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樹榮

一

丁艷因搬遷新居，從繁華的市中心住到了市郊結(jié)合部的甘溪小區(qū)。新居離她的單位遠了，每天上班要換乘兩輛公交車；但離她老公的工廠近了，她老公宋建成是個有兩千多職工的工廠廠長。當晚她失眠了，不是換了一個地方不習(xí)慣，而是太靜了，靜得好像是在一個沒有生命的荒島上。她原來住的是臨街房，車水馬龍，熱鬧非凡，晚上霓虹燈的光芒能照亮她的房間，此起彼伏的汽車喇叭聲，組成了一支支交響樂。她聽熟了這聲音，反倒能催她入睡。

到下半夜她才矇眬入睡，卻被底樓的公雞啼鳴吵醒，一看已是6點半了，忙穿衣起來。小區(qū)里住著許多農(nóng)民，耕地因市政建設(shè)需要被征用了，房舍也拆了，每家都分了好幾套房，還搶著要底樓。他們舍棄不了農(nóng)家的習(xí)俗，不但在院子里養(yǎng)雞，甚至還種青菜。小區(qū)物業(yè)和居委會三令五申不許他們這么搞，可他們依然我行我素。時間長了，丁艷也就慢慢習(xí)慣了。

因為離丈夫的工廠近，她常去工廠浴室洗澡。這天晚上丁艷又去老公的廠里洗澡。因她去得勤，所以不少人都認識，叫她“廠長太太”。她本來就很傲氣，聽到這種奉承話，心里不由有種自豪感，慶幸這輩子嫁了個好老公，除了經(jīng)濟上富裕外，還受人尊敬。

浴室里每天洗澡的人很多，幾乎沒有空的淋浴龍頭。見她進來，有幾個女工主動要把淋浴龍頭讓給她，丁艷道了聲謝，在靠近的淋浴龍頭下洗了起來。丁艷天生麗質(zhì)，在那些女工中似鶴立雞群，她的胴體美得像尊維納斯石膏像。

“瞧瞧人家，皮膚怎么會這么白？像是從牛奶里浸出來的?！薄皣K嘖，身段又這么好，該凹的地方凹，該凸的地方凸。”“看，兩只奶子又飽又挺，像是沒生過孩子似的，別說男人，我們女人看了都心動?！?/p>

聽到這些贊美聲，丁艷心里舒服極了。是啊，老天爺賜給她這副美人胚子，夠她引以為豪一輩子的！

“唉，宋和尚太不應(yīng)該了，家里放著這么漂亮的老婆，還在外面拈花惹草！”說這話的是個身高馬大、皮膚黝黑的女人?！皣u——輕點！別給廠長太太聽見了?！薄奥犚娪终?？我這是為她打抱不平！這宋和尚憑自己是廠長手中有權(quán)，玩了多少女人！哼，我真搞不懂，那些女人怎么就那么賤骨頭，主動投入他的懷抱！”

起先丁艷沒聽出她是說誰，后來知道是在說自己男人，猶如五雷轟頂。她擔(dān)心的事終于發(fā)生了！先前就有幾位親戚朋友提醒過她，要她當心宋建成花心，可她沒引起多大重視，自信自己漂亮，丈夫絕不會干出對不起她的事！現(xiàn)在她心里似打翻了五味瓶，啥滋味都有，腦袋像被人擊了一棒“嗡嗡”作響。

丁艷匆匆洗罷澡，衣服往身上一套走了出去?！皬S長太太，你的衣服！”有人大聲叫住她。她忙轉(zhuǎn)身拿起換下的衣服，竟忘了向人家道謝。

二

一路上丁艷腦子里亂得很，耳邊一直回響著剛才那個女人的話?！八魏蜕小?，多么難聽的名字，竟然是他老公的綽號！一聽就不是個好玩意兒！還說她老公拈花惹草，玩了不少女人。那女人敢在浴室里當著她面這樣講，可見事實確鑿！世上沒有一個女人會原諒丈夫?qū)ψ约旱谋撑?，丁艷更是如此，她心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燒，要不是宋建成出差在外，她今晚非咬下他一塊肉來不可！

