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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啞女(小說)

      2006-01-26 03:35:28蔡竹筠
      飛天 2006年7期
      關(guān)鍵詞:王旭東知青隊長

      蔡竹筠

      一連三天,九菊沒來出工。

      這是麥收時節(jié)。大清早,天光微微亮,隊長家的爛院門吱呀打開,又哐啷關(guān)上。隊長叼著自卷的喇叭筒出了村口,到生產(chǎn)隊的田間地頭巡視莊稼去了,看看哪幾塊麥熟了,能拾掇了——隊長捋下一穗麥子,放在手掌心里揉一揉,噗噗噗吹掉麥殼,一把扔進嘴里,用心嚼一嚼,感覺有些硌牙口,把一嘴白糊糊咕咚咽下肚——這就能開鐮了。一遭下來,褲角被露水絆成個濕答答,這一天的活心里也有數(shù)了?;氐郊遥徽撆嗽顼堊龅纳?,呼嚕嘛啪三大碗進了肚,嘴一抹,就把門口老榆樹下掛著的斷了尖的犁鏵叮叮當當敲響了。一枝煙工夫,老榆樹下人影憧憧,隊長開始派活……這時候,隊長發(fā)現(xiàn)九菊沒來出工。生產(chǎn)隊就這三四十個勞力,外加六個知青,哪個男勞力吃幾碗飯,有幾兩力氣;哪個女勞力出工時偷懶?;鰩着菽?,隊長都一清二楚。大騰騰的九菊沒來出工,隊長能馬虎過去?

      頭天,九菊沒來出工。隊長只是心里犯了個嘀咕,這丫頭,難道沒聽見鐘響?隊里就這十來戶人家,房挨房門對門住一條街,這頭人家母雞下個蛋,那頭人家的公雞都要咯咯噠報個喜。雖說九菊是個啞巴,可耳朵靈醒著哩,當當當?shù)溺娐曀苈牪灰姡?/p>

      第二天,九菊又沒來出工,隊長想,這丫頭可能病下了。九菊一年四季難得見她有個頭疼腦熱,藥片子啥味兒都沒多嘗過,沒誤過一天半天工,這次咋節(jié)骨眼上病下了?

      第三天,九菊還是沒來出工,隊長就急了,這是啥季節(jié),虎口里搶食哩,少一個人手,就丟一分收成哩,何況九菊那是啥勞力,樣樣活兒在行,下起力來不比小伙子差,一年掙的工分甭說在女人伙里是拔尖的,就連有些男勞力都比不上。隊長想找個人打聽一下,一想,九菊爹上山放羊去了,九菊娘是個軟癱子,多年出不了門,家里再沒個屋外頭走的人;問別人吧,雖說左鄰右舍住著,可隔門隔戶的,問起來怕也不知情。

      這天后晌收工回來,進了村,隊長看見自家女人扛著一捆草在前面走——隊長女人是大家推選的婦女隊長——隊長緊走幾步,叫住女人,到了跟前,一把接過草捆,呼一下撂上自己肩頭,對女人說,你往前走幾步,去看一下九菊這丫頭咋三天了沒出工。女人就過了自家院門,往村頭九菊家去了。隊長把草扛到家,給餓得嗷嗷咩咩叫喚的豬羊撒了把草,到廚房灌了半瓢涼水,蹲在門檻上卷喇叭筒。咂了一枝,女人沒來,又一枝快咂完了,還不見女人來。隊長餓得慌,就在心里罵起女人來,這婆娘,屁股沉得很,半天了不回來,又不是讓你說媒去了。

      第三枝喇叭筒卷好,剛對著煙屁股點燃,女人進來了,看了隊長一眼,從他身邊邁進廚房,洗手捋胳膊做起飯來。好一陣子,女人沒給他個聲氣。隊長心下惦著這事,見女人像把這事給忘了似的,只管吭哧溜星地和面,隊長就偏過頭來提高嗓門問女人,讓你看的事咋看下了?女人十指交叉搓手上的面,搓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說,我咋看著九菊的肚子好像不對勁。隊長說,不對勁就看,醫(yī)療站的門大開著哩。女人聽出男人把話聽岔了,又說,我說的不是這個。隊長就躁球掉了,不是這個是哪個,到底咋了?女人頓了頓說,九菊好像有娃了。隊長嚯地站起來,啥?女人這半天就防著怕他上火,本想吃過飯再告訴他,男人問得緊,眼看兜不住了,索性說,九菊肚子都顯出來了,我坐了這一會兒,都見她泛酸水了。

