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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草帽

      2008-04-19 08:15:56周德東
      關(guān)鍵詞:大舅草帽老婆

      周德東

      你知道嗎?草帽是有腳的,用來跟隨你;草帽是有手的,用來掐死你;草帽是有靈魂的,用來解決這世上某些被掩藏的冤屈。

      壹:徒步

      張巡坐上了長途客車。

      這輛客車十分破舊,張巡斷定它已經(jīng)超過了報廢的年限。也就是說,一輛客車的尸體在公路上行走。它搖搖晃晃,全身響個不停,好像隨時要散架一樣。

      在離房山市還有大約20公里的地方,長途客車“撲哧”一聲終于熄了火。

      司機掀開它的心臟,埋頭修理。一車人都在小聲抱怨。

      張巡坐在客車尾部,一個人靜靜看窗外。

      天很高很藍,兩旁的莊稼都已經(jīng)成熟,金黃一片,很晃眼。一家農(nóng)民在收割,地頭停著一輛嶄新的拖拉機。一男一女兩個大人在低頭干活,10來歲的孩子好奇地朝公路上望過來。張巡對他擺擺手,他立即像泥鰍一樣鉆進麥垛后面去了。父親呵斥了一聲,他又乖乖溜出來,幫父親捆麥子。

      過了大約半個鐘頭,車還是沒有修好。張巡站起身走過去,低聲問道:“師傅,哪里出了故障?”

      司機頭也不抬地說:“正在找呢?!?/p>

      張巡意識到,這輛車短時間內(nèi)肯定走不了了。于是,他下了車。

      這時候是下午兩點多鐘,他想步行回房山市。他在一家網(wǎng)絡(luò)公司做客戶經(jīng)理,平時工作繁忙,很少有遠足的機會,這次不妨走一走。

      入秋了,風(fēng)有些涼,有些硬,從背后一下下推搡著張巡,使他走起來很省力。

      他走得慢悠悠的,更像是散步,他相信天黑之前肯定能到家。

      張巡是來鄉(xiāng)下探望大舅的,沒想到,大舅得了老年癡呆癥,前幾天走失了,他家人已經(jīng)到鎮(zhèn)上報了案,正在尋找中。張巡在大舅家住了一夜,第二天只能返回。他得上班。

      實際上,他是開車來的,不過他把那輛捷達車放在了大舅家,打算過一段時間再來取。因為昨天他來的時候,在公路上撞了人,他逃跑了。

      那是一個農(nóng)民,個子很高,穿著一件黃夾克,從壕溝里爬上來,橫穿公路,似乎去追什么東西。當時,張巡的車速極快,直直地撞了上去,車身“嘭”地震動了一下。那個農(nóng)民朝前射去,掉在路邊的壕溝里。

      張巡本能地收了收油,車速慢下來。他回過神,急忙踩了一腳油,車猛地一躥,加速朝前沖去。

      張巡始終沒看見那個農(nóng)民的正臉,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當時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想著趕快離開這個肇事之地。

      好在這條公路很僻靜,當時沒有一輛車,也不見一個行人。

      前不久,張巡在電視上看過一個法制節(jié)目——某司機在小區(qū)里撞了一個老太太,他停了停,立即把車倒回去,在老太太的身上反復(fù)碾壓幾次,導(dǎo)致老太太氣絕身亡。這一切都被小區(qū)的攝像頭拍了下來。

      張巡的老婆看到這里,破口大罵:“這個王八蛋應(yīng)該千刀萬剮!”這個女人嘴巴像刀子,內(nèi)心像豆腐。她開了個飯店,叫“人民公社”,里面貼滿了毛主席掛像和語錄,包間里懸掛著各種農(nóng)具,服務(wù)員全部身穿綠軍裝,腰扎武裝帶。粗糧細做,風(fēng)格懷舊,生意十分紅火。

      張巡也很氣憤,大罵這個司機缺德。

      現(xiàn)在,他自己遇到了這樣的事,同樣沒有停車把老太太送進醫(yī)院,或者打電話報警,他也跑了。唯一讓他自我安慰的是,他沒有把車倒回去,在那個農(nóng)民身上反復(fù)碾壓,還有,他的內(nèi)心充滿了愧疚。

      那個農(nóng)民,也許正急著趕回村子,他的媳婦做好了飯菜,站在門口等他回家。也許,他也有個孩子,就像那個在田地里幫父親捆麥子的孩子一樣,他和母親一起在等父親歸來……

      張巡心里的陰影越來越濃郁了。

      恐懼漸漸覆蓋了愧疚。

      那個農(nóng)民死了嗎?當時會不會有目擊者?警察會不會逮著自己?

