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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讓媽看看你

      2007-05-14 15:23:10
      故事會 2007年21期
      關(guān)鍵詞:窩棚兩口子飯盒

      一 冰

      成才的兒子

      遠(yuǎn)城市竹葉巷的兩間老房子里,住著一戶姓郝的人家,男主人叫郝建成,三年前廠子破產(chǎn)后下了崗,靠著低保和給別人干點零活為生;他和妻子鄧秀生有一個兒子,叫郝寧。郝寧非常聰明伶俐,三年前他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一所市重點高中,老師說,以他的成績,肯定能考上一所不錯的大學(xué)。有這么一個爭氣的兒子,老郝兩口子不管吃多少苦都心滿意足了。

      高考前的一天中午,鄧秀照例要去學(xué)校給兒子送飯。當(dāng)時頭頂上烈日炎炎,中午的街頭,除了三三兩兩匆匆走過的學(xué)生,幾乎看不到行人,鄧秀剛走到學(xué)校的大門口,忽然身子一軟,暈倒在地上……

      郝寧得到消息時,鄧秀已經(jīng)被送進(jìn)了學(xué)校的衛(wèi)生室,她每天都要來給兒子送兩次飯,所以學(xué)校的門衛(wèi)和許多老師都認(rèn)識她。郝寧連忙趕到衛(wèi)生室,鄧秀剛剛經(jīng)搶救蘇醒過來,郝寧很緊張地上前問道:“媽,您怎么了?”

      “媽沒事,可能是中暑了。”鄧秀說著,就拿起身邊的一個飯盒,立即遞給郝寧,說,“你快吃飯吧—這是媽給你做的你最愛吃的燒仔雞?!?/p>

      一旁的醫(yī)生聽說這飯盒里有燒仔雞,就對鄧秀說:“我告訴你,你不是中暑,而是嚴(yán)重營養(yǎng)不良導(dǎo)致的低血糖。你說,你早上和中午是不是都沒吃飯?”

      鄧秀不好意思地說:“我怕耽誤了孩子吃飯,就先送來了……”

      醫(yī)生嚴(yán)肅地說:“你不能再這樣了,你得增加營養(yǎng),注意身體,再舍不得吃,只怕連給你兒子做飯的力氣都沒有了?!?/p>

      然后,醫(yī)生又回頭對郝寧說:“唉,可憐天下父母心!你的母親剛才暈倒的時候,手里還緊緊地抱著飯盒,她的額頭和膝蓋都跌傷了,可飯盒卻完好無損,這都是為了你呀!”

      郝寧送母親回家時,發(fā)現(xiàn)父母的飯桌上只有一盤咸菜,父親正就著咸菜吃飯,郝寧含著眼淚,暗暗下了決心:一定不負(fù)父母的期望,考上一所名牌大學(xué)!

      果然,高考成績一公布,郝寧以優(yōu)異的成績被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學(xué)錄取。街坊鄰居、親朋好友都紛紛前來賀喜,郝建成兩口子當(dāng)然也非常高興,可沒有外人在場的時候,兩口子卻是雙眉緊鎖,愁什么?當(dāng)然是學(xué)費。

      寄給郝寧的入學(xué)通知上清楚地印著學(xué)費是每年8000元,還有住宿和生活費用,可眼下他們手上連1000元也沒有啊,因為郝寧小時候一直體弱多病,不是咳嗽就是發(fā)燒,不知道花了多少錢,把那一點微薄的家底都掏空了。兩口子原本想找親朋好友借,可跑了好幾家,一聽說借錢,都推三托四的,說破了嘴皮跑細(xì)了腿,還是不夠,好在這時有人給他們介紹了一個放高利貸的,他們又借了4000元的高利貸,才算把郝寧的學(xué)費湊齊了。