      九菊還是個黃花閨女,隊長不吃驚由不得他。

      吃過飯,隊長去了九菊家。進了九菊家沒有院門的爛墻曲連,隊長見九菊的小屋和她爹娘住的屋里都黑著燈,咳的一聲,先清了一嗓子痰,這才進了九菊爹娘住的那屋。屋里黑咕隆咚的,隊長進了門,九菊娘才挪騰著把墻窯里的煤油燈點著。隊長坐在炕沿上,九菊爹把自己的旱煙鍋遞給隊長,隊長一揮手擋了,用身上裝的報紙條卷喇叭筒。隊長看了一眼在炕的另一頭坐著的九菊,腰身明顯有些笨重了。九菊絲毫沒有羞怩,用手抻了抻衣襟,兩只手放在腹側(cè),還小心地呵護著自己的肚子。隊長問九菊,誰干下的?話出了口,才覺得多余。九菊不會說話,讓她怎么回答。隊長又對九菊爹娘說,都這時候了,起先你們也沒留個心?九菊娘就哭天抹淚。九菊爹吧嗒吧嗒咂旱煙,苦愁愁的,說不出半句話。

      隊長坐了一陣子,起身要走,臨出門時,把煙屁股狠狠地摔在地,那架勢,把地都要砸個窟窿。

      按理,這種事不該隊長管,可是九菊的事不管,隊長心里熬煎哩。

      九菊這閨女身世可憐。

      九菊如今的爹娘,其實是她的大爹和大娘。

      九菊剛生下來,也是一個機機靈靈的小女孩,她爹栓成歡喜得不得了。九菊能坐起身來的時候,她爹就常抱著她,逗她玩,兩只手把她高高舉過頭頂,九菊的兩只小腳丫就在她爹臉上撲騰撲騰亂踢。放倒在炕上,又胳肢她小腋窩,九菊咯咯咯笑得打滾,嘴里還嗚嗚啦啦叫喚著。可是到了一兩歲,別的小孩都能叫爹喊娘了,九菊還是哇啦哇啦的,九菊爹娘心頭就有了一塊病。奶奶輩里那些經(jīng)管過孩子的老人說,有的娃娃口音子就遲著哩,十個指頭還沒有一般齊的。到了五六歲,九菊還是不會說話,看到別的小朋友嘰嘰喳喳說得痛快,她急得也想說個啥,可說出口的還是一片哇啦,小朋友們就笑她。后來,她索性連哇啦也不哇啦了。九菊無可置疑地是一個啞巴了。七八歲時,別的尕娃碎女都上學(xué)了,九菊一個人在街頭玩,玩著玩著就溜達到小學(xué)校門口,探頭探腦聽小學(xué)生跟著老師朗朗讀書,那眼巴巴的神態(tài),讓心腸軟的人見了都想落淚哩。更不幸的是,九菊的爹后來死了。那年冬天,隊長派九菊爹幾個人起五更給田里拉沙,黑咚麻乎的,沙崖頭上一塊碾轱轆大的沙疙瘩滾下來,九菊爹沒避得及,一家伙從腳到頭碾過去,當場就爬不起來了。送到醫(yī)療站,九菊爹口鼻流血,眼淚直淌,他感覺自己不行了,撐彈著要起身。隊長來了,九菊爹安靜下來,吃力地伸出手,隊長緊緊攥住。九菊爹一嘴血糊糊,咕嚕咕嚕想說個啥,誰也聽不清,隊長眼淚叭嗒說,栓成,你別說了,我知道,你是放心不下九菊,你別擔心,九菊……往后……我給你照料著。九菊爹用力捏了捏隊長的手,身子一點一點地塌下去,一會兒就叫不應(yīng)了。那年,九菊娘還不到三十歲。兩年后,遠村有個老光棍問上門來,想娶她過門。九菊娘答應(yīng)了。改嫁前,九菊叔伯有人提出,把九菊留給她大爹大娘。九菊大爹大娘一輩子沒生養(yǎng),這樣,也算給九菊爹留下一條血脈。九菊娘琢磨了好幾天,最后答應(yīng)了。

