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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時節(jié)雨濛濛

      2007-09-10 07:22陳燕慈
      當代 2007年6期
      關(guān)鍵詞:老婦墓碑白發(fā)

      陳燕慈,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發(fā)表《逃回原地》、《古典黃昏》、《傷心水漂燭》、《木輪小姐》等中短篇。

      清明節(jié)這天,天空雖然是藍的,卻下起了濛濛的細雨。年過六旬的老人尉萍執(zhí)意要與弟妹們一起去陵西公墓為父母掃墓。她想既然老天都為亡人落了淚,自己理所應(yīng)當去一趟郊外的墓地。往事不堪回首,來日也不會多了。弟妹們說你不要去了,郊外風沙大,對你的心情也不好啊!

      尉萍老人身材瘦削,灰白卷發(fā),但眉宇間仍保留當年那一股子的清澈和執(zhí)著。勸說不能改變她的決定,何況弟妹們也都年過五十,都是老人了,誰也別說誰了。

      清晨老人推開窗子便看見霧蒙蒙一片,遠處的樹木、汽車、行人都有些朦朧,伸手到窗外,一會兒手便濕了。呵,下毛毛雨了。下雨也不能改變她的決心,老人尉萍今天心里有一種非出去不可的“赴約”的感覺,似乎今天會發(fā)生什么意外的事情。

      陵西公墓地處西郊的一處半山坡,那里曾是一座明代的寺廟,現(xiàn)在除了開拓的一百多畝地的墓碑園外尚保存原來的一方寺廟遺址,圈上了矮矮的土黃色的圍墻。圍墻里有坐北朝南兩個殿堂,不過楹檐也已破舊不堪。掃墓的人祭祀亡靈,大都先去寺廟殿堂朝拜,他們會想這座偌大的公墓就靠這座古廟神靈保佑呢!

      尉萍和弟妹三人步入陵西公墓便感到一片清新和寂靜,蒼松翠柏縱橫交錯在大小不同的墓群之中,雖然掃墓人絡(luò)繹不絕,但仍是寂靜,寂靜,沒有聽到哭聲。

      他們先到寺廟去朝拜,點上一炷香,鞠了三個躬。出來時一回頭尉萍便看見一個滿頭白發(fā)的駝背老婦,不經(jīng)意間便瞥見她那希臘人般的直鼻梁和一雙大眼睛,哦,好面熟啊,似曾見過。但這只是一霎間的失之交臂,便錯過去了。

      姐弟三人到祭品亭去購買各種祭品,然后便朝父母的墓地B區(qū)走去。當他們走過A區(qū)的墓碑群時,尉萍一眼又看見了那個白發(fā)老婦,她正坐在一座墓碑前的石階上。

      又是匆匆走過,繼續(xù)往B區(qū)墓群走去。

      使尉萍為之一震的是剛走近A區(qū)墓園時,便聽到后面一陣鼓樂聲,回頭一看是一支長長的隊伍。最前面是一支身著黑裝戴肩章還有流蘇的八人鼓樂手,中間四個人抬著一只栗色的骨灰匣。最后是大約十幾人的穿黑衣戴黑袖的死者家屬。使尉萍驚奇的是那圓號、黑管吹奏的是一支歡快、熟悉的樂曲。尉萍想了想,便想起了這支曲子是肖邦的一首波蘭舞曲。人人莊嚴肅穆,沒有人啼哭;那樂聲歡快又有力量。家屬們呢,步子徐緩,人人都繃著臉,倒是頭發(fā)有點濕漉漉的樣子,那是濛濛細雨的緣故。人們沒有撐傘,只有一個人走在骨灰匣旁側(cè),手里舉著一把黑傘。

      尉萍愣在那里,心里受到震動,她想起當代年輕人常說的一個詞:酷!真酷啊。

      尉萍想起年輕時參加一些與遺體告別或悼念亡者的經(jīng)歷,常常是痛哭不已;尤其在八寶山的幾次經(jīng)歷,那簡直是呼天搶地,邊哭邊喊,就是不哭的人也要哭起來。七六年在天安門,尉萍想起,那時她還年輕呢,她和同事偷偷去了。那是一個哭的海洋,有的人還跪在地上哭,有的人哭得要暈了過去,專門有警衛(wèi)人員去攙扶勸說。尉萍想,那一年哭的含意太復雜了,一切委屈都傾瀉在哭聲中了。

      現(xiàn)在的公墓怎么這樣安靜??!

