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　音

你是否太會隱藏？還是我太過堅強？偽裝的堅強外衣將我裹得是那么緊，以至于一旦脫下，就會喪失我所有的安全感。而你，不是會施舍給我安全感的人。

——痕，我是你朋友的網(wǎng)友，不在這個城市，我聽說了很多有關你的事呢。

晚上10點，猶豫再三，拿起家里的另外一個手機，給他發(fā)了這樣一條莫名其妙的短信。我突發(fā)奇想，想讓另一個“我”，小心翼翼地和他接觸。

在害怕嗎？在期盼嗎？僅是幾秒而已，我卻仿佛歷經(jīng)幾個世紀。指針的聲響配合著心臟的跳動，目光專注地盯著手機熒屏。他會不會回陌生號碼的短信呢？他會知道是我嗎？

手機鈴響。

——你到底是誰？有什么事嗎？

——呵呵，我叫墮音，我很孤單呢，你能做我的朋友嗎？

他是痕，一個很睿智的男生。我和他的座位之間僅隔了一條“河”，他是個很不多話的人，總喜歡微瞇起雙眼淡淡地笑著，偶爾回答問題時，喜歡摸一摸后腦勺，再半天悠悠地吐出一個字。每當這時，我就會笑說，你證明了我的一個觀點呢。

他重復著那個小動作，一副不解狀。

我是說，你證明啦，后腦勺是最容易出汗的地方！

然后，我會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哈哈大笑。

朋友總說我是一個開朗的人，他卻說我有些乖僻。的確，我不是一個堅強的人，但我很會偽裝，而他，卻在我最孤單時出現(xiàn)了。他總是能看清每件事的本質(zhì)，讓我瞬間醒悟。我開始依戀上他淡淡的笑容，他冷漠的聲線，他隱藏的睿智。我開始上網(wǎng)，每次都在他所在的網(wǎng)吧出現(xiàn)，和他打一聲簡短的招呼后，就再也沒有言語。讓我依戀不舍的，是與他呼吸著同一處的空氣，能夠凝望他的身影。那種感覺，就像愛上罌粟花開。

——我總是在麻煩你呢。

——沒啊，我每天也挺無聊的。

——你的班上沒有讓你感興趣的事嗎？我的身體不好，經(jīng)常待在醫(yī)院，都沒辦法去學校。

——不會吧？那你可要記得保重身體，最近天冷了，加些衣服比較好。

另一個“我”，已經(jīng)和痕認識幾天了，他總會在給我的短信里說些令我溫暖的話。每天晚上下晚自習我都會趕快跑回家，在10點準時發(fā)送短信?！拔摇笔侨崛醯模蓯鄣?，憧憬的；我卻是堅強的，不服輸?shù)?，霸道的。現(xiàn)實中的我，為了拉近和他的距離，認他做了“師傅”，我們之間會笑，會鬧，但他永遠也不會說出任何一句關懷的話語，那么吝嗇，仿佛一個財主守著他的寶貝。而對“我”，卻在字里行間，透露著我永遠體會不到的溫柔。終于，現(xiàn)實中的我們換座位了，他開始坐在離我很遠的前面，有了新的同桌，新的隔“河”相坐的女生。而我，只能在后面遠遠地看著他。借著問問題的借口找他，他依舊做著我熟悉的動作，摸著后腦勺，微瞇著雙眼看題目，只不過，這次說笑的，是其他人。

我在他所在的書店辦了張卡，他說，你那么閑啊，每天還有時間看書？

我想也是，我是瘋了。書店離我家隔了兩條街，每天，不管卡上書是否借滿，不管那天作業(yè)多么多，我都會放學后去書店，再回到就在學校旁的家中。風雨無阻。

只為和他一起走那段回家的路。

——今天的天氣很好啊，有沒有打籃球呢？

——沒有，我不是那種很會打球的男生，我喜歡看書。

——是嗎？難怪你這么聰明呢。

他有我的手機號碼，可他從不打給我。那天，和家里的人吵架了，突然很想給他打電話，聽到他的聲音時，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于是和他講笑話。他只是沉默著，驀然，說了一句——發(fā)生什么事了嗎？為什么你有些不對勁？

心如被玻璃扎破了一般，突然很疼很疼，為什么你能這么快就把我看穿呢？眼淚在這邊無聲地哽咽。他沒有說話，只是在電話那頭陪著。等到好些后，他說，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課。通話結(jié)束，我握著手機靜靜伏在桌上，在空蕩蕩的房間回味著淚痕。

痕，你看不見我的表情吧？但你知道嗎？每次看見你溫暖的文字，聽見你清朗的聲音，我就會開心不止，仿佛上帝將所有的幸福都賜給了我。我只想就這么維系著，維系著這一點點的羈絆，就像我為你專門設置的那首來電鈴聲般。

“我的心在跳/淚在笑/電話那頭的你可知道/世界若是那么小/為何我的真心/你聽不到……”

——痕，你有沒有喜歡的人??？你的班上應該有哪個女生喜歡你吧？

——呵，我沒有女朋友啊，但我倒是很喜歡我們班上的一個人。

心很痛啊，只不過注視，心就那么痛。眼神無法不在乎，目光跟隨著痕，我終于找到了他對“我”說的那個女生。

痕，你不知道吧？你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就像我追隨著你一樣；你總是若有若無地靠近她，就像我用盡所有的借口接近你一般。