      十多年了,隊長雖說沒給九菊扯過一身衣裳,沒給過一塊錢零花,可他時時處處操著心。九菊爹臨死時的那一捏,至今分量猶存。眼看著九菊一年年長大了,干起活來是一把好手不說,出脫得也越來越標致了,除了不會說話,九菊簡直無可挑剔。隊長還作想,再過一兩年,給九菊好好找個人家,別因為丫頭這點缺陷,委屈了她。如此,也算了了一件心事。不成想,半道里鬧出這么件事來。

      想到這,隊長恨恨地說,個狗日的,讓我查出來,你雞巴不做主了。

      隊長是行伍出身,做起事來雷厲風(fēng)行,罵起人來也是粗里糙巴。

      接下來一段日子,隊長沒有聲張這事,等顆粒歸倉,他把這事要盡快弄個明白。當天晚上,他就把隊里七八個跟九菊歲數(shù)差不多的青皮后生叫到自己家里,讓他們站著,盤問起來。這么多天過去了,隊長火氣沒有稍減,他板著臉,沒頭沒尾地說,老實坦白,是誰欺負了九菊?只要承認了,咱們啥都好說。幾個小伙子看隊長聲色俱厲,感覺到事情不小,可又不明白隊長話里的意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不語。愣了一陣,隊長見他們不開口,就說,諒你們也不敢承認。好!不承認有不承認的辦法哩。隊長就讓女人去叫九菊。一會兒,九菊來了。小伙子們看見九菊已經(jīng)遮掩不住的肚子,才曉得隊長所說的“欺負”是個啥意思,個個垂著頭,不敢再看九菊一眼,生怕多看了會讓隊長懷疑到自己頭上。見此情形,隊長站起身來,對九菊說,九菊,你過來,仔細看,我指一個,你看一個,是誰了,就點點頭,不是了,就搖搖頭。隊長把自家沒有罩子的罩子燈端在手,把光照在小伙子們耷拉著的頭側(cè),一個一個指著,九菊一個一個搖著頭。等最后一個過去,九菊還是搖頭,隊長就沒轍了。正不知如何收場,站在中間的四虎突然唏唏溜溜抽泣起來。隊長驀地又來了勁頭,他看一眼九菊,九菊沒有任何表情;又看一眼四虎,四虎哭得肩膀都聳動起來。隊長就對幾個小伙子說,你們先回去,四虎你留一留。

      幾個小伙子出了門,隊長讓女人去把院門掩上,自己點上一枝喇叭筒,抽了幾口,和緩下口氣問四虎,四虎,是你嗎?現(xiàn)在就我們幾個人,是你了你就承認,你承認了對你對九菊都有好處,你承認了,我有我處理的辦法哩。這時的四虎看起來就像個小孩子,他用胳膊抹著淚水,猛一下蹲下身,抱頭失聲。隊長又看著九菊,問她,是不是他?九菊堅決地搖了搖頭,眼里也淚光閃閃了。她看了隊長一眼,咬了咬下唇,一扭頭走掉了。隊長看這事越來越蹊蹺,也不能強加給四虎。他對四虎好言勸慰了幾句,把他也打發(fā)走了。

