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 吉
許揚介紹了一個男朋友給我,他抱住我,在我耳邊喃喃地說,去見見吧,我是為你好。他的語氣里都是真摯,溫柔,像真的一樣。我想他是決定拋開我了,我不過是他的情人,他過眼云煙的風流,他想退出,那么到了把另一個男人推給我的時候了。
許揚說那人是真的好。
我頭也不抬地說,見吧!
就這樣見著邵軍。
我和許揚坐在必勝客的窗邊,都是比薩的香,很甜蜜似的。我在桌下倔強地握著許揚的手,他扯了兩下,沒有掙脫,由了我。
兩個小時前我還和他在這餐廳的樓上開了房間,現(xiàn)在卻整整齊齊地坐在這里相親。許揚突然把手抽出來,在空氣中揮了揮。
我抬眼過去,是一個五官端正、笑容厚實的男人,三十左右的光景,穿著卡其色的西裝。他就是邵軍了吧,比我想的要好看。
坐下,介紹,點菜,吃飯。邵軍是沉默的人,我也是,只有許揚哈哈地笑,說著奉承的話,什么年輕有為,什么事業(yè)有成,金碧輝煌的詞語堆在邵軍的臉上,他只是淺笑,沒有怎樣張揚。
他也沒忘夸我,什么溫柔賢惠擅長家務。我心里不屑地笑,我又不是滯銷產(chǎn)品,用得著這樣不實宣傳嗎?
拿腳去踢許揚,沒見他有反應,倒是邵軍低呼了一聲,糟了,我踢錯人了。吐了吐舌頭,低下頭去切牛排。許揚問他怎么了,他笑,沒什么,有小蟲咬我的腳。
飯后,許揚找借口閃了。他趁著邵軍不注意,在我胳膊上擰了擰,很輕,很曖昧。
他以為我和邵軍會發(fā)生點什么,但沒有稱他的心,邵軍只是送我回了家。我說再見,轉(zhuǎn)身要走。他喊我,他說,你是許揚的人嗎?
我說是,沒有隱藏。我不知道邵軍怎么看出的,但我也不打算和他繼續(xù),去見他只不過是答應許揚的一個要求,就像其他的很多許揚要我答應的要求,我能做到就做。我是低眉順眼的情人,最怕的是被拋棄。
我和許揚有太多的糾葛,他是父親的好友,父親去世后他一直照顧我家,也順便照顧了我的身體。我19歲那年剛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還想著能嫁給許揚。一方面,我想有他這樣一個依靠也好,他給哥哥找了工作,給媽媽安置了一個舒適的生活環(huán)境;另一方面,我對他也是有感情上的依賴的。許揚卻直截了當?shù)卣f,他不會離婚,如果我同意做他情人,那么他會一直照顧我們?nèi)?;如果不同意,他就放我走?/p>
我選擇做他的情人,沒有什么可恥,我只是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我快睡的時候,許揚打電話來,說他在你那里嗎?我說誰呀。邵軍呀。沒有。
我不知道許揚是在意邵軍在我這里還是不在意,他是緊張還是不緊張。我握著話筒調(diào)笑著說,你希望什么結(jié)果?他愣了一下,那你睡吧。
電話剛掛,又響起來。我迅速拿起來,笑,忘記說什么了?那邊是邵軍的聲音,他說是我,邵軍,我對你有好感,我想追求你,可以嗎?
愣了愣,卻說隨便吧。我不知道自己說隨便是什么意思,難道也是希望他追的嗎?從我懂事起,我的生命里就只有許揚,他像父親,像叔叔,像愛人,他給我的感情都是淺的,我也在他的淺顯的感情里習慣了,像是一條在低洼里的魚,即便水很少,我也要呼吸,生存。
邵軍真的開始追我了,買了大把的向日葵送我。正值夏天,很燦爛的陽光,他的臉躲在向日葵后面說,向日葵隨著太陽移動,我隨著你移動。
很溫暖的話,我是從來沒有聽過的。
心也溫暖了起來,看他的時候不再凌厲。
告訴過許揚的,他說你一定要把握住他呀,邵軍很不錯的。我從背后抱住他,貼著聽心跳,沒有聲響。我說,你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嗎?