      朝后望望,空蕩蕩的公路上沒有一個人影。他朝前走了幾步,再次停下來,朝后望去——有一個破草帽,不知誰掉的,它被風(fēng)吹著,在公路上忽快忽慢地滾動。

      草帽離開了主人的腦袋,就顯得很孤獨。

      風(fēng)弱了一些,它在距離張巡大約三十步遠的地方停下了,帽檐朝下扣在公路上。又刮過一陣小風(fēng),它掀動了幾下,終于沒有滾起來。

      這是誰的草帽?

      貳:斑馬線

      昨天張巡撞人的地方,好像還要朝前走幾公里的樣子。

      他繼續(xù)朝前走。他已經(jīng)在公路上走了半個多鐘頭了,這期間,只看見一輛電動三輪車“嘩啦嘩啦”開過。

      他穿的是一雙尖頭皮鞋,走得雙腳有點疼,不由得后悔了,來時應(yīng)該穿一雙布鞋的。

      天地間十分安靜,只有他的皮鞋磨擦柏油路的聲音:“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兩旁的楊樹上,偶爾掉下一兩片枯黃的葉子,慢悠悠地飄下來,它們落到地上的時候,張巡甚至能聽見它們斷裂的聲音。

      那輛故障長途車一直沒有開過來。張巡暗暗慶幸自己提前離開了它,他可不想跟一群陌生的乘客在公路上過夜。

      秋風(fēng)又一點點大起來,說是涼輕了點,說是冷重了點,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前面出現(xiàn)了一個人,他蹲在公路邊不知道在搗鼓什么。張巡一邊朝前走一邊注意觀察他,感覺他好像在地上畫著什么。

      張巡走近之后,終于看清,他拿著白粉筆,在公路上認真地畫著橫線。粉筆太細了,他反復(fù)涂抹,畫得很費勁。

      這個人大約五十歲左右,穿著一件深藍色中山裝,戴著近視鏡,不像農(nóng)民,有點像鄉(xiāng)村教師。張巡朝兩旁望了望,公路旁是一個村子,紅磚碧瓦,雞鴨鵝狗。張巡覺得他的行為有些古怪,停下來,問了一句:“師傅,您這是在干什么?”

      這個人頭都不抬地說:“我在畫斑馬線?!?/p>

      張巡不解地問:“這里是野外,您畫斑馬線干什么?”

      這個人郁悶地說:“沒有斑馬線,我怎么到公路對面去??!”

      張巡馬上意識到,這個人很可能是個瘋子。軟怕硬,硬怕不要命,不要命怕精神病。他感到有些不安全,立即朝前走了。走出一段路,他不放心地回頭看了看,他還蹲在那里認真地畫著,已經(jīng)畫到公路中間了。

      他的視線從這個古怪的人身上移開,落在了一個滾動的物體上——還是那個破草帽,它被風(fēng)裹著又朝前滾了,現(xiàn)在距離張巡大約二十步遠。它從那個畫斑馬線的人旁邊滾過來,停了一下,繼續(xù)朝前滾。

      張巡忽然想,要是把這個破草帽撿起來,帶回家,給老婆的飯店增添一個老舊的擺設(shè),也算是廢物利用了。又一想,都不知道這個草帽是活人的東西還是死人的東西,還是不碰它為妙。

      接著,張巡又想到了那個高個兒農(nóng)民。他到底有沒有被撞死呢?如果死了,事情就鬧大了;如果沒死,他很可能記下了自己的車號……盡管這樣,張巡還是希望他活著,那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命。

      這一帶,正是發(fā)生車禍的路段。

      張巡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加快了腳步。

      叁:三個小男孩

      前面走過來三個小男孩,都背著大書包,其中一個系著紅領(lǐng)巾。他們一邊走一邊打鬧。

      他們走近張巡之后,張巡問道:“小朋友,我問你們一件事,好嗎?”