      這天晚上,隊長思忖了半夜,他越想越覺得四虎有可能。

      隊長想起一件事,去年秋天,全隊社員割包谷稈,大家聚在場院上,就等人到齊了分活。四虎不知從哪摸溜來一個臉盆大的葵花頭,女人都圍上去爭搶。四虎小里小氣地給她掰一小塊,給你掰一小塊,末了,自己手里還剩一大塊??粗驹谕鈬木啪?,誰也沒攛掇他,他顛顛地走過去,一下子掰下多半塊塞在九菊手里。別人見了,都笑他。他還蠻有理由,說,我就是這號子人,誰越搶我越不給誰。一會兒,隊長開始派活。隊長派活是一撥兒一撥兒往過點人。這天是兩個兩個往過點。點到四虎時,隊長看見他跟九菊站在一起,兩人就分在了同一塊地。勞動當中,隊長四處轉(zhuǎn)著看,走到四虎和九菊這塊地,見他們快割完了,就剩最后一趟了。在地的這頭,隊長聽見四虎說,九菊,你緩一緩,就這一趟了,牙長的一截截,我一個人幾下就割倒了。隊長看見九菊坐在一塊陰涼處緩下,四虎一個人干,嘴里還唱著,我是一個兵,愛死老百姓……此后,隊長經(jīng)常發(fā)現(xiàn),只要是男女攢堆兒干活,四虎總愛往九菊身邊湊,目光老往九菊身上瞟。

      如今回想,這熊東西,早就對九菊有意思哩,你看他做賊心虛,嚇得那個哭樣,不是他還能是誰,他不認賬是做下事了頂不起雞毛筐??墒蔷啪諡樯斗裾J呢?

      隊長墜入這個疑團想不出個眉目,他想給四虎爹娘通個氣,讓他們從旁探問一下,若真是他,十八九二十的小伙子,一時感情用事,鬧出件荒唐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四虎能負起責來,趁熱打鐵把他們撮合在一起,這不就成了一件好事了么。

      隊長就這么考慮下了。還沒顧得上找四虎爹娘,一天晚上,知青劉天義來找隊長,說有個情況要反映一下。

      隊長對知青都很客氣。在他看來,隊里這幾個知青除了干活不拿手,出個大字報啥的都還是挺行當?shù)摹K贸霭牒芯頍熥寗⑻炝x抽,這還是一個知青送給他的,他一直留著,不舍得多抽。劉天義卻從自己兜里掏出一盒煙,恭恭敬敬給隊長遞上一枝,自己也抽一枝,把煙盒就放在隊長桌上。

      隊長說,有啥事,你說吧。

      劉天義同情地說,這幾天,九菊的事我們都聽說了。九菊本來就挺可憐的,這一來,不是更加害了她嗎?我們心里都挺不是滋味的。劉天義又說,這事不查出來,九菊就不清白了。

      隊長說,我正忙著查哩。我非把這事弄個水落石出。

      劉天義問,有線索了嗎?

      隊長搖了搖頭。

      劉天義又問,九菊也沒說……是誰?

      隊長說,她能說個啥?只能懷疑到誰了,讓她去指認。

      劉天義吸著煙,煙霧把他的臉遮得一團迷蒙,一會兒,他神神秘秘地說,我發(fā)現(xiàn),九菊對王旭東挺好的,是不是他趁機占了便宜?

      隊長一聽,有些吃驚地看著劉天義。劉天義提到的王旭東也是一個知青。在此之前,隊長想過,這事也有可能是知青干的。他把那幾個知青在心里挨個兒琢磨了一遍,他覺得最不可能的就是王旭東。這是一個很傲氣的知青,戴一副眼鏡,不多說話,平日里閑下,不愛跟別的知青玩玩樂樂,喜歡一個人躲到村外的小樹林里支著個畫架畫畫。隊長想起知青剛來的時候,都喜歡趕驢車,一次,隊長投其所好,讓知青每人吆一輛車拉麥草,別的知青都套上車高高興興出了飼養(yǎng)場,好半天了,王旭東不出來。隊長就進去看,不見人,找來找去在一個驢圈里找到他。王旭東拿著驢籠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往一頭驢跟前挪步,一邊挪,一邊嘴里念叨,別怕,別怕,不知是給自己壯膽,還是在安慰驢。隊長一見,哈地笑開了。

      這么點膽子,他能做出這種事來?