丁艷雖算不上大家閨秀，但也稱得上小家碧玉，從小受著良好的教育，從沒處過一個男朋友，宋建成是人家介紹的，她便死心踏地跟了他?？此麤]衣服穿，老是穿一套舊軍裝，丁艷專門為他訂做了一套中山裝；寧愿自己凍著，花了好幾個晚上先替他打毛衣毛褲……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十幾年這么癡心待宋建成，宋建成竟是個負心郎！這口氣她怎么咽得下？回到家她腦子里還在翻江倒海，往事一件件在眼前浮現(xiàn)。

那年丁艷生下女兒宋佳后在娘家坐月子，滿了百日后回去。這天，她在公共廚房里做飯，隔壁的李嫂在她身邊來回走了好幾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丁艷忍不住問：“李嫂，有什么事嗎？”李嫂吞吞吐吐：“沒，沒啥。”“李嫂，有什么事你盡管說。”李嫂看看四周無人，這才咬著耳朵跟她說：“你男人趁你不在，把女人帶回家了?！彼犃艘惑@：“什么樣子的女人？”“白白胖胖的，看上去才20歲光景?！闭f完她走了，沒走幾步回過頭又補充一句：“來過好幾次?！?/p>

丁艷頭一下大了！丈夫一直是個“快樂的單身漢”，就是結(jié)了婚也是如此，下了班從不想著回家，總在外面玩。有人告訴她丈夫在教女職工騎自行車，她沒往心里去，想男人教女人騎自行車也算正常，丈夫本來就是個熱心人。盡管如此，她還是在一個廠休日的傍晚去了工廠，果然看見丈夫在廠區(qū)的空地上教人騎自行車，她便在旁邊看了起來。

“看，胖公交這騷貨，纏上宋廠長了！”“一副嗲溜溜的樣子，看了就叫人惡心！”旁邊幾個路過的女子在議論著。丁艷望過去，果然那“胖公交”趁車子倒下時倚在她丈夫身上，那副輕佻的樣子令她惱火。她不禁問：“啥叫胖公交？”女工解釋道：“她人生得胖，公交車人人可乘?！币姸∑G還不懂，那人補充說：“人人都可睡！”丁艷一聽火冒三丈，沖過去大喝一聲：“宋建成！你下了班還在這瞎鬧什么？你到底還要不要家？”

宋建成怎么也想不到老婆會來，窘得滿臉通紅，忙丟下自行車乖乖地跟她回了家。到了家一場吵鬧自然免不了，宋建成再三保證以后下了班馬上回家?？蓻]過一個月，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今天說戰(zhàn)友請他吃飯，明天說公司里頭兒有事找他，丁艷打電話去問，十次倒有六七次是真的，她便懶得管了，再說靠管管得好嗎？只要他每月工資如數(shù)上交就行了。另外她還是自信長得漂亮，沒人能跟自己比，丈夫要是看上別人那真是瞎了眼！

這回不一樣了，李嫂親眼看見他把胖女子帶回了家，而且還帶了好幾次！等宋建成下班回家，怒不可遏的丁艷劈頭蓋臉對他一頓審問：“你把胖公交帶家里來了？跟那賤女人睡了？還好幾次！鄰居都看見了?！彼谓ǔ赦Р患胺?，臉一下變了色，尷尬了好一陣子才囁嚅地辯解：“我……我那天喝醉了，所、所以叫了輛出租，她、她送我……”“好幾次都喝醉了？都要她送？”宋建成沒再辯解，一會兒口氣變硬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反正沒像你想的那樣，信不信由你！”他這么說，丁艷也拿他沒法子。

三

現(xiàn)在回過頭來想想，自己當時是那么傻，竟被他這么輕易地騙了，看來丈夫的花心由來已久！不然他怎么會有“宋和尚”的綽號？職工怎么會在背后這么議論他？

這晚丁艷怎么也睡不著覺，越想越覺得丈夫早就背叛了自己，恨不得宋建成馬上回來，她要跟他鬧跟他吵！忽然她想干嗎現(xiàn)在不打他手機呢？于是她一骨碌從床上起來，給他打電話。