      三個小男孩都停下來,警惕地看著他。

      張巡說:“昨天,這條公路上是不是出過一次車禍?”

      三個小男孩互相看了看,那個系紅領(lǐng)巾的男孩說:“上周,一輛車撞死了王洪濤家的豬?!?/p>

      張巡又問:“有沒有人被撞死呢?”

      那個男孩說:“沒聽說?!?/p>

      張巡松了一口氣,說:“哦,謝謝你們?!彼?,如果這條公路上撞死了人,附近村子都應(yīng)該知道的。

      三個小男孩走過去之后,又開始在公路中間奔跑打鬧了。張巡轉(zhuǎn)過身,朝他們喊道:“小朋友,不要在公路上亂跑,不安全!靠邊走!”

      三個小男孩根本不理會。

      張巡又看到了那個草帽,它還在公路上朝前滾動著,離他大約有四十步的樣子。

      張巡的心里犯起了嘀咕。

      也許,它就是一個普通的草帽,它的主人在干活的時候忘了系帶子,一陣大風(fēng)把它刮跑了,之后,它一直在這一帶轉(zhuǎn)悠,忽而被風(fēng)帶到路邊的壕溝里,忽而被風(fēng)帶到田地間,忽而被風(fēng)帶到公路上……

      現(xiàn)在,正好順風(fēng),它就輕飄飄地一直沿著公路朝前滾——這沒什么不正常。可是,它已經(jīng)跟隨張巡幾公里遠了,為什么沒有滾進公路旁的壕溝里去呢?換一句話說,它為什么像人一樣始終走在公路上呢?

      張巡一直是從西往東走。他伸出手掌感覺了一下,風(fēng)挺大,不過,風(fēng)向并不是正正當當朝東,有點偏東南??墒?,草帽卻沒有偏離公路,它一直跟隨在張巡的背后……

      三個小男孩也看到了那個草帽,一齊跑過去,把它當成了足球,爭搶著朝前踢。于是,它離張巡越來越遠了。

      張巡抬頭看看天,太陽已經(jīng)偏西了。如果這樣走走停停,回到家肯定天黑了。這樣想著,他就加快了腳步。

      肚子似乎有點空。要是有個漢堡包,再加上一罐啤酒就好了。四周都是田野,想吃飯,還要朝前走十公里左右,到了市郊才有餐館。

      張巡喜歡喝酒,但是喝不了多少,這讓他在工作上很尷尬。他們公司的總經(jīng)理姓張,這個女人雷厲風(fēng)行,喝酒海量。半年前,她第一次來檢查工作,晚上幾個部門的負責(zé)人陪她吃飯,她一坐下就讓服務(wù)員給每個人倒上一碗白酒,而且要一口干掉。張巡慚愧地說:“張總,我只能喝兩小盅……”張總的臉馬上陰下來:“就這點戰(zhàn)斗力,怎么能勝任你的工作?”他只好硬著頭皮喝。最后,兩個同事把他背回了家。

      三個小男孩的打鬧聲已經(jīng)聽不見了,天地之間一片安靜,只有他的腳步聲:“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這時候,他已經(jīng)走過了昨天撞人的路段,心里放松了許多。

      為了保險起見,他一邊走一邊給老婆打了個電話,探探風(fēng):“老婆,你在哪兒?”

      “飯店!忙死我了!你什么時候回來?”

      “晚上就到家了?!?/p>

      “開車小心點。剛才我看報紙,上面說那條公路上昨天撞死了一個老頭,你知道嗎?”

      “不知道……”

      “晚上,我給你燉一只土雞,香死你?!?/p>

      “好的,我掛了。”

      放下電話,張巡的腳步慢下來,心里壓上了一塊磐石。看來,那個高個農(nóng)民肯定是死了,已經(jīng)登了報紙。撞死人逃逸,肯定要判刑的。說不定,剛剛走到家門口,聞到一鼻子雞肉的香味,警察就出現(xiàn)了……

      自首?

      張巡猶豫起來。

      報紙上為什么說撞死的是一個老頭呢?盡管張巡沒看清那個高個農(nóng)民的正臉,但是他肯定,那個人絕不是老頭。被撞死的老頭是不是另一起車禍呢?

