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波
8月15日,非洲乍得共和國的法院判處總統(tǒng)侯賽因·哈布雷死刑,他被控的罪行有“危害國家安全”、“危害憲法秩序、領土完整及安全”等。
乍得官方的一個調查團稱,哈布雷在執(zhí)政期間,涉嫌殺害四萬名政治犯,另有二十萬人遭受酷刑。我對非洲并沒有長期的關注,自然更談不上深入的了解。世界上很多地方,對像我這樣的普通人仍然是神秘的地方。例如非洲,我的印象中,“前總統(tǒng)”在那里就是一個意義獨特的稱呼,擁有這一稱呼的人,大多要被政變或者反政府武裝推翻,而且生命不保。如果說在政壇上有什么“非洲方式”,我的印象就是,在那里沒有制度化的辦法,或者說政變和反政府武裝在那里就是獨特的制度化辦法,有是正常,沒有反倒是反常。哈布雷就是1982年政變上臺,1990年被政變推翻的。
活躍在非洲政治舞臺上的人,哪怕我們知道他的名字,也不過知道他的名字而已。這個國家的狀況如何,他以怎樣的方式來領導國家,那個國家的人民有何感受,這些都是空白。一個非洲前總統(tǒng)成為多國爭相審判的搶手貨,是因為其在任期間的罪行,而他做了些什么,當其在任之時卻不會為我們所知,我們能夠知道的,大概只是這個人是個領導人,以及他“很友好”,其他則一無所知,也基本沒有知道的愿望。
今天的乍得,擁有一個自1990年推翻哈布雷以來一直在任的總統(tǒng),1996年的憲法修改確認乍得是一個建立在民主、法治原則和公正基礎上的共和國,并取消了總統(tǒng)連任的次數(shù)限制。今年2月反政府武裝曾經占領首都,總統(tǒng)伊德里斯·代比在國際力量的幫助下恢復了秩序。乍得被福布斯雜志評為世界上最腐敗的國家之首,在透明國際的清廉指數(shù)排位中墊底,在聯(lián)合國公布的人類發(fā)展指數(shù)中排名倒數(shù)第五。這個面積大于南非,人口一千多萬的國家,80%的人民生活在貧窮線以下,電力覆蓋率為2%,可使用基本衛(wèi)生設備的人口更只有2%,人均預期壽命為四十七點二歲。一個近于花邊新聞的報道是,2007年7月2日,代比的長子、二十歲的布拉希姆死于巴黎寓所的車庫,法國警方懷疑這是一起暗殺行動,反政府武裝領導人說:“他經常打政府部長們的耳光,老一輩的乍得官員在代比的兒子面前顏面盡失?!?/p>
這樣的材料,使人很容易對“歷史進步論”產生沮喪之感。有沒有哈布雷,是不是哈布雷,情況會有多大的不同,實在難說。權力會一直延續(xù)到下一次政變,或者下一次反政府武裝行動得手為止。是這種規(guī)律性的舞臺換景方式決定了舞臺上的演員的行為,還是舞臺上演員的行為導致了規(guī)律性的移步換景方式,真是令人困惑。最簡單的追根溯源,無非是認為近代殖民主義要為今天的局面負責,然而它既不足以說明像利比里亞這樣的“自由土地”何以仍然暴君代代不絕,也不足以說明為何獨立能帶來更大幸福是一個值得相信的道理。獨立的狂歡可能湮沒人們對制度設計的重視,甚至產生制度設計上的別出心裁,從而使人們的幸福和基本權利不僅未能實現(xiàn),而且更加遙遠無期。
博卡薩、蒙博托、阿明、多伊、查爾斯·泰勒、哈布雷、穆加貝……難以盡數(shù)的風流人物,使上世紀六十年代的驕傲土地上,生活著無以數(shù)計的苦難人民。我不能對這種現(xiàn)象作國際政治方向上的評述,僅僅基于人的感受,感知一個風流人物輩出的土地上人民的苦難,并希望了解人民的苦難與風流人物輩出之間的關系。
人們已經是如此習慣于聽到來自非洲的“壞消息”,饑荒、戰(zhàn)亂、政變、屠殺、疫病等等,人們也已經如此習慣于聽到來自非洲的各種離奇故事,好像那里出現(xiàn)怎樣不可理喻的強人都不足為怪。每個國家以及生活在那里的人民都難免給世界一個雖然模糊但也相當強烈的印象,就像我們既不會奇怪于來自非洲的“壞消息”,又很自然地認為那里有一個對我們“很友好”的氣氛。有人認為這只是媒體強國的形象塑造,而非真實狀態(tài),但我想問,堅持這一個說法的人如果有機會選擇居留地,他會怎樣做呢?有時候,我會反觀自身,我不知道我們在別人的眼里是什么樣子。
【選自《騰訊·博客》本刊有刪節(jié)】
插圖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