      隊長就這么疑惑地看著劉天義。

      接下來,劉天義一口氣講了九菊跟王旭東的許多事。

      劉天義說,九菊經(jīng)常給王旭東送煮雞蛋、咸菜和油潑辣子。劉天義說,這東西村里人都不常吃。劉天義說,這是九菊特意攢下送給王旭東吃的。劉天義說,王旭東的被褥常是干干凈凈的。劉天義說,那是九菊給拆洗的。劉天義說,別的知青的被褥都是越蓋越薄,王旭東的被褥卻是越蓋越厚,九菊給王旭東拆洗一次被褥,就給續(xù)上一層棉花,九菊還常常幫王旭東干活……最后,劉天義又說,今年春天的一個晚上,村里放電影,他看見王旭東出了知青點,沒往電影場里走,卻轉(zhuǎn)身去了村西頭。他覺得奇怪,就留了個心。他發(fā)現(xiàn)王旭東進了九菊家的院子。他們把電影看完回來,王旭東已經(jīng)睡下了。在此之前,九菊跟王旭東常在小樹林里見面,這以后,九菊好像就不大理睬王旭東了。

      真是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這王旭東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沒想到還有這種花花腸子。

      隊長就想找一找王旭東,覺得不妥,又想,還是先找九菊靠實一下,有個底了,再找他不遲。

      二天午飯后,隊長去找九菊。九菊不在她爹娘的屋。她爹要喊九菊過來,隊長說,我過去,有個事我要單獨問問她。隊長走進九菊的小屋。九菊坐在炕沿上愣神,見隊長進了門,站起身來,不知怎樣搭訕。九菊屋里幾乎沒啥擺設(shè),只在炕東頭墻上貼著一張畫,畫上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蹲在池塘邊洗衣裳,那姑娘看起來跟九菊長得一模一樣。隊長湊前看了看,畫下面的空白處寫著兩個字,可不就是“九菊”么,左下角寫著一個“王”字,那肯定是王旭東了。隊長就從這幅畫上問起九菊來,他明知故問,這是王旭東畫的吧?九菊點了點頭。隊長想起王旭東的那個傲氣勁兒,竟然能給九菊畫一幅畫,就說,看來,他對你還挺不錯的。九菊聽了這話,沒任何表示。隊長突然轉(zhuǎn)到正題,問九菊,那娃娃是不是王旭東的?九菊一聽,慌亂地低下頭。隊長一看,又追問了一句,真是他?九菊卻又搖起了頭。隊長就來氣了,說,你這個也不是,那個也不是,到底是誰,你說不出來,叔給你說出來了,你又不承認。也不知你心里是咋想的?都這時候了,你還包庇啥呢,這樣做,害了的只能是你。

      在九菊這里沒問來個結(jié)果,可隊長從九菊的神態(tài)上看出,王旭東的嫌疑還是很大的,隊長還是想找一找王旭東,他想詐一詐他,看看王旭東如何反應(yīng)。隊長沒直接去知青點,他把地點選在了村外小樹林。這一天,他看見王旭東背著畫夾出了村,就裝作沒事人似的溜達到小樹林來。隊長看見王旭東坐靠在一棵樹下,膝蓋上放著畫夾,抬頭往遠處看一下,立馬把目光收回,匆匆在紙上畫幾筆,神情很專注。聽見腳步聲,王旭東側(cè)過臉,見是隊長,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繼續(xù)在那里勾勾畫畫。隊長到了跟前,站著看他畫了一陣畫,這才說,我找你有個事哩。王旭東停下筆,眼鏡片熠熠閃光,目光期待地看著隊長。隊長就說,九菊的事,你知道了吧?王旭東點了點頭。隊長說,你知道是誰干的嗎?王旭東說,這事你要問九菊。隊長本想跟王旭東繞個彎子,慢慢地把話引到他身上。談話至此,他不想彎彎繞了,他干脆說,我問過了。有人向我揭發(fā)說是你干的,我問九菊,九菊也點了頭。隊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王旭東,觀察他的表情。王旭東冷笑一聲,說,笑話。再沒二話,自顧在那里畫畫,把隊長晾在一邊,好像他身邊根本沒有隊長這個人似的。隊長很難堪,也沒打個圓場,就悻悻地回來了。

