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西奧多·羅特克 著 林玉鵬 譯
西奧多·羅特克(Theodore Roethke,1908—1963),美國著名詩人,在密歇根州的薩吉諾出生并長大。曾就讀于密歇根大學(xué)和哈佛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賓夕法尼亞大學(xué)和華盛頓大學(xué)分別擔(dān)任過英語教職。在業(yè)余時間他經(jīng)常在父親的暖房里幫忙干活,從小對植物和花卉的摯愛也反映在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之中。
他的詩歌優(yōu)美抒情,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和深刻的哲理。羅特克尤其擅長于利用嫻熟的詩歌技巧,巧妙地控制詩歌的韻律和節(jié)奏,往往使讀者在還沒完全理解他作品的含義之前就已經(jīng)被它們的音樂之美所吸引。
1954年,他的詩集《蘇醒》(玊he Waking Poems, 1953)獲普利策詩歌獎。在他逝世以后,他的主要詩歌作品都被收入在《詩集》(獵ollected Poems, 1966)一書之中,他的詩歌理論著作和講稿則被收入另一本書:《論詩人及其技巧》(玂n the Poet and his Craft: Selected Prose, 1965)。
插枝
慵倦的枝條萎垂在粒狀的肥土上,
枝干上錯綜的絨毛干枯了;
但是脆弱的插枝不斷地誘吸著水分,
微小的細(xì)胞膨脹著。
一個生長的節(jié)點
推松一粒沙屑,
戳破霉?jié)竦那拾?/p>
讓自己蒼白的卷須狀的芽角探出。
續(xù)插枝
干枯枝條的沖動、搏動、復(fù)活,
插枝竭力要站住腳跟;
什么樣的圣人如此奮力,
要從砍斷的枝條上獲得新生?
我可以聽見地下的吮吸和啜泣聲,
我在自己的血管和骨髓里感覺到,
微小的水滴不斷往上滲,
緊閉的土粒終于分開,
幼芽迸出,
像魚一樣溜滑,
我畏縮,探身向新芽,芽鞘濕漉漉的。
根窖
在潮濕如陰溝的地窖一切都不在睡眠,
球莖沖破箱盒在暗中獵尋縫隙,
新芽懸垂,
從發(fā)霉的柳條筐中猥褻地
垂下邪惡的長長的脖頸,如熱帶的蛇,
好一堆混雜的腐臭!
根莖如陳年的魚餌;
柔軟的莖,過肥瘋長,一股很濃的地窖氣味
漚成的沃土,肥料、石灰,堆在溜滑的板條上。
誰也不愿放棄生命:
就連肥土也不停地微微呼吸。
蘭花
它們向小路傾過身子,
長著豬鼻蛇一樣的嘴,
擺動著貼近人臉,
正在綻放,柔軟,誘人,
無力,濕潤,精致如小鳥的舌;
它們顫動的毛茸茸的唇
緩緩地移動,
吸進(jìn)溫暖的空氣。
夜晚,
朦朧的月光透進(jìn)刷白的玻璃,
熱氣漸退,
因而它們麝香一般的香氣更濃,
從它們長滿苔蘚的吊藍(lán)中飄下:
這么多吞食的嬰孩!
柔軟發(fā)冷光的手指,
半死不活的嘴唇,
松弛怪異的嘴
呼吸著。
拔草者
在這些水泥條凳下,
黑發(fā)般的根須,
這些淫蕩的猴尾巴從排水溝孔垂下,
往下面柔軟的礫石里挖掘,
纏結(jié)的根須和野草,
殘根,蝸牛和尖銳的枯樹枝;
或者猛拉蕨類植物,
盤卷著,又綠又粗,就像濕淋淋的金└仗伲
整天費力地拉扯著扭曲的生命:
真不光彩!
在我上面百花爭艷,
百合,淡紅色的仙客來,玫瑰,
田地里一片純潔可愛,
我匍匐在那雜草的臭氣底下,
活在一個溜滑的墳?zāi)估铩?/p>
溫室
藤比手腕還強健,
比橡膠般的幼苗更堅韌,
莖干上的浮渣、霉菌、煤灰,
大美人蕉和嬌嫩的仙客來的尖芽上,
都在和發(fā)出巨大聲響的暖氣管一起搏動,
這些水管遍身滴水冒汗,
冒汗滴水,
用蒸汽和臭氣漲開根須,
向上噴射石灰肥、糞肥和粉碎的骨頭,
當(dāng)活的熱流從管道和花盆中滾滾向前,
如同五十個太陽一起運行。
花堆
美人蕉像礦渣一樣閃亮,
蛞蝓一般軟的莖,
整壇整壇的花被丟棄成一堆,
康乃馨、馬鞭草、大波斯菊,
霉菌、雜草、死樹葉,
翻身朝上的根上
有曬白的脈絡(luò),
如纏繞細(xì)密的頭發(fā),
每一堆都像花盆形狀;
一切都無精打采。
但頂上的一株郁金香,
一顆神氣活現(xiàn)的頭
在將死的和新死去的上面高昂。
(林玉鵬:合肥工業(yè)大學(xué)外語系教授,郵政編碼230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