手機通了。“宋和尚！你這輩子到底玩了多少女人？”她這突如其來的話，問得宋建成足有半分鐘沒說話?！澳阍趺床婚_口？說啊——”宋建成說話了，聲調(diào)還是平時那樣不緊不慢：“是不是廠里那些長舌婆說我的閑話？丁艷，我勸你腦子冷靜下來，認真想一想，我當了這么多年的廠長容易嗎？你知道有多少人眼紅我這位子？告訴你，局里不知收到過多少有關(guān)我桃色新聞的舉報信，調(diào)查了好幾次，怎么樣？我不還是穩(wěn)穩(wěn)地當廠長？你如果跟我這么一吵鬧，最后是什么結(jié)果，你好好想想?！闭f完他關(guān)了手機。

丈夫的城府很深，沒開口臉上先帶笑，丁艷媽也曾對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笑嘻嘻不是好東西！”此時，丈夫這一席話就像滅火機一下把丁艷心中的怒火熄滅了，她仔細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對。廠長的年薪12萬哪！誰不眼紅？畢竟丈夫當了廠長以后，家里經(jīng)濟寬裕多了，住房也分了大套，準備以后女兒結(jié)婚派用場。丁艷權(quán)衡下來，決定不再與他鬧，這捕風(fēng)捉影的事誰說得清楚？除非親自在床上按住！

幾天后丈夫回來了，果然丁艷沒跟他鬧。宋建成帶回來許多當?shù)氐耐撂禺a(chǎn)，他們吃不了，宋建成便開車送些給她娘家人。丁艷很佩服丈夫的八面玲瓏。

可是不久后的一件事情又令丁艷大為惱火。這晚她接到丈夫主管局一位朋友的電話：“老宋在嗎？”“不在，他說有事情晚點回來，你打他的手機好了。”丁艷對他說?！八氖謾C關(guān)了。阿嫂，現(xiàn)在你們家住得更寬松了，局里給老宋在浦東增配了一間房?！倍∑G一驚：“我怎么不知道？”“可能他事情忙沒告訴你?！薄捌謻|什么地方？”“東方路，陽光公寓?！倍∑G記住了。

半夜宋建成回來了，丁艷故意不提房子的事，也不說他朋友來過電話。她想丈夫會不會金屋藏嬌？她要出其不意地到那里去，興許能發(fā)現(xiàn)丈夫的秘密。

這天晚上她又去廠里洗澡，剛巧又碰到那個身高馬大的女人，丁艷便過去跟她套近乎：“女師傅，看得出你是個性子直爽的人，眼睛里落不下一粒沙子?！蹦桥寺犃耸指吲d：“是啊，做人應(yīng)該堂堂正正嘛！我最恨背叛妻子和家庭的男人，女人帶孩子操持一個家容易嗎？”丁艷連連點頭：“對，你說得太對了！男人根本就沒有這種體會?！甭牰∑G說起男人她又來了氣：“廠長太太，你聽了不要發(fā)怒，你那男人哪——”“他怎么了？”“放著你這么漂亮的老婆他還花心，現(xiàn)在跟財務(wù)科長李薇打得十分火熱，凡出差都帶在身邊，廠里許多事情都是這女人說了算。還評她勞動模范，分給她房子，去年還讓她去美國考察，大家都叫她老板娘?！彼豢跉庹f了一大堆事情。

丁艷認識李薇，曾跟她一起吃過飯。她比丁艷年輕好幾歲，身材苗條，皮膚白皙，說話嗲聲嗲氣，很能吸引男人，俗話說無風(fēng)不起浪，李薇長期跟宋建成在一起，兩人會不產(chǎn)生感情？“那么‘宋和尚是啥意思？”丁艷又問?！班?，這是下流話，是男人那個……”丁艷馬上懂了，不由紅了臉。

四

這回丁艷學(xué)乖了，不再跟宋建成鬧，而是想法子抓個真憑實據(jù)，所以也沒把增配房的事跟宋建成說。她深思熟慮后，調(diào)休了一天，去了浦東東方路的陽光公寓。