      越想越亂,他索性不想了,繼續(xù)朝前走。他要回家。

      一輛卡車迎面開過來,“轟隆隆”震天響。它開過去之后,張巡隨著它轉(zhuǎn)過身去,又看見了那個草帽,它沿著公路依然朝前滾??磥恚齻€小男孩放棄了它,或者,它被踢下了公路,三個小男孩走遠之后,它又爬了上來……

      十六輪卡車一下就把它吞沒了。

      接著,它從卡車中間露出來,竟然完好無損,它被卡車帶動著,朝相反方向滾了幾米遠,終于趴在地上,在卡車走遠之后,又在風(fēng)的推動下朝張巡滾過來。

      肆:從頭頂戳進去

      張巡感到胃里空空的。

      說不清是因為餓,還是因為對這個草帽的恐懼。

      他停下來,靜靜盯著它。

      說來也怪,一陣風(fēng)把它吹向了路邊,一棵楊樹擋住了它,它再也滾不出來了。張巡假裝朝前走了一段路,突然回頭看,它還被那棵楊樹擋著,這才放下心,大步朝前走了。

      公路在前面拐個彎,朝北了。張巡知道,這地方離市區(qū)還有12公里。

      他順著公路朝北走去。風(fēng)向依然朝東,現(xiàn)在,它吹在張巡的左臉上,張巡感到它越來越大了。

      他回想昨天撞人的一瞬間,回想那個沒看清面容的農(nóng)民,回想那輛拋錨的長途車,回想那個畫斑馬線的男人,回想那三個打鬧的小男孩,回想那個無主的破草帽……感覺此行很不順利。

      忽然他的腦袋炸了一下:他撞到的那個農(nóng)民能不能是大舅呢?

      這種假想更像小說或電影中的情節(jié),很快張巡就否定了——大舅沒有那么高。

      那么,如果還有一個老頭被撞死了,那個老頭會不會是大舅呢?大舅才48歲,不能稱為老頭吧?

      舉頭看,一行大雁朝南飛過。小時候就學(xué)過這樣的課文:秋天到了,一行大雁往南飛,一會兒排成個“人”字,一會兒排成個“一”字。張巡長到27歲,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此時,它們不是“人”字,也不是“一”字,圓溜溜的,更像是……草帽的形狀。

      張巡猛地回過頭去,一下就傻住了——那個草帽又出現(xiàn)了,它還在背后跟著他!

      剛才張巡拐彎了,也就是說,這個草帽也拐彎了,它一直沿著公路走!張巡驀然感到了一股詭怪之氣。如果說,它朝前滾動是風(fēng)吹的,現(xiàn)在風(fēng)在朝東吹,它卻朝北滾著……

      張巡沒有繼續(xù)走,他站在那里,直直地盯著它,心里生出了一絲陰暗。

      它滾著滾著,伏在了地上。風(fēng)從側(cè)面吹過來,它掀動了幾下,終于沒有滾起來。張巡感到這個草帽有靈性,為什么自己一回頭,它就趴在那里呢?

      風(fēng)大起來,草帽又一次滾動起來,它離張巡只有十步遠了。

      張巡索性走過去,用腳踩住它,然后把它拿起來,仔細端詳。這是一個麥秸編的普通草帽,挺舊的,帽檐有三處破損。里面隱約有一圈油漬。有一根細細的帶子,臟得發(fā)黑。

      張巡在路邊掰了一截干樹枝,走下公路,把那個草帽按在土地上,用樹枝使勁一扎,就在草帽上戳出了一個窟窿,把它釘在了田野里。

      站直身子,走上公路,張巡拍打拍打雙手,朝那個草帽看了看,它在風(fēng)的吹動下,一下下掙扎著,似乎想擺脫那截樹枝,卻無能為力,就像被釘在墻上的畫皮。

      張巡心里生出一份快意,繼續(xù)朝前走了。

      伍:馬車

      離房山市越來越近了,路上的車輛多了一些。

      經(jīng)過一個鐵道交叉口時,堵了很多車。張巡走上前,看到了幾個警察,不由心里一驚。其實是火車和汽車相撞了,一輛捷達轎車翻在田野里,警察正在處理。

      這輛出事的車和張巡的車一模一樣,包括車型、顏色、新舊程度,張巡甚至懷疑就是他的車。他注意看了看車牌,車號竟然也相同——只是車身扭曲,看不到最后一個號碼。

      會不會是有人在大舅家偷走了自己的車,開到這里,正巧被火車撞翻了?看現(xiàn)場情況,開車的哥們十有八九是掛了。如果他真是竊賊,正好應(yīng)了那句老話——多行不義必自斃。

      可是,有這么巧的事嗎?

