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冉 甄宏戈
編劇與制片方矛盾的鴻溝,最后竟都聚焦在了對對方誠信的要求,而不是職業(yè)素質(zhì)
3月18日,海淀區(qū)人民法院民事47號法庭,一起普通的著作權(quán)官司現(xiàn)場出現(xiàn)了戲劇性的一幕。本來冷清的法庭突然變得門庭若市,20個旁聽位置變得緊張起來。
事件聚焦在一部《與皇帝離婚的女人》電視劇身上。編劇王浙濱和王放放與制片方中國文采聲像出版公司互為原告和被告。
十幾個編劇坐在旁聽席,庭外還有若干編劇因座位有限進不來。編劇王浙濱兩次向?qū)徟袉T申請加位,都未得到允許。庭審開始后,每一次爭辯中,若中國文采聲像出版公司失勢,都會遭到下面編劇們的集體哄笑。
旁聽席中還坐著另一位編劇王興東,他是中國電影文學學會會長,今年2月24日中國編劇維權(quán)大會的主要發(fā)起者,也是王浙濱的丈夫,王放放的父親。
那天的法庭因此也成為了王興東另一次編劇維權(quán)大會的現(xiàn)場。
編劇、制片到底誰說了算
王興東形容,編劇與制片方簽合同,往往就像談戀愛一樣。彼此先進入互相了解的蜜月期,合作到耗盡心思,卻突然發(fā)現(xiàn)對方并不合適,結(jié)果反目為仇。
中國編劇維權(quán)大會的緣起如此,這次王家的官司也如此。
1999年,溥儀的第四任妻子李玉琴患癌癥晚期,與她相識多年的王興東王浙濱夫婦立即飛回長春,對她進行了長達15小時的錄像采訪。
王浙濱稱,當時李玉琴將她的生活經(jīng)歷及著作,拍攝電影、電視劇的版權(quán)獨家授予了自己。4年后,王興東創(chuàng)作完成了電影劇本《與皇帝離婚的女人》,謝晉導演決定親自執(zhí)導,后因“非典”等原因,電影沒有拍成。
2006年,王浙濱和兒子王放放共同創(chuàng)作出《與皇帝離婚的女人》的電視劇劇本。這是他們第一次嘗試寫電視劇。劇本由今年29歲的王放放主寫——王家想借此劇進軍電視界,并主推兒子。
通過中華文學基金會主席張鍥的牽線搭橋,2006年7月31日,王浙濱和王放放與中國文采聲像出版公司簽訂了合同。當時一切看似都很圓滿:8月出版公司向廣電總局報批立項,11月份開機。中視傳媒全額投資。該劇將在央視一套首播。制片方中國文采聲像出版公司向王家母子支付了首期稿酬30萬元。
中國文采聲像出版公司總經(jīng)理卜天月在簽合同前,看過王家的劇本,她覺得:題材很新穎,具有市場潛力,但因為編劇是第一次寫電視劇本子,當時的初稿還只符合劇本素材的標準。言下之意,她希望兩個王編劇能按照她的意思加以修改——因為作為制片方的她才是把住電視劇市場脈的人。
可惜編劇并不這么想。王浙濱說,“我們是自主創(chuàng)作,對這個題材深有感觸,寫了這么多年,最有發(fā)言權(quán)。你喜歡就買,不喜歡就算?!彼鲞^制片人,更關(guān)心的是建組。她請來了德高望重的老導演丁蔭楠,還放話說當紅明星柳云龍能給她面子出演溥儀。
此時,誰都沒有注意到,合同簽署前的立場沖突,與合同中標明的一條協(xié)議說明為日后的糾紛留下了隱患,協(xié)議稱“編劇需按照制片方的意見修改至滿意為止,若有重大修改應與編劇達成一致”。
8月31日編劇交付第二稿,12月5日第三稿。制片人卜天月和導演丁蔭楠發(fā)現(xiàn),編劇并未按照已經(jīng)達成一致的修改意見修改劇本。而開機已經(jīng)迫在眉睫。
這期間,制片方已經(jīng)將第二筆稿酬30萬元付出,另加購買李玉琴相關(guān)影視版權(quán)費的5萬元。
轉(zhuǎn)眼進入2007年1月,劇組仍舊無法開機。中視傳媒看事情有變決定全部撤資。這時中間人張鍥證實王浙濱已經(jīng)去籌備電影《一個人的奧林匹克》,無暇再改這個劇本了。
而王浙濱對記者說,她拒絕修改劇本的原因是,1月10日制片方卜天月突然提出要將全劇視角轉(zhuǎn)為溥儀,原因是孫紅雷答應演出這個角色。這等于要重寫劇本。
