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約會

周德全

昨天下午，手機嘟嘟地響了起來，我突然接到以前鄰居打來的電話，她說：“有個中年男人猴急猴急地要找你，臨走時還留下了一串號碼，要你趕快和他聯(lián)系?！蔽页泽@得張大了嘴巴，緊張地問道：“那個男人長得什么樣啊?”

“瘦瘦的，個子不高，頭發(fā)很長，亂得像雞窩，黑黑的臉上有一撮八字須。我看不像一個好人，你可要多注意點?！编従硬粺o擔(dān)心地提醒道。“哦，就這些呀，這人我可不認(rèn)識?！蔽以谛睦镒匝宰哉Z地嘀咕著。

一個女人家招誰惹誰了呢?鼻尖上不知不覺地沁出了很多汗。我心問口，口問心：“這個男人究竟是誰呢?”

拿起電話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我遲疑了好一陣后，才摳摳巴巴地照著號碼撥了過去，隨后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是誰?”只短短的一句，說話不大會拐彎兒，兇巴巴的，把我嚇了一跳?！拔摇沂峭跣⊙荆犝f你……你找我?”

“對，我找的就是你。你是不是丟過一個拎包?還有你的身份證是不是342422196512345677，包里還有……”我很快回道：“對，對，說得非、非常對，你究竟是誰、誰……”

聽了對方的話，讓我很快陷入了痛苦的回憶。那是三年前的一天，包里裝著住房公積金貸款去浙皖房產(chǎn)置業(yè)公司辦完購房手續(xù)后，我約了媽媽帶著我的兒子和女兒去吃麥當(dāng)勞。在百貨大樓給丈夫買了一件襯衫和一條西褲之后，打的去離家很近的麥當(dāng)勞。到了門口，媽媽和兩個孩子已經(jīng)等在那里。我掏出零錢付了帳之后，匆匆下了出租車。幾分鐘后，才發(fā)現(xiàn)拎包忘在了車上。那里面有我的身份證、房產(chǎn)手續(xù)和剩余的2萬塊錢。當(dāng)我反應(yīng)過來沖出門的時候，出租車已經(jīng)消失得無蹤無影。只有一個起步價的車程，我沒注意出租車的號碼，也沒看清司機長得啥樣，更倒霉的是連車票都沒拿，對這個出租車我是一無所知。

我和丈夫連杰一直感情不和，因為丟了身份證、購房手續(xù)和很多的錢，為此狠狠地吵了一架。他說我粗心得像頭豬，丟三落四的，沒有一點出息。我真的很恨自己的粗心，用剪刀扎破了動脈，血嘩嘩地流了出來。他看都不看一眼，反而惡毒地咒罵道：“倒霉，倒霉，那是老天對你的報應(yīng)……”那天晚上，我和連杰吵得很兇，到了后半夜還相互動了手，我被打得鼻青臉腫。第二天，我一氣之下簡單地收拾收拾，搬到娘家住了下來。脾氣倔強的我，誰也勸不了，與丈夫協(xié)議離婚，女兒給了他，我和兒子在娘家一住就是三年。

事過三年，有個男人找到我，要求見面還錢，我不禁產(chǎn)生了懷疑。我小心地征求老媽的意見，她說：“事情已過了這么久，別有什么陰謀。前些天報上就登出一則小偷要挾失主的事兒。這事，我看就算了吧，你別和他見面了?！?/p>

三年前那場意外給我?guī)淼穆闊┖蛡?，一直念念不忘。剛開始，我還奢望有人能還回我的身份證和錢，時間越長感到希望越渺茫。對于一個靠工資吃飯的人來說，2萬塊錢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啊。我不甘心，發(fā)誓一定要找到這個昧了良心的家伙，跟他好好算一帳。于是，我背著老公悄悄地和那個男人周旋，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個男人第三次給我打電話時，我約他在沙田城廣場南門見面。為了安全，我還叫上了公司塊頭最大的阿健。如果這個男人動機不純，一旦有什么危險，阿健可以幫我控制住他，我就能報警。我坐在約定地點不遠(yuǎn)處的長椅上，不大一會兒，一個身著藍(lán)色短袖襯衣的中年男人出現(xiàn)了，手中拎著一個包，正是我三年前丟掉的那個。沒錯，就是他。