到那里一看，陽光公寓果然充滿陽光！棟棟樓宇朝南，錯落有致，小橋流水，綠樹成陰，鳥語花香。這里沒有城市的嘈雜和車馬的喧囂，真是個世外桃源，令人神清氣爽。

一位保安過來問她：“請問你是哪棟樓的業(yè)主？”丁艷一下答不上來，說：“我是來看看的，也想買這里的公寓房?！彼宦牆M臉堆笑：“歡迎，歡迎！歡迎你光臨我們陽光公寓?！倍∑G想了想說：“因為我哥哥單位增配給他的房在這里，所以我也想買過來?！薄班?，你哥哥也住在這里？他住哪棟樓？”“我也不清楚。你這里查得出來嗎？”“查得出，查得出！”他馬上熱情地帶她到門衛(wèi)室，拿出樓層平面圖?！澳愀绺缃猩睹?？”“宋建成。”他馬上指給她看：“喏，A棟803室?！彼钟懞玫卣f：“你哥哥不常來這里，大概一禮拜來一次?！薄八粋€人來的？”“不，兩個人，還有一個女的?！倍∑G聽了心里“咯噔”一下，但沒露聲色：“那大概是我嫂子。是不是又高又白，很漂亮？”“對對，是很漂亮，看上去比你哥哥年輕多了?！?/p>

不用說這女人肯定是李薇！好啊，他們到這里來幽會了，丁艷心里那個氣??！她拿出一包早就準備好的中華煙丟給他。那保安哪抽過這么高級的煙，受寵若驚地接過，放到鼻子下使勁聞。丁艷問：“他們大概每星期什么日子來？都是什么時候？”他想了想說：“不是禮拜六就是禮拜天，晚上7點鐘光景。”丁艷謝了他，關(guān)照說：“這事千萬不能告訴我哥?！薄笆牵?，一定不告訴，不告訴?！彼B聲答應(yīng)。

有了這個準日子，丁艷就不用盲目地跑了。她心里道：宋建成啊宋建成，不被我親手抓住你豈肯承認？到時我就把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家伙的偽裝統(tǒng)統(tǒng)撕去，鬧你個天翻地覆，然后跟你離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丁艷第三次去陽光公寓時，便將宋建成和李薇逮了個正著！那天她去那里，碰巧那保安值班，喜滋滋地對她說：“你哥哥和你嫂子剛進去?！倍∑G又丟給他一包中華煙：“你陪我一起去好嗎？”“好，好！”他忙答應(yīng)，并討好地在前面帶路。到了門口，丁艷朝他努努嘴，他便幫她敲門。一會兒聽到里面有腳步聲，估計是宋建成走到門口從貓眼里往外看。門開了，丁艷一下子闖了進去。

宋建成做夢也沒想到老婆會到這地方來，情急中大聲喊：“快！丁艷來了！”臥室里的李薇聽見忙“砰”的一聲把門關(guān)死。丁艷又擂門又罵：“李薇，你這狐貍精！快給我出來！你這不要臉的偷漢子的臭女人！”宋建成走過來，一把將丁艷拖開：“責(zé)任全在我身上，你就沖我來吧！”“啪！”丁艷抬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你這沒良心的花心男人，這么心疼你的姘頭？好，我就沖著你來——”說著她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哇！”宋建成疼得大叫，可丁艷仍咬住不放。宋建成實在受不住，手臂使勁一揮，掙脫了，只見被咬的地方齒痕入肉，鮮血淋漓。他顧不得疼痛，一彎腰抱起丁艷走出房子，騰出一只手把門關(guān)死，接著拖丁艷進了電梯。

五

丁艷畢竟是女流之輩，怎么敵得過身強力壯的宋建成？被他強行帶出公寓，扯上出租車回了家。剛巧女兒和未來的女婿在家，他們便偃旗息鼓了。

第二天待女兒一出門，他們便干起仗來。丁艷把結(jié)婚證撕了個粉碎，吼著：“離婚！堅決離婚！”“離就離！你怕我娶不到你這樣的女人？哼，撈一把給你看看！”丁艷心里清楚宋建成是絕對討得著好老婆的，別說他男人味十足的外貌，就他這廠長的職務(wù)和12萬的年薪，想嫁給他的女人不知有多少。雖然現(xiàn)在離婚已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但對于女人來說，尤其像她這樣觀念傳統(tǒng)的女人來說還是抬不起頭，親戚朋友面前怎么交待？女兒有了對象，毛腳女婿已上了門，他們這年紀離婚像話嗎？