這時,卜天月已急得不行,前期投資已經(jīng)下去,劇組人員也到位,一切箭在弦上卻因劇本卡殼無法進行。于是她想到個折中的辦法:不用他們再修改,依然給王家編劇第三筆稿酬,但另找來編劇來救火,最后劇本聯(lián)合署名。
這個辦法遭到了王浙濱的斷然拒絕。據(jù)卜天月說,王浙濱要求只署她和王放放的名字才可。這要求超過了卜天月的底限。
于是她另請來編劇胡建新重寫劇本,同時拒付給王家編劇第三筆稿酬。劇組根據(jù)新劇本內(nèi)容于4月開機,電視劇更名為《歷史的背后》。目前該劇已拍攝完成并通過了審查,將于今年播出。電視劇編劇署名胡建新。
一場官司在所難免。
2007年6月26日前后,雙方前后腳把對方告上法庭,互為原告被告。一個是討最后那筆30萬稿酬,另一個則是要追討已付的60萬稿酬。
在官司中,雙方最大的分歧還是出自合同中“修改到制片方滿意為止”那句話,由于無法量化標準,很難判斷到底合同是否已經(jīng)履行。
法庭依據(jù)的標準,是曾經(jīng)雙方達成一致的修改標準。于是3月18日這天的庭審,變成了雙方分別向法官陳述劇情,動情講解。嚴肅的法律審判,變得更像一次藝術(shù)創(chuàng)作評判。
王浙濱說,“中國文采何來修改意見?他們從沒有自己的獨立意見,因為他們沒有這個能力,不懂歷史,隨便提個問題都回答不上來。采訪李玉琴家這么多年,對資料的占有我認為自己是最權(quán)威的,所以制片方應該完全信任編劇。”
卜天月回應的是,“是合作態(tài)度直接導致了這種結(jié)果。她不按照達成一致的修改意見修改,反而越改越離譜。如果你想包裝兒子,就得磨合他達到上中央臺的標準,而不是僅僅靠我們單方面的努力強加給中央臺?!?/p>
一直未直接參與爭辯的王興東曾希望通過調(diào)解解決這次糾紛,他說打官司并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官司目前還沒有判決,而王浙濱向記者表示,這場官司她只是告對方違約,接下來她還會對對方提起其他方面的訴訟。
主和的王興東轉(zhuǎn)而又清醒地預測了一句:這個官司會持續(xù)很長時間,勢必引起很多人關(guān)注。
讓“組織”為自己爭取權(quán)利
王興東1975年剛進入電影界時就非常崇拜編劇。當時膠片很貴,他覺得做十幾年才能熬到導演,時間太慢,另外演員演戲也沒意思。編劇好上手,而且具有思想性。所以他從部隊一復員,就瞄準了這條路。
他先在北影編劇班進修,1984年終于進了長春電影制片廠擔任編劇,并在那兒認識了同為編劇的王浙濱。
隨后兩人在80年代陸續(xù)合作編寫電影文學劇本《白樺林中的哨所》《飛來的仙鶴》《狼犬歷險記》《我只流三次淚》《陸軍見習官》《蔣筑英》。特別是《蔣筑英》,讓這對夫妻檔開始嶄露頭角,也奠定了日后他們創(chuàng)作主旋律作品的方向。
在王興東的印象里,80年代確實是個好年代,他們寫的劇本都能賺錢,但到了90年代,賺不到錢的情況越來越多。
1994年,王興東第一次與香港導演嚴浩合作拍攝《天國逆子》,影片在東京電影節(jié)獲最佳影片大獎。日本劇作家同行告訴他,嚴浩同時署名編劇、導演。這事王興東猶豫了很久,是委曲求全還是維權(quán)?最終,編劇的自尊、自愛讓王興東決心走上維權(quán)之路。那時香港還未回歸,在香港律師的協(xié)調(diào)下,王索賠獲補償8萬元。這是王興東人生中第一次嘗到維權(quán)成功的滋味。
1995年孔繁森事跡得到中央領(lǐng)導大力提倡,北京電影制片廠和山東電影制片廠幾乎同時決定拍攝此題材電影。巧的是,北影廠找的編劇是王興東和王浙濱夫婦,山影廠找的是胡建新。
最終電影《孔繁森》編劇署名是:王興東、王浙濱、胡建新。
據(jù)胡建新說,當時全國有六家電影廠想拍孔繁森,但上報到電影局的劇本只有北影廠和山影廠兩家。審批結(jié)果是,胡的本子過了,王的本子因為質(zhì)量問題沒過。但考慮到山影廠的設(shè)備不行,電影局認為兩廠合拍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