“你就是在電話里告訴我的那個司機周正道?”“是的，我是周正道，對不起，一直到現(xiàn)在我才和你聯(lián)系……”

“你是偷包賊一個，還走正道(周正道)呢?!如果你不還錢，我倒是沒有機會說你，你這個人也太不地道了?！?/p>

“對不起，對不起，我發(fā)現(xiàn)了你的錢包之后，就應(yīng)該還給你的，但當(dāng)時出現(xiàn)了很多意外……”

“意外?難道你的意外一直出了三年?!說吧，你現(xiàn)在找我想干什么?”

“我、我是想把錢還你……”他說著把手里的包遞了過來，“你看看!”

我飛快地從他的手中奪過包，然后退后兩步，打開一瞧，看到了我熟悉的紅色錢夾。我迅速地捏了捏，感覺并沒有2萬塊，于是憤憤地吼道：“雖然事情過去了三年，包里有多少錢我是不會忘的，這里怎么不夠數(shù)?!”

“是的，你丟的是2萬塊。這里只有12000塊，我本來是備齊了的，可……可是，家里又……又突然出事了。我老婆生病住進了醫(yī)院，只好又挪用了8000塊，以后我一定盡快還你?！闭f著，他眼里噙滿了淚水。我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還能真心地歷盡周折找我還錢，內(nèi)心已經(jīng)有一絲微微的感動?！澳阏f說這么長時間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好讓我理解你的做法？”我說話的口氣已經(jīng)緩和多了。

他很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后對我講了他這么遲才來還錢的原因。三年前的那個下午，他把我送到麥當(dāng)勞門口之后，就到了交班的時間。在交接時，他才發(fā)現(xiàn)我的包。也就在那天晚上，他12歲的女兒在醫(yī)院里被查出患了白血病。第二天，他就開始為女兒治病借錢。借遍了所有的親友還差3萬塊，他只好解除了出租車公司合同，拿到了一萬塊的押金。還差2萬塊怎么辦?無奈之下就動用了包里的錢。他專門寫了一張借條，與身份證和包放在了一起。直到現(xiàn)在才攢夠了12000塊錢，按照身份證上的地址，去了三次才找到我。為了證明他沒有說假話，他拿出了老婆和女兒住院時的病歷。

“連小娜?”這不看還好，一瞧嚇一跳。“咦，你不是姓周嗎，你女兒怎么會叫連小娜?”我看了他女兒的病歷驚訝地問道。他幽幽地回道：“噢，女兒是我老婆的前夫的孩子，我們是再婚……”

我迫不及待地問道：“小娜今年有多大了，她的病重不重啊?”周正道一臉淚光地說：“小娜呀，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她今年才10歲……”

“這孩子得了這么重的病，那她的爸爸知道嗎?你知道她的爸爸是誰嗎?”問到這時，這個中年男人顯得有些躁動不安，然后憤憤不平地說：“聽老婆說，小娜的父親叫連杰，和她第二次離婚后就去了日本。連杰的朋友告訴他這一消息后，他說沒有精力過問這事。直到現(xiàn)在也一直沒個音信，看來指望不上他了，真是一個豬狗不如的畜生！”聽后，我瞬間驚呆了。

“小娜——，我的女兒……”我哭天搶地，一屁股癱在地上。阿健和周正道過來勸了半天，我才慢慢地止住了哭泣。看著這中年男人滄桑黝黑的臉，我實在找不出什么語言來表達內(nèi)心的感動?！皩Σ黄?，周哥，我為剛才不友好向你道歉。非常感謝你，這錢全部拿去吧?！?/p>

周正道木訥地站在一旁，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他把自己的身份證復(fù)印件和一張欠條放在我的手里，然后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