      當尉萍姐弟找到父母的墓碑時緊走了幾步,弟弟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抹布、水壺、小鏟、笤帚、塑料袋等,開始清理墓碑;妹妹在四周還灑了酒,妹妹說:爸、媽,我和姐、哥來看你們了!

      擺上各種祭品:鮮花、點心、水果;點燃了一炷香。

      尉萍說等一等,我?guī)硪患|西。她從背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取出一個紅色的帶蠟燭的小燈籠。小紅燈籠有一個架子可以立在墓碑前的石臺上。

      尉萍點著了蠟燭,說:爸媽回家吧!兒女都在這兒等你們呢!

      清明節(jié)的前幾天,尉萍準備東西時忽然想起以前讀過的一篇英譯的日本散文,名字叫《The Dead Return》(《亡靈返鄉(xiāng)》),是寫日本每年有一個“亡靈節(jié)”,而這一天是全日本歡樂的日子。據(jù)說在這一天死去的人都要返回家鄉(xiāng)來與他們的親人相聚,而活著的人在大街小巷都掛上點亮的燈籠,為的是使亡人不迷路能找到家。這一天人們要擺出最好吃的載歌載舞與亡人歡聚。住在鄰海城鎮(zhèn)的人,在節(jié)后都把燈籠放到海里,把食品也丟進海里。點點的燈火照耀指點亡人返回另一世界。那時,人們將站在岸邊,望著漂流的燈火一點點向遠方漂去。

      尉萍記得在讀這篇散文時非常感動,這種與亡人的一年一次的相聚令人惆悵與悲傷。

      尉萍看著石臺上的小燈籠,一遍又一遍地說:爸、媽,回家來吧!回來吧!

      這時妹妹說燒紙吧,她從背包里拿出一疊黃色的帶方窟窿眼的冥幣,她說:“寧可迷信,也不能讓爸媽在那邊沒錢花?!?/p>

      冥幣點著了,黑灰色的碎片片隨風飛走了。

      尉萍和弟妹向墓碑鞠了三個躬,爸、媽,安息吧!

      尉萍沒有哭,尤其和弟妹一起,誰也沒有哭,只是忙活著清理墓碑,擺各種祭品。誰也沒有再說什么,三人沉默著,可能各人在想各人的吧!

      父母已在這里住了十幾年,據(jù)說靈魂是自由的,可以離開墓地到宇宙間去遨游。

      本來父母的骨灰是分開的,父親比母親早走了三年。唉,想起往事就后悔不已,父母的時代是不那么注重去醫(yī)院看病的。尉萍想,父母大小也是個知識分子,怎么不知道去醫(yī)院看病呢?想了又想,歸根結(jié)底還是因為貧窮吧!她又想起小時最疼她的外祖母,外祖母死前在家里捯了三天的氣,卻一次醫(yī)院也沒去過,最后就那么熬死了。尉萍記得外祖母死時她還小呢,放學回家看見家人都在嚎啕大哭,她也哇哇大哭起來。院中停了一口用薄薄的木板釘起來的棺木,大門口擺有一張方桌,旁邊坐著一個吹嗩吶的漢子。記得他吹的音調(diào)十分凄慘,來一個親戚他要擊一聲鼓。披麻戴孝的親戚頭上用麻繩挽著髻,腳上鞋子還繃了白布,一走進院子便跪在棺木前慟哭并數(shù)叨起來。大概一直哭了三天,尉萍哭腫了眼睛,她想最疼她的外祖母從此沒有了。“無影無蹤”是尉萍小時對死亡的唯一概念。

