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莉亞·弗雷姆林
“我是你的親生母親,”信是這樣開頭的。這是一個已經(jīng)年久泛黃的老式信封,信上沒貼郵票……而且……唷,太反常了!羅莎琳德定睛一看,那不是自己的名字嗎——羅莎琳德·費爾菲爾德——她婚前娘家的姓,還是她熟悉的媽媽的筆跡。那封信媽媽肯定是在三十年前寫的,但從未寄給她。好奇怪啊!滿懷好奇和莫名的激動,羅莎琳德伸手拿過裁紙刀,裁開了信封。
“我親愛的林迪,我的小女兒,你坐在兒童小桌旁串珠珠玩兒,那么可愛、安靜,而我正坐在這里給你寫信,看起來挺怪的吧。而且我知道,在今后二三十年。也許四十年里,你都不會看到我的這封信!我是在給一個陌生的成年婦女寫信——一個我一點兒也不熟悉的女人。而這個女人將會是你,林迪,正因此。我愛她,我要讓她享受生活所能給予她的全部幸福。我不愿看到她的幸福受到破壞——被我(她自己的母親)毀掉。因為那是常有的事,林迪。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是個像你奶奶那樣年紀的老太婆了,就像我們認識的其他老太太一樣一我經(jīng)歷過老人們的自私帶給我的痛苦,我不愿讓你像我一樣遭罪。所以我此刻就向你交代清楚。到時候你一定要把我送進養(yǎng)老院。不要管別人怎么說。也別管我會抱怨什么,不要猶豫,把我送走。
因為當我年老時,我會對你提出種種苛求,親愛的,無法承受的荒唐要求——所有的老人都這樣。我會盼著到你家與你住在一起,就像奶奶跟著我們住一樣。我會對你的丈夫指指點點,干涉你煮飯做菜,對你養(yǎng)育兒女的方法不斷表示不滿。整天你都得聽我嘮叨,還要強迫自己客客氣氣地應聲作答;如果你晚上出門,我會疑神疑鬼,心里不痛快;屋里到處是我撂下不管的零碎東西,等著你來收拾。
我的寶貝,我明白。我親身經(jīng)歷過這一切;我也見過朋友們在與她們的媽媽相處中的苦惱,我下了決心不能讓你也遭遇這些麻煩。所以到時候,你能否答應我不要忍受這一切?答應我一定把我送走,過你自己的生活,此事至關重要。不要在意這位老太太說什么——雖然她仍被稱作你的母親。如果她哀求、哭訴,裝出一副可憐相。也別理她。實際上她已不再是你的母親?,F(xiàn)在這個正給你寫這封信告訴你該怎么做的女人——她仍然年輕、頭腦清醒——才是你真正的母親。
但是我怎么知道你有朝一日會收到這封信呢?在封存了那么多年后,我怎么知道未來我將變成的那個自私的老太婆不會阻止你找到它,不會把它藏起來使你永遠無法知道你真正的母親想讓你做的事呢?
不過,我總覺得她不會這樣做。我有理由相信,即使老年的糊涂自私像初冬的大霧使她暈頭轉向,她也仍會記得必須讓你拿到這封信。不然的話,如果我真糊涂到失信于你和我年輕時的自己.真正的自己——噢,那么,親愛的,我祈望你自己一定及時找到這封信。我想你會的,我知道老太太們總是到處亂放舊日的書信文件,把它們弄得亂七八糟,又從不丟棄……是的,上帝會幫助你找到它的。
“好的,再見了。我的寶貝。你玩串珠珠玩膩了……
“深深地愛你,親愛的,直到永遠。母字”
是的,她記起了那個下午。小珠珠、爐火光,還有媽媽的筆,發(fā)出嚓嚓、嚓嚓的響聲。接著就是那個故事,美妙的故事,好像講的是一只會變魔術的小貓。不過,最終她還是得自己找到這封信。媽媽從未把信交給她。
羅莎琳德松了口氣,微微一笑。她想,我現(xiàn)在不正在這兒慪氣嗎,就因為媽媽已七十四歲高齡還作為代表又一次匆匆趕赴在國外召開的會議,而且又怕麻煩沒給我留下她的地址,所以我才不得不把她所有的書信文件全翻騰出來找一找。
母親為兒女們所操的心有多少都白費了,羅莎琳德想到。然而,當她輕輕把信折起時,她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不對,無論歲月可能帶來多大的變化,任何操心都不是多余的,絕對不會白費。
[原載2007年第5期《英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