      這一番下來,事情還是沒個明了的結(jié)果。事情至此,隊長也很無奈,只得從長計議。權(quán)宜之計是讓女人去跟九菊娘商量,讓九菊把孩子弄掉。再過一段日子,肚子里的東西收拾不掉了,生下來,九菊一輩子的名譽糟蹋了不說,以后也是個大累贅。

      然而女人回來說,九菊她不答應(yīng)。把嘴皮子都說破了,九菊只是搖頭。

      九菊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事情就不是隊長想的那么簡單了。這丫頭心里有啥事情瞞著人哩,可是誰也沒辦法問出個啥來。

      隊長覺得這事有些不堪收拾了,這還是他當隊長多年來,第一次遇到擺不平的事。他心里很窩火。思來想去,還是把矛頭指向了王旭東。雖然九菊搖頭否認,王旭東也不承認,可隊長從九菊的神態(tài)上,認定這事就是王旭東干的。

      隊長想整治王旭東,一直尋找著機會,有一點逼著讓王旭東承認的企圖。到了晚秋,場光地凈,澆冬水前,要把田地深翻一遍,隊長就讓王旭東去扶犁鏵。這是苦累活,不得竅的人,一天下來,兩只膀子酸痛得像灌了鉛。冬天到來的時候,公社打算下年修北干渠,要及早備料拉砂石,把任務(wù)分派給各大隊,大隊又攤給各生產(chǎn)隊,隊里派男勞力去炸山拉石頭。隊長派活時,第一個就叫到王旭東。隊長說,王旭東,你膽子大,去點炮。又說,隊里就那十來米導(dǎo)火線了,得放二十幾炮,你省著點用。

      王旭東清楚隊長的心思,他覺得自己很無辜,但他沒有抗爭,默默地把一切都承受了。

      翻過年來,地區(qū)一家單位來縣上招工,招工名額下達到各大隊,大隊讓隊長推薦一個。隊長考慮再三,最后讓劉天義去了。不久,九菊的孩子就出生了。

      兩年后,知青大返城。知青們個個歸心似箭,找隊長和大隊干部開介紹,下結(jié)論。村里亂嚷嚷了幾天。安靜下來的時候,各隊的知青點都人去屋空,只有王旭東形單影只地在村里出現(xiàn)。隊長不讓他走。王旭東依舊去小樹林,只是不再背著畫夾。

      這天,九菊看見他孤零零地又去了小樹林,她心里泛起百般滋味。

      九菊記得第一次跟王旭東單獨在一起,是知青來村里兩個月后的一天。這以前,雖然跟知青一起勞動,但從未跟他們有過任何接觸。九菊因為自己是個啞巴,跟隊里人都有意回避著,更別說跟城里來的知青了。那天下午,九菊去她家屋旁的澇池洗衣裳。澇池岸邊有幾塊大石板,那是這附近的人來擔水或洗衣裳時站腳、蹲身的地方。九菊蹲在石板上,剛把衣裳浸在水里,從村口過來一個知青,肩頭背著一個綠色的夾子。九菊認得他是隊里的知青,隊長派活時,九菊也記住了幾個知青的名字,可他一時不知這個知青叫個啥名。知青走到對岸的小樹林里轉(zhuǎn)了轉(zhuǎn),返身回來,坐在離九菊不遠的一處草坡上,打開那個綠色的夾子做起啥來。九菊不經(jīng)意地發(fā)現(xiàn)那個知青老盯著她看,她有些不好意思,想挪個地方,又沒處可挪,只好不自在地洗起衣裳來。衣裳快洗完時,那個知青走過來,手里拿著一張紙。九菊有些心慌地站起來,沒敢看他一眼。知青到她身邊,和和氣氣地問她,你叫九菊吧?九菊點了點頭。知青說,你洗衣服的時候,我給你畫了一幅畫,你看看。說罷,把畫遞給她。九菊沒敢接在手,她在衣裳后襟上擦著濕漉漉的手,只把目光投過來。她看見畫上一個姑娘在洗衣裳,美麗的臉龐含著笑意,一根粗黑的辮子搭在肩頭,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兩只長長的胳膊。這是我嗎?九菊不敢相信,她的心怦怦直跳。知青問她,喜歡嗎?九菊笑了笑。知青說,送給你。九菊這才把畫接在手。

