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萬均
春節(jié),我和老婆回老家過年。由于跨縣,我們先乘車到處于兩縣交界的一個中學(xué),然后再轉(zhuǎn)車回老家。
那天,我們在鎮(zhèn)上買了一瓶酒后,就上了停在橋上的中巴車。中巴車直接開到學(xué)校門口,距離不長,剛10公里,票價2塊5。
這路就四輛車,四個司機和四個售票員。在四個售票員中有一個男的,三十出頭,挺有精神。美中不足的是一張開嘴,便是幾顆被煙熏黃的牙。這路車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那就是老主顧只收兩元。但這個家伙偏要收全價,常常為五毛錢同老乘客爭吵:
“喂,兩元,還差五角。”
“其他車都兩元……”
“那你坐其他車!”誰都知道這路車少人多,難等。
“我沒有零錢……”
“把你的大票子給我,我到對面農(nóng)行給兌成小的……”
據(jù)說,前幾天,這家伙為了找給一個乘客97.5元人民幣,手持一張百元大鈔,硬是在對面的農(nóng)行儲蓄所里等了將近一個小時,邊等邊用大黃門牙叼著煙。不一會兒,整個儲蓄所里煙霧繚繞,保安以為是歹徒放煙霧準(zhǔn)備搶劫,差點報警。
背地里,大伙給他起了個挺有代表性的綽號:“黃牙五毛”。
小鎮(zhèn)上逢場,通往車站那條沿河小路上已是人滿為患。開春的第一場雪,飄了一整夜了,已漸漸進(jìn)入尾聲。整條街面上濕漉漉的。中巴車在橋上停了將近半小時,車上人不多,剛好把位子坐滿(春節(jié)期間不準(zhǔn)超載)。有幾個人上車看沒有位子,便開始蹲在橋邊等下一班車。車上的人催促司機快點開車,司機說再等一下。又過了一會兒,我看見“黃牙五毛”從農(nóng)行儲蓄所里鉆出來,肩上頂幾朵碎雪花上了車。中巴車便在幾聲喇叭聲中,屁股噴著黑煙,緩緩擠進(jìn)人群,閃著方向燈,上了公路。
車在公路上走了一會,老婆用胳膊輕輕地碰了我?guī)紫?,嘴朝旁邊努了努示意我往右看。右排坐著一胖一瘦兩個男人。胖子在座位上耷拉著腦袋,隨著車子的晃動一點一點的,顯然是在打瞌睡。旁邊的瘦子正拿著鋒利的小刀片,靈活地把胖子的手提包劃開一條口子,然后小心地從內(nèi)層取出胖子的手機……
我以前在車上也曾經(jīng)被小偷劃破衣服,丟了手機。今天又見到這種情景,一股怒火從心中升起,我正要起身揪他出來的時候,老婆拉住我狠狠地拽了我一下說:“全車人就你勇敢!”
我這才明白其實車上有很多人都發(fā)現(xiàn)了這個情況,只是都沒有吱聲。或許怕事后報復(fù),我只好坐了下。我想黃牙五毛也應(yīng)該看到這種情況,從他的眼里我看到一絲憤怒,但很快就熄滅了。他能把他怎么樣呢?他畢竟還要在這條路上掙飯吃,不敢得罪這些小偷小摸的流氓。
車?yán)^續(xù)向前開著,但車上人的心情總有點不舒服……
“請找我五毛錢!”車廂里突然一個悶雷。
一個中氣十足的女同胞正怒視著“黃牙五毛”:“平常2塊5,今天3塊為啥?”
“春運漲了5角。”
“文件上不是說票價在3元以下的不漲嗎?你見過錢沒有?”
“見過,年前車上留了一個包,里裝一兩萬嶄新的票子,我交給了派出所?!?/p>
“就你這德行……”
“不信?那咱們就去前面的派出所問問?!?/p>
“去就去?!?/p>
“那師傅就直接把車開派出所。耽擱大家一點時間?!?/p>
平常為五毛錢都會同老主顧吵上半天的人,撿了一兩萬的現(xiàn)金會主動交出來?大家都想去看一看這是不是真的。但是只有一個人忙著下車,就是那個瘦子。這個時候胖子醒了過來,邊揉眼睛邊說:“咋!到站了?”
“黃牙五毛”攔住瘦子說:“哥們,你也去看看咱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鋒?”
車就這樣直接開進(jìn)了前面不遠(yuǎn)的派出所。
派出所民警過來問有啥事?!包S牙五毛”說只是想來證實一下他上次交給他們的那只皮包是不是像那個胖老板的是棕色?他邊說邊指著胖子手里的皮包。
胖子下意識地看了看手里的包,突然叫了起來:“我的手機被偷了?!笔葑右娗樾尾幻?,便想溜,但是立刻被大伙揪住了。
大伙這才明白為什么“黃牙五毛”會把車開到派出所來。警察從瘦子身上搜出手機一部,現(xiàn)金八百元。
警察帶“黃牙五毛”進(jìn)屋做完筆錄后送他出來,拍著他的肩膀說:“沒想到你小子還挺機靈的,早就在想辦法治這些小偷吧?”
“黃牙五毛”恨恨地說:“可不,你想啊,他一偷現(xiàn)金就是八百多。而這八百多我五毛五毛地掙,得同老顧客吵多少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