      送兒子走的時候,郝建成和鄧秀還是挺高興的,不管怎么說,最難的一關(guān)總算是過去了,不過他們沒想到的是,這竟然是跟兒子的訣別……

      苦難的雙親

      郝寧走后,郝建成和鄧秀振奮精神,開始掙錢還債,郝建成離家去了省城一家裝修公司做木工活,鄧秀給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當(dāng)保姆,一家三口分了三個地方。過年時郝建成回家了,但郝寧沒有回來,他說要勤工儉學(xué),也給家里減輕點負(fù)擔(dān),兩口子見兒子長大了,懂事了,都很高興。

      一轉(zhuǎn)眼,四年過去了,郝寧大學(xué)畢業(yè)了,又在北京順利地找到了一份工作,一年的薪水抵得上郝建成和鄧秀干十年的。大學(xué)四年里,郝寧沒有回過一次家,為了省路費,還能打工掙錢,他的生活費都是自己打工掙來的。這幾年郝建成和鄧秀沒日沒夜地干活,終于把欠的債全部還完了,還為郝寧繳了四年的學(xué)費,這里面的艱難,不是幾句話能說得清楚的。

      這天,郝寧打來電話,問家里的債還完了沒有,郝建成非常激動,兒子那么關(guān)心家里,真是長大了呀!他立即說:“還完了還完了,早就還完了!我和你媽現(xiàn)在啥都不指望你,你把你自己顧好就成了。”

      “哦—”郝寧在那邊沉默了一下,想說什么,但吞吞吐吐地沒有開口,郝建成感覺到了,問他有什么事,郝寧猶豫了一會,后來還是說了,原來,他在北京談了一個女朋友,他們想在北京買一套房子,北京的房子很貴,他們要按揭才能買,現(xiàn)在要首付30萬元,女朋友的家里拿出了20萬元,剩下10萬元,女朋友非要郝寧家拿,她說兒子要買房子,父母有義務(wù)拿錢出來……

      一聽到這個消息,郝建成全身的血都往腦門上涌,他幾乎要暈過去了,他咬緊牙關(guān)勉強(qiáng)撐住不讓自己倒下去。郝寧不知道,父親現(xiàn)在為什么呆在家里而沒有出去做活,那是因為有一次他在干活時被電鋸碰到,丟了一條胳膊,那包工頭丟下點錢就跑了,可現(xiàn)在那筆錢早就用完了,郝建成的傷還沒好,全靠鄧秀在給人做保姆掙點錢勉強(qiáng)維持生活。剛才一轉(zhuǎn)念間他還曾想張口向兒子要點錢,但終于沒說出口,沒想到兒子居然反過來找他要錢,而且一開口居然是10萬!

      郝寧在電話里可能也感覺到了父親的難處,他立即說:“其實這點錢本來也用不著找你們的,我多做幾個兼職就行了,但女朋友非要看到你們的心意,哪怕你們拿2萬元出來也行,咱家也不能讓人家看不起是不是?就算我借你們的,我一有錢就會立即還你們?!?/p>

      郝建成想了想,穩(wěn)了穩(wěn)心神說:“好好,我跟你媽商量一下,這幾天里爭取就把錢給你匯過去?!?/p>

      晚上鄧秀下班回來,郝建成把這事對她一說,她也傻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喃喃地說:“啊,兒子是又碰到了難處,我說我這幾天心怎么老是跳,可是,2萬元,錢從哪來呢?”

      也許是天助他們,這時有個好消息傳來,他們住的這個地方要開發(fā)住宅樓,因為急于要弄錢給兒子買房子,他們就以很低的價格,第一個把房子賣給了開發(fā)商。錢到手后還沒捂熱,立即就給郝寧寄去了,而且不是2萬,是5萬,那是賣房子的所有的錢……

      永遠(yuǎn)的企盼

      沒有了住處,郝建成和鄧秀就在郊區(qū)“三不管”的地方搭了一間窩棚居住,窩棚的不遠(yuǎn)處就是垃圾處理場,郝建成就去撿點破爛賣錢,也算是實現(xiàn)了“就近就業(yè)”。

      一天夜里,郝建成正夢見兒子小時候坐在他肩膀上嬉鬧的情景,忽然聽到有人“嗚嗚”地哭,睜眼一看,居然是鄧秀在夢里哭醒了,她哭著說:“我好想兒子啊,都四年多沒見面了,也不知道他長啥樣了。”

      “當(dāng)然會越長越帥的!”郝建成安慰鄧秀說,“這小子,也該回來了,光打電話有屁用!”