      再次出工時,九菊就特別關(guān)注隊長派工時叫知青的名字。她知道了那個送畫給她的知青叫王旭東。

      有了這次交往,九菊干活時跟王旭東在一起,要比跟別的知青在一起大方些。也許是心存感激,九菊干活時總是幫著王旭東。一次,九菊看見王旭東啃著干饃在小樹林里畫畫,第二天,她就煮了幾個雞蛋。一次,王旭東在澇池洗衣裳,九菊看到,她裝作去擔水,三兩下替他洗了。這以后,洗洗涮涮的事,九菊不會說,可只要看見了,就會從王旭東手里接過來幫他做了。做這一切的時候,九菊沒有非分的念頭,她只是覺得為這個城里來的知青做這一切,自己心里很甜蜜。

      那天,九菊看見王旭東抱著幾件衣裳,背著畫夾去了小樹林,九菊跟著就走來了。王旭東沒有推辭,坐在一邊畫畫。九菊洗完衣裳,一件一件抖開來曬在矮樹叢上。九菊發(fā)現(xiàn)一件襯衣肩頭脫線了,給王旭東示意了一下,就拿著到她家里去了。晚飯后,王旭東來取縫好的襯衣。剛走進九菊屋門,村里的高音喇叭響了,王旭東這才想起,今天晚上村里放電影。王旭東問九菊,你去不去看電影?九菊搖了搖頭。但王旭東還是沒在九菊屋里多待,天已經(jīng)黑下來了,他拿上襯衣,給九菊說了聲謝,就走了。

      九菊一個人待在自己小屋里,久久地沉浸在一種甜蜜的感覺中。電影演得多熱鬧??!喊喊叫叫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可在九菊的心里,這聲音顯得多么遙遠而縹緲。她在黑暗中獨享著心里的甜蜜,一切的一切都被她拋在九霄云外。突然,她的屋門被人猛地推開,又急速關(guān)上。九菊驚懼地站起身來。她看見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向她走過來,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個人影一下子撲過來抱住她,在她臉上瘋狂地親吻。九菊低聲喊叫了一聲,掙扎著反抗。只聽那個人說,九菊,我是旭東。九菊聽出旭東聲音都變了調(diào),聽起來好像不是他了。九菊的手還在推搡著,她不想接受,可是心中又拒絕不了,她不知道怎么辦好。她陷入一種既幸福又痛苦的感覺中,她的反抗便顯得多么力不從心,簡直成了一種慫恿。就是在這樣一種矛盾的心情中,九菊讓旭東在她身上慌亂地做完了一切……旭東慌慌張張地跑了,她才恍若從夢境中醒來,她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不是先前的九菊了。

      這事過去后,九菊沉溺在一種無法開脫的自責中,她知道這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對一個姑娘家來說尤其如此??墒牵斔宄刂雷约河辛送尥薜臅r候,這種自責就徹底煙消云散了,占據(jù)她心頭的完全是一種幸福的感覺。九菊是這樣想的,她是一個啞巴,這一生,也許不會有人娶她,不能像別的女人那樣擁有活潑可愛的娃娃,可是這一切卻不期然地突然降臨在了她的身上。當她想到這不幸的一生,將有一個可愛的兒子或女兒與她相伴,與此相關(guān)的責難和痛苦就顯得多么地無足輕重了。她無怨無悔,打定了主意要把一切獨自承受。

      她知道隊長不放王旭東走,是為她著想,可是九菊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也從未奢望過。