      母親說因為沒有錢啊,到處報喪借貸一點錢,用薄薄的木板釘起一副棺木。尉萍記得入殮蓋蓋時,舅爺在場,他一邊釘棺蓋一邊說著:老姐,躲釘!舅爺說那是他買來的長命釘。

      濛濛細雨還在飄著,好在父母的骨灰已殯葬在一起,他們可以永遠相伴相守了。

      尉萍姐弟告別了父母的墓碑,便順著原路往出走。走到A座墓碑群時,尉萍側(cè)臉一看,發(fā)現(xiàn)那個白發(fā)老婦仍坐在那個墓碑前的石階上。尉萍遲疑了一下,便對弟妹們說,你們在門口等我,我過去一下。

      尉萍徑直走過去,站到白發(fā)老婦身旁,她說:

      “天涼,回去吧!”

      白發(fā)老人沖她微微點點頭。這一照面更使尉萍感到這人仿佛見過。她不由得朝墓碑看去,那上面分明寫著“先父徐佑正”一些字。徐佑正?好熟悉的名字??!

      尉萍忽然情緒復雜起來,她看看白發(fā)老婦又看看墓碑,便自言自語說,徐佑正,哪個徐佑正???這白發(fā)老婦難道是她?

      尉萍感到時光的不可思議,她甚至有一點不知所措。她急不可待地想知道這個徐佑正是不是她小時認識的那個人,而這白發(fā)老人是否就是她曾咒罵過的那個女子?

      都是老人了,不必那么激動?。?/p>

      尉萍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慢慢前去攙扶那白發(fā)老人,說回去吧!

      之后,尉萍又想了一想,看著那老婦慢悠悠地說:

      “我小時也認識一個人叫徐佑正。”

      白發(fā)老婦抬眼望望尉萍,迷茫的雙眼露出一份驚異。

      “你認識徐佑正?在哪兒???”

      尉萍仿佛回到對往事的追憶中。

      她說:“啊,他是我的一個老師。華北大學,您知道嗎?解放后華北大學遷到北京,我因家庭貧困,16歲就投奔革命去了。”

      “是這樣的。啊,那么說真是他了?!?/p>

      白發(fā)老婦精神有些振作。“他那時是怎樣的?你說說你的老師,可以嗎?”

      尉萍捋捋自己灰白的卷發(fā),說:

      “您是他的老伴兒嗎?”

      白發(fā)老人有點驚慌,她囁嚅地說:

      “……不,不是……”

      尉萍直視著老婦的鼻子和眼睛。

      “那么我怎么看著您眼熟呢?啊?咱們年輕時見過面的?!?/p>

      老婦看看面前的尉萍,沒有說話。

      想起徐佑正老師,雖然是50多年前的事了,但尉萍心里極為忐忑,那是她這一生第一次喜歡上的男人??!徐佑正那時穿著一套黑色的中山裝,筆挺地站在講臺上,他微笑地講著那些革命的大道理。課下他常常站在走廊里看著那些瘋丫頭扭秧歌,唱《解放區(qū)的天》。

      尉萍參加了課余一些歌劇的排練,像《劉胡蘭》《兄妹開荒》《夫妻識字》,她不止一次扮演劇中的女主角,而徐佑正常常站在一旁看。當尉萍用她那未經(jīng)訓練過的敞亮的嗓音唱出“數(shù)九那個寒天下大雪……”“一道道水來一道道山,咱們的隊伍出發(fā)要上前線……”時,便不由己地望一眼她的老師。16歲的尉萍從吃不飽飯來到這個革命的大熔爐里讀書,她簡直忘記了兒時的一切苦難,尤其當她扭秧歌打籃球投籃時,偶一瞥見徐佑正那親人般的莫測的眼神,她便充滿了喜悅。

