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劍
我第三次去采訪張發(fā)曾的時候,他嘴里仍然是那句話———我們這兒都很好,請首長放心!
我說老張,我不是首長,咱們早幾天見過面的,你忘了?
張發(fā)曾堆起滿臉笑容,急忙解釋:我沒忘,我沒忘。你不是首長,你跟首長一塊兒來過俺莊。我們這兒都很好,請首長放心。
好,好,首長放心。我這次來是想問問首長離開這兒快一月了,撥給你們救災的東西都到位了嗎?
到了,到了,吃的東西都到胃里啦。我們這兒都很好,請首長放心。
老張啊老張,你是迷登還是幽默?
我環(huán)顧四周,這個黃河故道里的小村,樹木們禿禿的枝杈依然聳向空中,村頭的墻上紅中泛白的半條標語迎風飄動,依稀記得半個多月前,這個小村少有的熱鬧和喜慶。
臘月初的一天,一位首長要來這里考察,這個遭受秋澇嚴重的小村,本不在安排的考察路線之內(nèi),可是,這位首長執(zhí)意要到受災最重、又最偏僻的小村看看。這可把當?shù)氐墓賳T難住了,急忙通知鄉(xiāng)干部進村,教給村民如何給首長匯報,千萬不能讓首長為我們的災情牽掛,讓村民們牢記一句話:
我們這兒都很好,請首長放心!
家住村頭的老張,記住了這句話。在家中,在地里,重復練習了無數(shù)次,如何與首長握手,如何對首長說話。首長還沒來,老張心里就已像懷揣著一只兔子似的。
首長來到小村的時候,老張用顫抖的雙手握住首長,還真的說出了這句話。在照相機、錄像機的閃射下,這一瞬間被定格,老張上了電視,登了報紙。特寫鏡頭上的老張,比市長、縣長的位置還突出。
老張仿佛成了名人。首長離開后,市、縣電視臺、報社的記者接連不斷地采訪他。每當回憶起被首長接見的幸福時刻,老張總是淚流滿面。無論哪一級的人來了,老張都是那句話,我們這兒都很好,請首長放心。
可是,在那個特寫鏡頭之外,老張向首長道出了實情。
首長不放心,讓人給這個小村送來了過冬的錢物。
春節(jié)前的一天,老張拉住民政局司機吳師傅的手,還一再說,我們這兒都很好,請首長放心。
吳師傅在老張的耳朵上,悄悄地對他說,老張,別再說這句話了,你們鄉(xiāng)里的頭頭都被免職了。
老張怔怔地張大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