“宋建成，離婚前你要到我父母面前說清楚，到底是誰的過錯！”丁艷使出了殺手锏。剛才還盛氣凌人的宋建成一下矮了三分，不是他怕丈人丈母，而是二老幾十年待他似親生兒子一般，他良心上過不去。見他啞了口，丁艷繼續(xù)反擊：“你說，你跟‘胖公交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時我在娘家生孩子，你竟然晚上把她帶到家里來，難道你沒想過這樣做對得起我和我的父母嗎？”

宋建成承認說：“這確實是我的過錯。但你在娘家一呆就是100天，國家給的產(chǎn)假也才56天，這肯定是有科學(xué)根據(jù)的。而你父母又不容許我在你們家過夜，還迷信說要觸霉頭的！我是一個年輕男人，需要女人，你說正常不正常？”對他的油嘴滑舌丁艷恨之入骨，嚴厲駁斥說：“你這是強詞奪理！人家夫妻分居兩地一年只碰一次頭，難道就不過日子了？現(xiàn)在你跟李薇勾搭上了，難道也是我不在家的緣故？”

“可你一直不喜歡和我過夫妻生活?！彼谓ǔ珊裰樒ふf。“喜歡你個頭！宋建成，我告訴你，這個婚我不離了！我相夫教子，辛辛苦苦操持這個家，你卻在外面做了這么多對不起我的事，我無論如何咽不下這口氣！你等著，我一定要報復(fù)你，給你戴頂綠帽子！”宋建成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哼，只要你有這本事?！彼睦锴宄@么傳統(tǒng)的老婆，就是殺她的頭也不會干這種事！

丁艷說的確實是氣話，她怎么會輕易把自己的身子給人家呢？父母從小就教育她，女人不能賤骨頭，一失足成千古恨哪！父母對她管得特別嚴，晚上不準她出門，直到她踏上工作崗位還不放心，如果工會組織職工看電影是夜場，她父母說啥也不會讓她去，非要她改看日場不可。還有，不許她自己談戀愛，宋建成是鄰居好叔介紹的，好叔是市勞模，她父母自然信得過。當時宋建成剛從部隊復(fù)員回來，到廠里當了副科長，工資也不低，加上是外地人，父母不在身邊。丁艷媽認為女兒不跟婆婆住一起好，少了婆媳的矛盾。就這樣她和宋建成結(jié)成了夫婦。

可丁艷自己也沒想到會遇到一個風(fēng)流倜儻的男人，不知不覺墜入愛河，真的給丈夫戴了綠帽子。

六

丁艷因單位效益不好，45歲就提前退休了。忙慣了的她乍一歇下來，有種沉重的失落感，每天閑在家里不知做什么好。一天早晨，她從菜場買菜回來，途經(jīng)小區(qū)的花園，猛聽得一陣喧鬧聲，夾雜著錄音機播放的樂曲聲。她循聲望去，只見一塊空地上圍了許多人，走過去一瞧，原來有人在跳舞，便也好奇地站在旁邊觀看。

“老寧波，你舞技這么高超，又帶了那么多徒弟，干嗎不到舞廳去跳？”有人大聲問。那個被叫做“老寧波”的是個光頭的退休老頭，他邊帶著徒弟跳邊笑呵呵地說：“我不敢去舞廳哪，去了被小姑娘盯住我怎么吃得消？我老婆非跟我離婚不可！”“別臭美了！像你這樣的老頭子哪個姑娘會看上你？除非你是百萬富翁?！薄肮敝車娜撕逍χ??！笆前?，你老寧波一點名堂也沒有，只有你那1000瓦的電燈泡能吸引人！”“哈哈哈……”又是一片哄笑。