      最不能忘記的是一次她與幾個伙伴去爬城墻摘酸棗的事。離學校不遠處,有一段斷壁殘垣的城墻,墻縫間長著荒草和酸棗棵子。由于年久風蝕,那城墻雖然筆直卻有著很大的縫隙,有的人便踩登著墻縫攀援上去摘酸棗。尉萍身材瘦小體力不支,攀到高處便手腳哆嗦下不來了。正巧徐佑正老師找學生來到城墻下,他噌噌噌爬上去,用有力的臂膀拉住了尉萍,一點點退下了城墻。下來后那嚴厲的面孔使學生們?nèi)]上了嘴。

      “回去寫檢討!”徐佑正說。

      尉萍喜歡上了自己的老師,她那朦朧的美好的感覺一步步升騰。她一共主動寫了三個檢討,但徐佑正不理她。只有在講臺上他才變得和藹起來。他總是風一般地來到課堂,娓娓地講述社會發(fā)展史,猴子怎樣變成了人。他對幾個爬城墻的女學生說若再去爬就要受到處罰。

      尉萍學生時代是調(diào)皮的又是膽小的。心中的秘密使她見到徐佑正時變得沉默起來??梢哉f尉萍這一生第一次寫“情書”就是寫給她的老師徐佑正的。那天,她當面交給徐老師一個紙條,上面只有八個字,是她從一本書里抄下來的:“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記得徐佑正看了看便直視著面前這個長著一雙細長眼睛梳兩只小辮的女學生,她穿著灰色的列寧服腰束皮帶,她滿臉淚痕。他停了一刻,然后說:

      “小鬼,你懂得你寫的這個條是什么意思嗎?”

      “我懂,”尉萍大聲說,“就是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

      “哦!”徐佑正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學生,他慢慢地說,“小鬼,你是個學生,要專心學習。知道嗎!”

      就在尉萍給老師寫紙條后不久,聽說徐老師的女朋友從外地來找他,就住在學校里。因此我們的主人公尉萍就見到了她,一個面孔白皙有著希臘人直鼻子的年輕女子。徐佑正給大家介紹說:這是大瓦力士××(××同志)。當尉萍聽到徐老師與那個年輕女子結(jié)婚的消息時,她偷偷地哭了,心里想:偽君子!并且她一個人又去爬了城墻,她自己用手扒著城墻縫一步一步攀上去,又堅持自己倒退著爬下來。她有了勇氣,在走廊里遇見徐佑正,她截住他對他大聲說:“我不喜歡那個大鼻子那個白鬼子!你聽見沒有?”她說著,眼淚流了出來。徐佑正有點不知所措,他說:“你還小呢,你不懂,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這件事在尉萍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記。尉萍認為一生中沒有比這件事更令她動感情的了,幼稚、美好與荒唐之至,以后歲月的事件都沒有了這次的純凈。

      七十年代,她第一次聽鄧麗君唱“美酒加咖啡,我只要這一杯。想起了過去,又喝了第二杯。早知道愛情像流水,管他去愛誰……”這是尉萍第一次知道愛情有這種解釋。

      半個世紀過去了,現(xiàn)在面前的這位直鼻子的老婦,想必是當年徐佑正的那位新婚妻子,只是歲月變遷、物是人非了。

      尉萍轉(zhuǎn)過臉又看看墓碑,她對白發(fā)老婦說:“這是我的老師,我要向他鞠躬?!蔽酒嫉男木称胶推饋?,她向徐佑正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說:“徐佑正老師,安息吧!”

      然后她攙扶起白發(fā)老婦說:“走吧,我們一起回吧!這次偶然相逢也是一個緣分,我的弟妹在門口等我,咱們一起吃頓飯吧!”