怎么辦？我陷進去無法自拔了，我那么在乎你，在乎你的小動作，在乎你不經(jīng)意之間的口頭禪，在乎你對“我”說的一切，在乎你身邊的每一個人，你察覺到了嗎？每天晚上10點，與你發(fā)短信的女孩子就是另一個我嗎？

一次，你帶我去你的好朋友那里，我好開心。你開始注意到我了嗎？為什么我的欣喜無法傳遞給你知道？可是，后來你卻說：

——我們要幫她舉辦一個生日宴會，你來嗎？

——我的病情惡化了，醫(yī)生說也許會動手術。

——啊……那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今天就早點睡吧。

我的病情是惡化了，真的在惡化。像新鮮的蘋果切割后丟棄在空氣里，一點一點地變質(zhì)。這個病是思念你的病，它一點點地啃食我。當我在走廊與你擦身而過，總會駐足停留，幻想你的回頭；每次熬夜上網(wǎng)，會想你是不是也會關心我，只要你陪我玩一小會兒游戲，我也會很開心；每次一起去書店的路上，你總是不知道說什么，此刻，我會想，你的腦中在想我嗎？但希望之后，是無窮的黑洞。你是否太會隱藏？還是我太過堅強？強到讓你退避三舍？我寧愿我和你心目中的她一樣，可是不可能，偽裝的堅強外衣將我裹得是那么緊，以至于一旦脫下，就會喪失我所有的安全感。而你，不是會施舍給我安全感的人。

我還要讓另一個“我”持續(xù)多久？每一次短暫的溫馨，換來的是更深的寂寞，那種空虛，會讓你的身影填滿我的腦海也無法彌補。我很貪心啊，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太痛苦了，你故意放大的聲音，牽強的借口，不是為我，一點也不是為我而留。

——怎么了，為什么你這些天沒發(fā)短信過來？

自那天后，“我”消失了?？涩F(xiàn)實中的我依舊每天就在他的身邊，他的一個朋友無意中知道了我的感情后，只說了一句話——不要愛他。

不要愛他。

我明白，他喜歡的是自由，是有主見、開朗卻溫柔的女孩。我在何時，因為各種原因已經(jīng)喪失了這些，我不再是我，尤其是另一個“我”出現(xiàn)后。

這天，我又逃離了爭吵的家。晚風催人心寒地吻著我每一寸肌膚，空氣中散發(fā)著沉悶的味道。忽然很想見他，于是打了個電話。

幾分鐘后，痕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沒有說話，只是把手插進口袋，默默走在我的前面，我小步跟著。他一直沒有回頭，我們的距離開始變遠。

為什么你總是不能等我呢？難道我怎樣也沒辦法追上你的腳步嗎？

他停住了，為我那沒頭沒腦的話愣了一下，背影就那么定著，影子安靜地鋪陳在我腳下?？刹贿^幾秒，他又走了起來。

也許他發(fā)現(xiàn)什么了，但像我這么孤傲的女生……

我們?nèi)ド暇W(wǎng)吧。

天空很不給面子地下雨了，我們走進常去的那間網(wǎng)吧，沒有什么空位，于是座位相隔得很遠。理了理額前濕透的發(fā)梢后，我開啟了QQ。他已在線。

——你不問我為什么叫你出來嗎？

——不需要吧，如果想說的話，你會說的。

呵，還是如此溫柔啊，這該死的溫柔算是對我的冷漠嗎？

——你是個笨蛋！

——我明白。

嘴唇嘗到了微咸的味道，是發(fā)梢的雨滴嗎？為何，我已雙眼模糊？

——你對每一個人都是這樣嗎？你知不知道雖然你很聰明，你很善解人意，但你真的很殘忍。難道你的關心只留給陌生人？

許久，他沒回話。痕，如你的名字，我的心里已經(jīng)留下你的痕跡，抹也抹不掉了，我那么怯弱，又那么堅強，早已看出了你的答案，卻仍沉溺其中。

對話框閃動，一句話映入眼簾：

——對不起，你還太小，我還太少。

淚珠滴落，一切皆如淚珠般碎了。心里某個角落開始放肆地空洞。默默關上電腦，離開網(wǎng)吧，走進了樓下的大雨中。臨走前，向他的方向望了一眼，發(fā)現(xiàn)背影被距離阻隔。

——痕，抱歉。其實，我是你的同班同學，你應該想得到我是誰了吧?？偠灾?，這段時間欺騙你了，對不起。還有……謝謝……

晚上，發(fā)出最后一條短信后，我仰躺在床上。一年的暗戀，明明就在身邊，為什么心的距離卻這么遠？反而“我”卻能與他稍微接近呢？難道……就這樣結(jié)束了啊？

第二天，如平時一樣，走進教室時，我見到了他，微笑著打了聲招呼。如我所料，他半晌后才反應過來。我輕身轉(zhuǎn)過，回到了座位，不留下一絲心中的痕跡。他沒說什么，目光暗淡了下來，回到了座位。我暗暗給自己加了加油，決定恢復往日的自己，于是想和旁邊的同學說些什么，卻聽到……

——聽說昨天晚上痕上網(wǎng)的時候把手機弄丟了呢！

——對啊，真倒霉。

我愕然，難道他沒有看到我最后的短信？

撲哧一聲，我笑了起來，朋友莫名地看著我。

原來根本沒有結(jié)束啊，因為根本從來沒有開始！我抬頭，望著痕那不經(jīng)意摸著后腦勺的小動作，心中一絲清新的感覺劃過。

也許，真的需要距離吧……

編輯/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