丁艷看到跳舞的人中間有個她樓上的鄰居，外號叫“冬瓜”的年輕女子。一曲停下來，她走到丁艷面前說：“阿姨，你也來跳呀！”丁艷搖搖頭：“我不會。”“學(xué)呀，跳舞能減肥呢！你看我跳了半個月，瘦了5斤?！甭犓@么說，丁艷不由打量了她一下，果然她比過去瘦了一點。能減肥這句話吸引了丁艷，她在家這些日子，腰圍比從前足足粗了一寸，她最怕發(fā)胖后體形變了。見她還在猶豫，“冬瓜”不由分說來拉她。于是丁艷放下手中的菜籃，踏進圈子?！拔襾斫棠?！”說著她握住丁艷的手跳起來。

丁艷天資聰明，半個小時下來，三步已經(jīng)跳得蠻像樣了。“明天你早點來，我天天教你，保管你10天學(xué)會?！苯Y(jié)束時她對丁艷說?！罢垎柲阈铡倍∑G問?！拔倚罩x，你叫我小謝好了。阿姨你姓啥？”“我姓丁?！薄班?，丁阿姨?！?/p>

小謝很耐心，果然只10天功夫，丁艷便學(xué)會了跳交誼舞。小謝高興地對丁艷說：“好了，現(xiàn)在我們可以去舞廳跳了。”丁艷不解地問：“為什么你以前不能去呢？”“沒有舞伴呀！舞廳里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要占女人的便宜，所以我不愿跟男人跳，現(xiàn)在我教會了你就可以跟你跳了，我跳男步你跳女步，這樣不是很好嗎？”丁艷聽了很是贊同：“對，這樣好，我也不想跟男人摟摟抱抱。”

她們第二天就去了舞廳，舞廳里的感覺就是跟外面不一樣，首先音樂動聽，不像錄音機放的走調(diào)變形；另外燈光制造出歡樂而又典雅的氛圍，給人美的享受；再有舞池寬大、地板平滑，跳起來既省力又富有彈性；座位舒適，還能隨時休息和品茶。丁艷過去是兩點一線——家里和單位，不懂什么跳舞玩樂，現(xiàn)在可說是開了眼界！舞廳是三教九流集中的地方，在這里她明白了許多事情，觀念也比以前開放了不少。

以前她隨丈夫出席過各種聯(lián)歡會，不少風(fēng)度翩翩的男人來邀請她跳舞，她都紅著臉說不會。他們很是驚訝，不相信地說：“宋廠長的太太竟這么傳統(tǒng)？”她眼睜睜地看著丈夫跟一個個年輕姑娘跳，心里很不是滋味，現(xiàn)在想想當初真傻！

七

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丁艷堅持不和男人跳舞，可時間一長卻很難做到。這天小謝鬧肚子，不一會兒就上廁所，使丁艷常常一個人坐著。這時一位早就注意她的男人走過來請她，她竟鬼使神差地答應(yīng)了，因為他長相英俊舞跳得好，是大家公認的“舞會王子”！丁艷和他跳了一曲，感覺特別好，和小謝完全是兩碼事。他用帶著磁性的嗓音在她耳邊說：“你不能老是跟女人跳，這樣你的舞技永遠不會提高。”他這話說得很中聽，丁艷也感到自己跳得不怎么樣。那男人告訴她他叫王飛，又說：“跳交誼舞一定要男女搭配，才能達到淋漓酣暢。你看過電視里轉(zhuǎn)播的舞蹈比賽嗎？哪有兩個女的跳的？”丁艷聽了也不由笑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在他指導(dǎo)下丁艷舞技提高不少，漸漸兩人配合得水乳交融珠聯(lián)璧合，贏來許多贊美和羨慕的目光，不知不覺他們便成了舞伴。小謝也沒有反對，只是提醒她別跟王飛處得太熱。

這天跳完舞，王飛請她吃飯。看他誠心誠意的樣子，丁艷不好意思拒絕，心想下次回請他就是了。這樣吃了幾次飯，他們的交往加深了，也很自然地流露了感情。他們情感的飛躍，是一次去市里的一家高檔舞廳。