      對于自己說出的話自己也感到有點突然,心緒的復雜使她一時還想不清楚。其實在她的潛意識中卻有另一種心理。一本書里有這樣一句話:“沒有什么比視線之內(nèi)有個敵人更讓你精神飽滿的了?!?/p>

      當然,都是老人了,那種幼稚的偏激心理已逐漸寧和下來,過去的風浪已掀不起什么波瀾,但對這樣一個邂逅的、身份不明的白發(fā)老人,尉萍還是充滿著好奇與同情,并且對她產(chǎn)生了一種無需緣由的警惕抑或親切。

      白發(fā)老人有些踟躕不定,但她也想與尉萍一起多呆一刻,最后還是隨著尉萍離開了墓地。

      陵西公墓大門的馬路對面有幾家飯館,尉萍和弟弟妹妹還有白發(fā)老人前后走進了一家“西北風”餐廳。尉萍向弟妹介紹說:“這是我年輕時代的朋友。”

      白發(fā)老人靦腆地說:“我叫王蘇,70多歲了,太老了??!”

      “西北風”飯館里,熱氣騰騰,幾乎滿座。趕上清明節(jié),對餐廳老板是一筆好生意?。〔蛷d里的服務(wù)生彬彬有禮,穿著鮮艷的民族服裝。尉萍姐弟和白發(fā)老人找了一個臨窗的長桌坐下來。先沏一壺菊花茶。

      雖然只隔一條馬路,但陵西公墓與這里判若兩個世界。那里是一個肅穆、寂靜的天堂般的世界,而這里卻人聲鼎沸、鍋碗叮當,每一桌都仿佛是久別親人的重逢聚會。

      弟弟一坐下便高興地說:“姐,今天又遇見了老朋友,咱們喝點兒酒吧!”

      妹妹說:“來白酒!”

      白發(fā)老人說:“啊,吃不動了,少要點吧!”

      菜上齊了,涼菜熱菜擺了一桌,肉絲拌拉皮、醬牛肉、清炒蝦仁、干燒鱸魚、西芹百合,還要了三鮮水餃等。

      一年一度的掃墓一年一度的聚餐成了眾多家庭的又一個節(jié)日。上次聚會是春節(jié)吧,過了兩個多月便是清明節(jié)了。尉萍想,該哭的時候也哭了,該吃的時候就吃吧,這便是現(xiàn)實;并且當今掃墓時的哭聲也日漸稀疏了,恐怕只剩下吃了。本來么,故去的親人也祭過了,香也點了,錢也寄過去了,全塌心了,可不就是吃這件事了。

      弟弟給每個人斟了酒,他對那位白發(fā)老婦說:“阿姨,吃菜吧!不要客氣!”

      白發(fā)老人只舉了舉杯,并沒有喝。

      長餐桌是面對面的車廂座,弟妹們坐一邊,尉萍和白發(fā)老人坐對面。

      弟弟問老人說:“您早就退休了吧?”

      “嗯?!?/p>

      妹妹說:“您怎么一個人來了?這么大年紀了?!?/p>

      “嗯。有一個兒子在國外?!?/p>

      弟弟又說:“您給誰掃墓啊?”

      “嗯……別……提了?!?/p>

      尉萍給老人夾菜,說:“都餓了,吃飯吧!”

      于是弟弟和妹妹就說起了自己的家務(wù)事。

      弟弟正在打離婚,妻子比自己小十幾歲,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他們沒有孩子只有財產(chǎn)分割問題,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一輛桑塔納汽車,怎樣分才合理?他要妹妹出出主意。弟弟說,她說房子歸她汽車給我。妹妹說是嗎?那你住哪兒去呀?再說了,房子是你分的你花錢買的。讓她走!弟弟說已經(jīng)談了兩個月了,達不成協(xié)議。妹妹說其他的呢?家具、電器、鍋碗瓢盆,都是錢?。〉艿軗狭藫项^,說對這種朝三暮四的女人我是一分也不想讓,我簡直快成了職業(yè)偵探了!妹妹說不能讓不能讓,分,分,房子一人一間,汽車賣了分錢,枕頭一人一個被子一人一條。弟弟說其實她有地方住,她外面有人。妹妹說你也出去搞啊!我給你介紹一個,博士后,有房有車有氣質(zhì):弟弟說我沒有信心了,我可不想再下廚房了。再說我沒房沒車我能找誰去呀!

