最后終于跨過了畢業(yè)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