      張巡不愿在警察跟前逗留,他穿過事故現(xiàn)場,繼續(xù)朝前走,一邊走一邊給大舅家打電話。沒人接。他只好打表妹的手機。

      “大舅回來了嗎?”

      “派出所找到了一個癡呆患者,體貌特征有點像我爸,我和我媽正去鎮(zhèn)上確認呢。”

      “哦,有了消息告訴我。另外,我停在你家院子里的車還在吧?”

      “上午出來的時候還在,你放心吧?!?/p>

      一切都不確定。掛了電話,張巡心里很亂。

      車輛都堵在了鐵道交叉口,路上越來越安靜。這時候,已經(jīng)可以看到房山市的高樓和煙囪了。

      安靜的公路上傳來了馬蹄的聲音,很清脆:“喀噠喀噠喀噠喀噠喀噠……”

      他回頭看了看,是一輛馬車,干瘦的車夫興高采烈地吆喝著他的牲口:“駕!駕!駕!”

      張巡實在走累了,他想搭個車,于是伸手揮了揮。

      車夫拽著韁繩,把馬車停下來。

      “師傅,捎個腳吧?!?/p>

      “我的車已經(jīng)超載了!”

      張巡第一次聽說,馬車也有超載一說。他朝馬車上看了看,除了車夫,還有四筐水果,用繩子固定著??磥磉@個車夫是個水果小販。

      張巡說:“你把我拉到前面有餐館的地方,我給你十塊錢?!?/p>

      車夫沒有表態(tài)。

      張巡伸手掏出十塊錢,遞給他。他接了,揚揚手說:“上?!?/p>

      張巡走到馬車旁,朝上一跳就坐了上去。車夫一抖韁繩:“駕!”馬就朝前跑了。

      坐在馬車上搖來晃去,很舒服,而且還有滿鼻子水果香味。

      四個水果筐中間有個空當,里面塞著一個東西。張巡探頭看了看,愣住了——是那個草帽。它的帽頂上有個窟窿,正是一直跟隨他,被他釘在田野里的那個草帽!

      他的眼睛避開這個草帽,大聲問車夫:“這個草帽怎么在你的車上?”

      車夫回頭看了一眼,說:“剛才在路邊撿的。”

      這個人趕著馬車進城,看到路邊的田野里有一個草帽,于是停了車,把它撿起來,放到了車上,等到太陽毒辣的時候,戴在頭上遮涼……這似乎挺正常的。

      不過,撥開這些貌似正常的偶然表象,有一個不可改變的客觀現(xiàn)實,那就是:這個草帽一直在跟著他!

      張巡內(nèi)心的陰暗一下就濃郁了,他突然跳下車來,說:“我不坐了?!?/p>

      車夫回過頭說:“那我可不退錢??!”

      張巡揚揚手說:“你走你的吧!”

      馬車就載著那個怪異的草帽,“喀噠喀噠”朝前跑了。

      張巡一直盯著它,時刻擔(dān)心那個草帽從車上掉下來。它被塞在了四個筐中間,不可能跳出來。

      馬車漸漸遠了,終于消失在張巡的視野中。

      張巡松了一口氣,又為這個貪小便宜的車夫擔(dān)憂起來——他把這個不正常的草帽帶回家去,會發(fā)生什么呢?

      這時,天色已經(jīng)有點暗了。

      陸:胖子以及他的朋友

      一路上,張巡一直注意著地面,并沒有發(fā)現(xiàn)那個草帽。

      終于來到了市郊。

      這時,他已經(jīng)饑腸轆轆,一步都走不動了。

      跨進一家蘭州拉面館,他一屁股坐下來,對服務(wù)員喊道:“拉面,大碗的?!?/p>

      手機響了,他抖了一下,掏出來看了看,是表妹打來的。她帶著哭腔說:“哥,那個癡呆癥患者不是我爸!”

