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

付際倫

老李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實坯子，所以村人給他起了這么個綽號老實頭，名副其實的。

平時老實頭見到人都要打個招呼，說說笑笑的。但村里人發(fā)現(xiàn)他這幾天像被勾了魂似的，村人跟他打招呼，他竟然不理，叫他好幾次后才懶洋洋地“嗯”一聲。常陰著那張臉，煞是難看。

村人問他：“老實頭，你是咋了？”

他搖搖頭。

村人又說：“有啥事就說出來唄?！?/p>

他又搖搖頭。

村人再問：“是不是家里有困難啦？有困難就說嘛，大家伙會幫你的?！?/p>

他仍是搖頭。

村人見他話也不說一句，搖搖頭走了。

晚上躺在床上，老實頭怎么也睡不著。

都過了這么久了，陳大咋還不還錢呢？會不會是忘了？說好了這個月初給的，現(xiàn)在都快過完這個月了，還不見他來還錢。本來他想問陳大要的，可見到陳大話就說不出來了，所以一直沒問。他想，如果問的話，陳大會不會說他小氣，難道連這點錢也還不了你。但他又想，如果陳大還的話咋到現(xiàn)在還不還呢？不會還沒有錢吧？想了很久，頭都快想炸了。最后他決定，什么都甭管了，見到他一定得問一下才行。

第二天見到陳大，老實頭用乞求似的語氣怯怯地問：“陳大，最近手頭緊嗎？”

陳大聽了一怔，但嘴上卻說：“過兩天吧，領了工錢就給你送過去，??！”

老實頭聽他這么說就不好意思問了，就“嗯”了聲走了。

兩天后的晚上，陳大還沒拿錢來，老實頭憤憤地睡下，可腦子里裝滿了陳大還錢的事。

再見到陳大時，老實頭剛要問，陳大卻已經(jīng)說話了：“老實頭，讓你等急了，明天就給你，一定。”

老實頭還想說什么，陳大已經(jīng)走遠了。

在懷疑中過了第二天，陳大沒來。老實頭十分惱怒，沒法睡了。如果這混蛋再不還，說明他是不想還了的。俺要做點啥才對，老虎不發(fā)威當我是病貓是不。去搶，不行。再問，問了這么多次都不給，問了也白問。偷，對，就偷。該偷啥呢？就偷谷子吧。誰叫他這么久都不還錢，可惡。此時的老實頭換了個人似的，惡狠狠的，一反常態(tài)，不得了了。

懲治的辦法想好了，卻遲遲未動手實行。

不知過了多久，陳大見到他，有點兒歉意，說：“哎呀，今天沒帶錢在身，晚上給你，一分不少?！?/p>

老實頭盯著他那扭過去的臉，沒吭一聲，心里怒得想狠揍他一頓，但臉上卻顯得出奇的平靜。

已經(jīng)是第五天了，這天從傍晚開始下大雨，越下越大。夜深了，這是個很好的下手機會，老實頭想。換了身破衣裳，邊披雨衣邊罵：“混蛋，別怪俺，這是你 自找的，是你逼出來的。要怪就怪你自己?！?/p>

走到門口，剛打開門，“啪”的一聲，一個手掌正打在老實頭的額頭上。

“對不起，對不起”。這是陳大的聲音，“沒傷著吧？真不好意思?！?/p>

老實頭見陳大，忘了疼，連說：“沒事沒事……”

陳大見老實頭穿著雨衣，就問：“這么晚了，去哪里？”

聽到陳大這么問，老實頭慌忙說：“哦，哦，沒去哪里，沒去哪里?！?/p>

陳大從兜里掏出一沓錢，遞給老實頭說：“這是還你的錢，這些日子忙，抽不出時間拿來給你，真不好意思，你數(shù)數(shù)吧?！?/p>

老實頭心里的石頭終于放下了，數(shù)了數(shù)：“夠了，夠了?！?/p>

“那就好，夜深了，我得回去了”，說著，便消失在雨中。

拿著錢躺在床上，老實頭長長地吁了口氣。錢拿到了，但他卻怎么也睡不著。以后還借不借錢給別人呢？借吧，又怕別人不還。不借吧，別人又說自己小心眼。想著這個問題，老實頭徹夜未眠。

從此，村里再沒人叫老實頭這個名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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