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鐵

周海亮

爐火熊熊，紅色的鐵伏在砧上，老鐵匠的小錘輕敲上去，小鐵匠的大錘緊跟上來。似巨雷轟頂。老鐵匠面無表情。小鐵匠紅著臉說，村里人都說你是漢奸。

不打了!干脆我們逃了吧!小鐵匠說，大不了一死!

你覺得能逃出去嗎?老鐵匠站起身，從爐火中鉗出變得柔軟的鐵，用力按到砧上……

軍刀在兩個月后打造完畢。那是一把令人膽寒的好刀。小野隊長按時來取刀，身邊跟著四個日本兵。小野抽出自己腰間的軍刀，哇哇叫著沖上來，直劈老鐵匠手中的軍刀?！班邸币宦?，小野的軍刀便折為兩截。

小野翹起拇指，好快的刀!正要接刀，想不到老鐵匠卻退后一步，說，刀暫時不能拿走，刀柄上還沒有刻字。只有刀柄上刻了字，刀才算有了主人。如果你信得過我，后天過來取刀。

小野想想，再看看老鐵匠，再想想，再看看老鐵匠，點點頭。他寫下自己的名字，遞給老鐵匠說，要刻得和這個一模一樣!

老鐵匠笑笑，沒問題。

可是第二天老鐵匠就不見了，連同那把削鐵如泥的軍刀。小野暴跳如雷——日本人早在村路口設下重重關卡，老鐵匠的突然失蹤，讓他們百思不得其解。

憤怒的小野幾次想斃掉小鐵匠，可是他終未下手。他們正在村后山上修筑工事，需要一位強壯的鐵匠。

一個夜里，壯丁們突然組織了一次暴動。他們打死看守，四散而逃。小鐵匠在突圍中中彈身亡，據說他是這次暴動的組織者。他在臨死前只說了一句：爹告訴我，能屈能伸才是鐵。

再后來，日本人就投降了。

多年后，鐵匠的那棟老房子在一個雨夜，伴著一道劃破天空的閃電突然倒塌，那房子，只剩下一面佇立的墻。

那面墻里，佇立著一位老人。只剩白色骨架的老人。

白色骨架的手里，緊握著一把刀。是那把軍刀。

刀柄上清晰地刻著三個字：中國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