      “不要急,再找找,大舅肯定不會有事的?!?/p>

      “有人說,昨天有個老頭在公路上被撞死了,我擔(dān)心……”

      “別胡思亂想,不會的!”

      “那個老頭現(xiàn)在在縣醫(yī)院的太平間里,一會兒我媽帶我去看?!?/p>

      “有什么情況,隨時給我打電話!”

      放下手機,拉面就熱騰騰地端上來了。張巡的胃抽搐了一下,拿起筷子正要吃,眼睛卻停在了前面一個人的頭上——

      那是一個胖子,他背朝張巡,正在大口吃面,傳來“呼嚕呼?!钡穆曇?。汗水從他的脖子上淌下來,像一條條蚯蚓,鉆進衣領(lǐng)里。

      他的頭上戴著那個草帽。

      張巡分明看見,那個草帽上有一個窟窿,邊沿有三處破損,那根臟兮兮的帶子在胖子的耳旁晃蕩著。

      是的,不管怎么說,這個草帽一直沒有徹底離開張巡的視野,它從野外的公路上,一直跟著他回到了房山市!

      張巡一下就沒有食欲了,感到胃里滿登登的。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老婆。

      張巡小心地接起來,眼睛始終盯著那個胖子的背影:“喂?”

      老婆說:“張巡,你什么時候到家?”

      張巡敏感地問:“是不是……有人在咱家等我?”

      老婆說:“除了我誰等你!雞燉好啦!”

      張巡并沒有放松警惕,繼續(xù)問:“這兩天,有沒有人到咱家找過我?”

      老婆說:“有?!?/p>

      張巡的心一下就提起來:“誰?”

      老婆說:“你的同事?!?/p>

      張巡的心落了地,說:“我現(xiàn)在打車,半個鐘頭到家,等我。”

      他交了拉面錢,起身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停了停,回頭看了那個胖子一眼,那個胖子一邊吃面一邊盯著他。他的眼睛躲在大大的帽檐下,顯得有些陰森。

      張巡干脆開門見山地問:“師傅,你的草帽是哪里來的?”

      胖子繼續(xù)吃著面,混沌不清地說:“朋友送我的,怎么了?”

      張巡說:“你的朋友是誰?”

      胖子說:“你真奇怪,這關(guān)你什么事嗎?”

      張巡說:“他是賣水果的吧?”

      胖子說:“不對,他是蹬三輪的?!?/p>

      張巡干巴巴地笑了笑,然后就走了出去。

      也許,那個賣水果的認識一個蹬三輪的,他在路上遇到了他,于是把這個草帽給了對方。而那個蹬三輪的恰巧是這個胖子的朋友,又把這個草帽給了這個胖子……

      小說是透明的,生活本身總是被遮擋著的。

      張巡朝前溜達了大約二十多分鐘,終于遇到了一輛出租車,他立即攔住了它,鉆了進去。他不想再思考這個草帽了,他不信這個已經(jīng)戴在胖子頭上的草帽還會找到什么理由繼續(xù)跟著他。

      在出租車上,他又接到了表妹的電話:“哥,那個被撞死的老頭不是我爸!”

      張巡說:“哦,這下我放心了!”

      表妹難過地說:“不過,他現(xiàn)在還是下落不明??!”

      張巡說:“只要沒出事就好,慢慢找。”

      停了停,他又問:“那個老頭有多大年齡?”

      表妹說:“50多歲。我們?nèi)サ臅r候,他的老伴和孩子剛剛趕到縣醫(yī)院,哭成了一片,那情景可慘了!”

      張巡繼續(xù)問:“他穿什么衣服?”

      表妹說:“黃夾克?!?/p>

      張巡哆嗦了一下:“他的個子高嗎?”

      表妹說:“不高?!?/p>

      張巡覺得,那個老頭躺在太平間里,肯定顯得矮。這具死尸百分之九十就是他撞飛的那個農(nóng)民。

      表妹又說:“他的孩子說,當時他在地里干活,估計是草帽被風(fēng)刮跑了,他穿過公路去追,結(jié)果就被車撞了……”

      草帽!