有眼淚搖晃著想滴下來,我把頭仰起,生生地逼了回去。
和許揚在一起已經(jīng)7年了,我的韶華已經(jīng)褪去,現(xiàn)在,他不要我了。在他睡著了以后,扯了一根頭發(fā)纏上他的紐扣,每一顆都纏著。我不知從哪里看來的,把自己的頭發(fā)纏在愛人的紐扣上,他就屬于你。
我是舍不得許揚的,畢竟付出了很多,所以不舍。我想可能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占有欲吧。
和邵軍去游樂園玩,那是我第二次去。小時候和父母去過,然后再也沒去,對游樂園的概念是很淺的。只記得有一個旋轉(zhuǎn)木馬,坐上去隨著音樂一圈一圈地轉(zhuǎn),很好玩。
他說,你想去哪里玩,我就說了游樂園。
和許揚是決不敢這樣要求的,他會嗤之以鼻。
旋轉(zhuǎn)木馬很美,和邵軍一人坐一個,瞇著眼笑,很愜意。望著他,是大片的溫暖。心下便想,說不定我也會有一段正常的戀愛。
坐在階梯上大口吃冰淇淋時,邵軍拿了一枚戒指出來,水晶的藍色花瓣,白金的環(huán),很別致。他說,我希望你戴上它,不是求婚,只是希望能做一個商標,表示你有男朋友了,如果有一天我求婚,我會送一個鉆戒給你,真的。
他的眼里都是誠懇,沒有一點矯情。
我攤開手,任他戴在食指上。
這個溫柔的男人是一點一滴走進我心里了。
和許揚說要出去找工作,他笑,長進了?翅膀硬了想飛了?是邵軍給你灌輸?shù)膯??我說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許揚一把抱我到床上,撕我的衣服,狠命得連我都吃驚,他以前是不會這樣粗魯?shù)摹?/p>
我為了保持身材練了幾年的瑜伽,想去健身中心應聘瑜伽教練,和邵軍說,他很支持,很快就幫我聯(lián)系好了。
第一天上課,我很緊張,只是看見了邵軍坐在一群學員里朝我笑,心就放松了。他是瑜伽班里唯一的男性,卻為了我堅持了下來。
感動著,歡喜著,幸福著,我越來越多地和邵軍在一起,對許揚打來的電話也不再熱情。
濟南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和邵軍已經(jīng)很纏綿,我們?nèi)琼敹蚜藗€雪人,我的手凍得通紅,他把我的手捂到胸口的皮膚上,我的眼淚嘩地落了下來。
從來沒有一個人,對我這樣上心過,就算跟了許揚7年,他也沒有。
那個晚上,我留了邵軍在我的床上。我鋪上嶄新的床單,我多希望那是我新的開始呀,從此以后,我就是堂堂正正的女人,是一個人的女朋友,可以在陽光下挽著手笑,可以在繁華的鬧市親吻,可以整晚地躺在一起。
多好呀,完全地擁有。和邵軍十指相扣,喝同一杯飲料的時候,我想。
許揚找我,他會在邵軍不在的時候來找我。我會很小心地錯過他們的時間,雖然我告訴邵軍,我和許揚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事實上,結(jié)束不了。
許揚說,蘭,如果想和邵軍一起,我放你走,不過你必須幫我做一件事。你放一些東西在他家就好了,很簡單。
我直直地盯住他,我說,這是你一手策劃的吧,把我介紹給邵軍的目的就是這樣吧。心是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想離開許揚,但我能害邵軍嗎?
想好了,即使邵軍失去一切我也要他,和他離開這座城市,重新生活。我想邵軍是愿意的,是會原諒我的,因為他愛我。
纏著去邵軍的家,偷偷放了10萬在他家,然后找關于許揚案子的文件。許揚和我說,邵軍是省檢察廳的,目前正在調(diào)查他的經(jīng)濟問題,邵軍似乎有了什么把柄,現(xiàn)在查得很緊,要他不查的話只有先把他扳倒。
許揚的話聽得我膽顫心驚,我忘記告訴他,邵軍是知道我和他的關系的。
我以前以為許揚把我介紹給邵軍是想把我推開,原來他的目的是想利用我摧垮邵軍。我想我是該幫許揚的,他畢竟幫了我家很多,也給了我很多,這一次就當報恩吧。
我找到了邵軍的調(diào)查證據(jù),一支錄音筆,是許揚受賄時被錄下的。許揚在一家大型國有企業(yè)里有一個顯赫的位置。
我沒有把錄音筆交給許揚,我說證據(jù)我拿著,我是不會交出去的,以后我們各不相欠了。
我天真地想,這10萬塊不會給邵軍定多大的罪,最多就是將他革職。只要他不查許揚的事情,我和他是會有未來的。
從邵軍家里搜出錢來的時候,我也在場,我看見他的目光,沒有溫柔,只有怨恨,他直直地看著我,好似要把我看到塵埃里。
戲劇性的是,許揚沒幾天就被“雙規(guī)”了。邵軍親自去的他家。
我不知道當時的情景,但我知道邵軍一定掌握了更多的證據(jù)。他順利地避開了我的栽贓,那么他是找到洗脫罪名的依據(jù)了。
一定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去邵軍家找他,他攔住門口不讓我進,他說,我怕你再放什么東西。
眼淚又漫了上來,我說邵軍我是被逼的。
他的目光那樣冷漠,還有尖銳,他說,你是許揚的人,難道我不會防你?我知道你是他的人,他介紹你給我難道沒有目的?我將計就計,用你來讓他全盤崩潰,也是你咎由自取,如果你不陷害我,我會好好和你相處的,可是,你還是背叛了我,選擇了他。
你知道我為什么遲遲不把證據(jù)交上去嗎,因為我想看你如何選擇,可惜,你錯過了機會。他說。
我握住他的手,我說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
他抽出手,在關門的時候說,你知道我為什么一定要調(diào)查許揚嗎?他用錢買了我的未婚妻,又拋棄了她,她那么年輕,為了一個沒辦法給她承諾的男人自殺了。
我所有的毛孔都開始冒冷汗,腳下是如走云端的迷茫。眼前是恍惚的,因為淚蒙了太多,在這場兩個男人的戰(zhàn)爭里,我不過是他們的工具,他們都利用了我,而我傻到了去相信愛情,相信他們。
許揚給過我溫暖,邵軍給過我感動,可是,背后卻是殘酷的真相。我想告訴邵軍,我其實是愛他的。
可是,我還能愛他嗎?
我想起邵軍說,以后你想我的時候就皺你的鼻子,因為這個丑臉在人群里很容易辨認,我看見了就知道你在想我。
我蹲在地上開始放聲哭,為我過去的青春,為我過去的愛情,為我信任過的人。濟南又開始下雪了,漫天的雪,我仰起頭朝天上做一個丑臉,邵軍不會知道,我想他,很想。
雪還在下。
編輯 趙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