樂隊演奏時，許多人都上臺一展歌喉助興。見那些男女唱得都不太好，丁艷慫恿王飛說：“你上去唱一首，我聽得出你嗓子蠻好的?！逼鹣人豢?，后來經(jīng)不起丁艷一再催促就上去了。他唱了一首西部歌王王洛賓創(chuàng)作的抒情歌曲《牧羊姑娘》，委婉深沉，纏綿悱惻，音色如一汪清水柔和優(yōu)美，令人如癡如醉。唱完掌聲如雷，連演奏員也向他翹起大拇指，連聲夸獎：“專業(yè)，絕對專業(yè)！”丁艷也情不自禁地為他鼓掌叫好。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在大家的盛情邀請下，王飛又唱了一首《花兒為什么這樣紅》，唱得沉郁蒼涼，同樣博得陣陣掌聲。丁艷抑制不住興奮地夸贊道：“想不到你的歌唱得這么好！”王飛謙遜地說：“你過獎了。我下鄉(xiāng)時曾是文藝小分隊隊員，獨唱演員。”“怪不得！原來你是知青，下過鄉(xiāng)?！倍∑G馬上想到了《孽債》這部電視劇，開玩笑說：“你在鄉(xiāng)下有沒有孽債？”王飛笑了：“怎么會呢？我只想早點回城?！币娝绱硕嗖哦嗨嚕∑G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這天，宋建成到下半夜才回家，攪了丁艷的好夢。聞到他滿身酒氣，丁艷厲聲斥責(zé)：“你這時候還回來干嗎？干脆在外面玩死算了！”宋建成不高興地說：“在這死氣沉沉的家里，我還有什么幸?？裳裕孔匀蝗ネ饷鎸ふ铱鞓穱D?！薄笆前。饷嬗心贻p漂亮的女人陪著你，多幸福！”她反唇相譏?！爱斎恍腋D，至少人家溫存，沒有你脾氣這么壞?！倍∑G聽了一下跳起來：“這要問你?。∧悴换ㄐ奈視兂蛇@樣嗎？你去問問，天底下哪個女人會容忍丈夫的背叛？”宋建成兩手一攤：“已經(jīng)背叛了，你說怎么辦？你總不能一直抓住我這小辮子不放吧？你不是說要給我戴綠帽子嗎？那你就戴吧！”見丈夫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丁艷火冒三丈：“好，宋建成！你以為我不敢嗎？我非給你戴頂綠帽子不可！”

八

丁艷真下了這決心！可她畢竟是個傳統(tǒng)的女人，要走出這一步談何容易？她不能一點檔次沒有就隨隨便便跟男人上床，最起碼要看得上眼的。她很自然地想到了王飛。他瀟灑英俊，是個很有藝術(shù)氣質(zhì)的男人，且清清爽爽，不沾煙酒，她認為把身子給這樣的男人，不虧！

在一次跳慢四步，舞廳燈光暗下來時，她小鳥依人地把頭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早就對丁艷愛慕又一直不敢輕舉妄動的王飛這時也控制不住，摟緊了她。丁艷把頭抬起來，他心領(lǐng)神會地低下頭，輕輕吻了她一下。

舞會結(jié)束時，丁艷對他說：“到我家里去吧，我燒幾個菜給你嘗嘗?！蓖躏w答應(yīng)了，去了她的家。她認真做了幾個菜，又為他開了一瓶法國進口的紅酒。王飛不勝酒力，幾口酒下肚臉便紅了。丁艷殷勤地夾菜，王飛邊品嘗邊夸獎她菜做得好。吃罷飯她帶他看自己的房間，突然抱住他倒在了床上！“不不，不行，萬一你男人回來怎么辦？”他想推開丁艷起來，可丁艷死死抱著他不放，說：“沒事，他出差到外地去了。再說是他先背叛了我?！蓖躏w不再反抗了，熱烈地吻著她，把她壓在自己身子底下……

事后，丁艷長長地嘆息一聲：“這口氣我總算出了——”她有種報復(fù)后的快感，接著她把丈夫如何背叛自己、在外面風(fēng)流的事講給王飛聽。王飛聽了頗不以為然：“這種事怎么說呢？男人嘛！再說你丈夫官又當?shù)眠@么大，自然有許多女人要巴結(jié)勾引他。”她聽了大吃一驚，橫眉豎眼地說：“你怎么幫他說話？告訴你——你是我這輩子的第二個男人，也是我最后一個男人。我把身子給了你，你就不能在我之外再找其他的女人，不然我就對你不客氣！”看她兇神惡煞的樣子，王飛有點后怕，心里說：“想不到她是一個這么厲害的女人！”