      鄧秀說:“咱兒子一個人在外面過日子,也真不容易呀,聽說他每個月都要還五千多的房子貸款呢,我們當(dāng)年的高利貸只怕都沒這貴吧!”

      郝建成忽然不說話了,鄧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見郝建成眼睛發(fā)亮,那只獨臂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說:“兒子不能回來,咱們不如去看他吧,反正咱們也沒房子,又沒啥正經(jīng)事,你說怎么樣?”

      鄧秀也被這個主意打動了:“對,我們看兒子去!又見了兒子,又不耽誤他的事,可是,路費要花不少錢吧?!?/p>

      “不用花錢!”郝建成說,“我們走著去!我們一邊撿破爛,一邊往兒子那走,不花錢,反而有活干,兒子也能看到了……哈哈,我們一輩子還沒出過門呢,這也算旅游了!”

      于是,郝建成和鄧秀鎖了窩棚,開始了徒步去看望兒子的行程。他們一路餐風(fēng)宿露,整整走了一個月,才到了北京,眼看就要見到兒子了,兩人都非常興奮,他們急忙找了個電話亭給兒子打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郝寧問:“誰呀?”

      郝建成抑制住激動的心,說:“寧兒,我是爸爸,爸爸和媽媽到北京看你來了!”

      “什么?”郝寧大吃了一驚,“你們怎么來了?”

      “寧兒,我們……我們都想你呀,想來看看你……”鄧秀搶過電話說,但還沒說兩句,就泣不成聲,郝建成的眼淚也“刷”地下來了。

      郝寧說:“哎呀,爸媽,你們來添什么亂呀!我現(xiàn)在在飛機(jī)場,我要出國了,這是一次難得的進(jìn)修機(jī)會!不說了,說了你們也不明白,還有半個小時飛機(jī)就要起飛了,你們趕緊回去吧,一年后我從國外回來一定先回去看你們!”

      仿佛數(shù)九寒天的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郝建成和鄧秀頓時都傻了,鄧秀身子一軟,就倒在郝建成的身上,郝建成一手扶著妻子,一手拿著話筒急切地說:“你媽想你都想瘋了,四年多沒見你了呀,飛機(jī)場離這里有多遠(yuǎn)?我們馬上坐車過去!”

      “趕不上的!”郝寧說,“真的,北京車多路堵……爸,你們還是回去吧,我從國外回來,就把你們接過來住,這樣你們天天都能看到我了,爸,我快要登機(jī)了,我掛了……”

      郝建成緊緊地捏著電話還想對兒子說幾句什么,可兒子已經(jīng)掛了電話,沒見到兒子,兩口子只得悵然回家,當(dāng)然,他們還是走回去的,來的時候想到能見到兒子,再多的苦也不覺得苦,回來可不一樣了,一路上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都是捅在心口上的一把把刀!剛回到他們住的窩棚沒幾天,鄧秀就挺不住了,一天夜里,她大喊了一聲:“孩子,讓媽看看你!”喊完,她就昏迷過去,再也沒有醒來……

      一個月后的一天,當(dāng)?shù)鼐浇拥綀蟀福腥嗽谝粋€窩棚內(nèi)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警方接警后趕到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尸體已經(jīng)高度腐爛。經(jīng)核查此人名叫郝建成,屬身染疾病不治身亡。警方同時調(diào)查到他還有一個獨生兒子,幾經(jīng)輾轉(zhuǎn),一個星期后,終于聯(lián)系到身在國外的郝寧,郝寧仍然沒有趕回來,他委托親戚們把父親和母親安葬在一起。

      郝寧是兩年后的一個清明節(jié)才回來的,還開著私家車,帶著妻子和兒子,說是回來讓父母看看他們一家人,可怎么看都像是出來旅游的……

      (題圖、插圖:譚海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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