      這天晚上,隊長坐在炕上,面前擺著一張小炕桌,不知從哪弄來半瓶高粱燒,一個人在燈下有滋有味地喝著。九菊帶著孩子來找隊長。九菊一進門,就在炕沿下給隊長跪下,一個勁地流著眼淚。隊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趕緊下炕趿拉上鞋拉九菊起身。九菊不起來。隊長說,有啥事,先起來,叔給你做主。九菊還是不起來。隊長只好胡亂猜問。隊長問九菊,家里出啥事了?九菊搖頭。隊長又問,誰欺負你了?九菊還是搖頭。隊長無奈地問,那是咋了?九菊也急得比畫起來,她指著身邊站著的孩子,用力擺著手。隊長看不明白。九菊一下站起身來,用右手食指蘸了點唾沫,在小炕桌上一筆一畫寫著個啥。隊長仔細看,看出她翻來覆去寫的是個“王”字。隊長先是感到驚訝,這丫頭一天學(xué)沒上過,怎么突然會寫起字來?接著納悶,她寫個王是啥意思呢?只一會兒,隊長忽然明白過來,他問九菊,你是說王旭東?九菊急忙點著頭。王旭東又怎么你了?九菊使勁搖著頭。隊長又問,你是想讓叔不要放王旭東走?九菊一聽這話,急得又哭起來,她的樣子看起來多么像恨自己不會開口說話。她又比畫起來,她抬起手,用手背向外撥了撥。這個動作隊長看懂意思了,他問九菊,你是想讓叔放他走?九菊懇切地點著頭。此情此景,隊長心里突然泛上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第三天,王旭東離開了村。有人看見,王旭東上路的時候,九菊帶著孩子遠遠地站在村口。隊長聽了這事,罵王旭東,人面獸心的鬼子熊,這兩年,還真沒把他錯整了。

      十多年后的一天,村里來了兩輛小轎車,聽說來了省上的一個廳長。廳長來縣上視察工作,稱說這里是他的第二故鄉(xiāng)??h上領(lǐng)導(dǎo)一打聽,原來廳長當年在這里的一個山村里插過隊。末了,廳長提出要去插過隊的村子里看一下。縣上領(lǐng)導(dǎo)就陪同著來了。

      十多年了,村里面貌大不同先前,村干部也是一茬年輕人,雖然那時就出生了,但根本記不得廳長了。廳長提說了幾個人,第一個就提到了隊長。一會兒,村干部把這幾個人請來。隊長已經(jīng)明顯老態(tài)了,可他一見廳長,脫口就喊,你是劉天義!劉廳長絲毫沒介意隊長直呼他的名字,他反而很高興隊長還記得他,他緊緊地握住隊長的手,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村上忙著要殺雞宰羊招待劉廳長和縣上領(lǐng)導(dǎo)。劉廳長說,到家鄉(xiāng)來了,要吃一頓飯,但雞呀羊呀啥的就不必了。他想吃一頓當年常吃的那種包谷糝子馓飯。這東西,如今不多吃了。村干部到各家去詢問。村里人一聽這事,家里有包谷糝子的,有多沒少的都送到村委會來了,在村長家里做了兩大鍋。村里又有人家送來咸沙蔥和酸白菜,這就更像那個時候的吃法了。賓主坐定,熱氣騰騰,一陣子吃了個鍋底朝天。廳長一人就吃了兩大碗。

      飯后敘談,劉廳長又提到不少人,最后,他不經(jīng)意地提起了九菊。

      隊長說,九菊后來跟四虎成了家,是四虎主動要娶九菊的。四虎其實早就喜歡九菊,他沒有嫌棄九菊,對九菊先有的那個娃也很好。那娃很聰明,四虎一直供他上學(xué),今年都考上省上一所名牌大學(xué)了。只是學(xué)費太高,這幾天,四虎跟九菊正忙著四處籌錢。再過半個月,那娃就要到省上去上大學(xué)了。

      大概在劉廳長走了一周后,鄉(xiāng)上郵遞員來村上送信件,他在村委會門口把一沓報紙和信遞給村長,又拿出一張匯票,讓他務(wù)必把它交到九菊手里。當時村委會門口圍著許多人,一聽匯票,都圍過來看,一看都吃驚不小,匯款數(shù)額是兩萬塊。他們有些不相信,懷疑自己看錯了,看了小寫看大寫,看來看去,的確是兩萬塊。他們急切地想知道是誰給九菊匯來這么多錢,不約而同地看下面的匯款人,匯款欄里寫著“知青”。

      責任編輯 趙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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