      錢啊錢啊,現(xiàn)在錢成了問題。

      弟弟妹妹說個不休,一點兒不避人。尉萍和白發(fā)老人沉默著,慢慢地夾一口菜。倆人不說話不是沒話想說,腦子里都在想呢!

      鄰桌一家子剛坐下時還有點悲傷的樣子,此刻已完全熱烈起來,擺滿了一桌子雞鴨魚肉,從碰杯開始就有了歡快的笑聲。

      兩個老人還沒開始談,還在琢磨,便聽到鄰桌在做游戲了,是兩個年輕人在說唱:

      “兩只小蜜蜂啊,飛在花叢中啊,左飛飛,右飛飛……”

      兩個老人搖搖頭,仍舊慢慢地吃。

      忽然尉萍對白發(fā)老人問道:“冒失問您一句,當年到華北大學找徐佑正結(jié)婚的女青年,是不是您呀?”

      白發(fā)老人沉了一下,她似乎在回憶,然后慢慢地說:“嗯,是我。年輕時我和徐佑正結(jié)婚了。我們生了一個兒子?!?/p>

      “后來呢?”

      “我們過得很幸福?!?/p>

      “后來呢?”

      白發(fā)老人想了想,說:“大約十年以后,他發(fā)生很大的變化。那時他在社科院工作,他迷上了宇宙天體科學,他說他講了半生的從猿到人,現(xiàn)在卻懷疑人類不是猴子變的了。他認識了一個女探險家,便和她一起去南極了,走了,家不要了,所有的一切都丟棄了!”

      “真的?怎么會是這樣?”

      白發(fā)老人不說話了,她用兩只滿是褶皺的手捂住了臉。

      尉萍說:“您別難過。后來,他回來了嗎?”

      白發(fā)老人慢吞吞地說:“再也沒回來?!?/p>

      “那,您和他……”

      “他走前我們辦了離婚手續(xù)。他說對不起,你往前走吧!他說他要為信仰而去探險。他還說,那個女探險家長得像他的一個從小就敢爬城墻的女學生,他只能和她一起走了?!?/p>

      尉萍驚詫地聽著,當她聽到最后一句時,臉立刻紅了并且眼里涌出了淚水。尉萍老人似乎回到了年輕時代,她的心亂了并且復雜起來:原來他沒有忘記;也許他也喜歡;后來他一直在尋找?可是他找到的是別人。尉萍霎時想來想去。但她很快冷靜下來,那個哭著喊著的時光已經(jīng)不再。人生無常的經(jīng)歷已使她懂得了很多,她想人生選擇會是這樣的嗎?這么簡單嗎?也許是一個契機甚至是一個他自己也認識不到的借口。她的心里很亂。

      白發(fā)老人說:“你不要為我難過。我現(xiàn)在找到了他的墓,心滿意足了。人還要什么呢?”

      兩個老人都不說話了。

      尉萍沉吟了半天,她對白發(fā)老人說:

      “您向我坦白了您的一生,而我只能告訴您,我也一生坎坷,離過兩次婚。為了追求一個影子?!?/p>

      細雨更加朦朧。在餐廳前一棵新長出綠芽的大槐樹下她們分了手。

      白發(fā)老人佝僂著背,與尉萍擁抱。

      尉萍遲疑著,仿佛還有什么事。她說:

      “您坐什么車回去啊?”尉萍問。

      “我……我還要去墓地。我想她會來的,我等她!”

      “她?您……”

      “是的。我想知道他在南極的生活?!?/p>

      尉萍不說話了。她在樹下站立不動,望著白發(fā)老人的背影。她想,人都在追求一個影子,而那個影子既是現(xiàn)實的又是虛幻的。

      尉萍迷惘地站在那里。時光不停地流走,他永遠不再回來。

      到底是怎樣的?尉萍還是遲疑不定。但她那純凈的年代已一去不復返。

      她佇立在那里,舍又不舍,想了又想,然后沉默地轉(zhuǎn)身離去。

      責任編輯 洪清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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