“你怎么不說話？是不是后悔了？”丁艷咄咄逼人?！拔以趺磿蠡谀?？”王飛嘴巴硬著，“我能得到你是莫大的榮幸?！倍∑G馬上喜笑顏開，在他臉上不停地吻著，問：“我比你老婆怎么樣？”“我老婆根本沒法跟你比。”王飛說的倒是實話，他老婆的確不漂亮?！澳呛?，今后你就別碰你老婆?！薄澳窃趺葱?？她豈不是要懷疑我？”“我嫌臟。你就跟她說你那東西不行了?！薄澳氵@未必太自私了吧？”王飛有點反感，“畢竟我跟她是法律上的夫妻，而且生養(yǎng)了一個女兒?！薄拔也还埽瑦矍楸緛砭褪亲运降?！”王飛無言以對，閉上眼睛。“還有，我要你出來，你必須絕對服從，不然我就把事情告訴你老婆……”

王飛是一家保健品公司的銷售員，不必坐班，工作比較自由。他在和丁艷來往日益增多的同時，隱隱覺得自己像是在泥潭中越陷越深。因為丁艷很霸道，毫無顧忌，不管刮風(fēng)下雨，一個電話打到他家里，他就得馬上出來不可！有時電話是王飛老婆桂珍接的，她也用命令的口氣說：“叫王飛出來！”桂珍搞不懂了，問丈夫：“她是誰？”“一起跳舞的?！薄霸趺从眠@種口氣說話？倒好像她是你老婆？”桂珍疑竇叢生。王飛害怕了，因為桂珍也不是好惹的，尤其她娘家一直在經(jīng)濟上幫助他們，如果被岳父母知道這事，他可吃不??！王飛左思右想，終于下決心終止和丁艷這種不正當?shù)年P(guān)系。

九

為了擺脫丁艷，王飛換了工作，到一家保安公司上班，而且遠在浦東。丁艷沒轍了，在電話里把王飛狠狠罵了一通。王飛向她極力解釋：“這是沒法子的事，原來那家保健品公司賺不到錢，作為男人，我要養(yǎng)家糊口?！币娬煞蚋C囊的樣子，桂珍來氣了，罵道：“你一個大男人怎么像縮頭烏龜似的？”說著她奪過電話聽筒，對著喊：“閉嘴！你這個不要臉的第三者！你再纏著我男人，我就打110報警！”

照理說丁艷應(yīng)該收斂一些到此作罷才是，可她改不了傲氣，竟對罵說：“哼！你這丑烏鴉，怎么好跟我比？你男人就是不喜歡你，喜歡我怎么樣？”桂珍也不是省油的燈，反唇相譏：“天底下怎么會有你這樣厚臉皮的女人？你跟舊社會的妓女有啥兩樣？你這只雞！雞——”罵完她重重地把電話掛了。

丁艷從沒被人這么罵過，氣得頭腦發(fā)昏！她馬上打王飛的手機，王飛卻沒接。她更是惱恨不已，像一頭困獸在屋里來回走動，嘴里咕噥著：“肯定是他老婆出的主意！肯定是他老婆出的主意！”她恨得咬牙切齒，發(fā)誓要報復(fù)他老婆。

幾天后的一個中午，丁艷來到王飛家門口，抬手敲門?！罢l？”桂珍問?！拔遥]遞員。”丁艷謊稱。桂珍警惕性很高，只把門拉開一條縫，見是個不認識的女人，忙使勁關(guān)門?？啥∑G已把一瓶藥水潑了進來，幸虧桂珍躲得快，臉上沒被藥水濺著，只是手上澆了一片……

丁艷因故意傷害罪鋃鐺入獄。她本是一個受害者，卻沒有走正道反去害人，面對鐵窗她悔恨不已。宋建成去探望她，也后悔得聲淚俱下，說：“是我害了你呀……”

（責(zé)編：何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