      草帽。

      草帽……

      柒:溫馨的家

      張巡的心里充滿了陰森之氣。

      他不安地朝出租車司機頭上看了看,謝天謝地,這個司機禿頂,頭上沒有那個草帽。

      他朝左右的座位看了看,也沒有那個草帽。

      他閉上了眼睛。

      他的心里太亂了,必須趕快梳理一下,不然他就要精神錯亂了。

      老婆發(fā)現(xiàn)他把車留在了大舅家,肯定會問。怎么解釋?

      表妹回到家,看到那輛車,聯(lián)想到公路上的車禍,會不會猜到是自己撞的人?

      到家之后下了車,會不會看到那個草帽端端正正地戴在小區(qū)保安的腦袋上?

      夜里,那個草帽會不會滾到夢里嚇唬自己?

      到了。

      師傅說:“到了?!?/p>

      他猛地睜開眼睛,警覺地四下看了看,天黑下來,風(fēng)更大了,“呼呼”作響,刮得路邊的廣告牌直搖晃。小區(qū)門口的保安都縮進了崗?fù)?,沒見警察的影子。他付了車費,一下出租車就看見那輛壞在半路的長途車“嘩啦嘩啦”開過來。

      媽的!他到了,長途車也到了。早知道這樣,當時他就不下車了。如果不下車,就不會遭遇那個恐怖的草帽了。

      車里的乘客似乎還記得他,有個壞蛋隔著車窗幸災(zāi)樂禍地朝他擺手。

      他頂著大風(fēng),邁著疲憊的步子走回家。這時候的風(fēng)向已經(jīng)說不清東南西北了,變成了一陣陣旋風(fēng)。

      走進家門,雞肉的香味一下就沖進了張巡的鼻子。大風(fēng)在窗外呼嘯,屋里十分溫馨。老婆說:“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一個人把它干掉了!”

      他洗了洗手,然后坐在了餐桌前,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老婆有點粗心,她沒注意到張巡的臉色,跑進廚房,打開鍋蓋,去盛雞。

      張巡第一次感到家是如此美好,不由貪戀地四下打量,他擔(dān)心一會兒警察就會來敲門,把他押走,從此只有清冷的鐵窗陪伴他了……

      突然,他的眼睛瞪大了——那個被他撞死的農(nóng)民的草帽,陰沉地掛在他家的墻壁上。那個窟窿,就像一個黑洞洞的眼珠子。

      他大叫起來:“這個草帽是哪里來的!”

      老婆跑過來,說:“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你進門之前,我出去買了一趟香菜,看見路邊有個老太太賣舊物,我一眼就看中了這個草帽……你猜多少錢?”

      張巡愣愣地看著老婆,等她說。

      老婆得意地說:“5毛錢!”

      張巡一下惱怒了:“你有病??!買這個破東西干什么!”

      老婆說:“擺在咱家飯店里呀!要是再有一把舊鐮刀就更好了……”

      張巡啞口無言了。

      現(xiàn)在,他覺得那個長途車司機,那個畫斑馬線的人,那三個小男孩,那個干瘦的車夫,那個吃拉面的胖子,那個賣舊物的老太太,還有自己的老婆……統(tǒng)統(tǒng)都是陰險的,他們像接力一樣,一直把這個陰森的草帽傳到了自己家中,此時它定定地掛在墻壁上,靜默得可怕。

      他站起來,拽下那個破草帽,把窗子打開,一揚手就把它撇了出去。大風(fēng)一下灌進房間來。

      老婆叫道:“你干什么呀!”

      他站在窗邊死死盯著它,它在大風(fēng)中左搖右晃落下去,掉在了草坪上。他低低地說:“這個東西很邪乎,別沾它,聽我的!”

      老婆生氣地說:“我看你是中邪了!”

      一個保潔工人走過來,彎腰想撿起它,沒想到,大風(fēng)把它吹上了半空,保潔工人跳起來去抓,卻沒有抓住,它飄飄搖搖飛向了小區(qū)欄桿外,消失在了黑暗中。

      捌:草帽下有一顆看不 見的腦袋

      從這天起,張巡變得賊眉鼠眼,如履薄冰。

      他時刻擔(dān)心警察出現(xiàn)在面前,時刻擔(dān)心那個草帽出現(xiàn)在視野中。

      看來,那天他撞人的時候,沒有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警察一直沒有找到他頭上。那個草帽也沒有再露頭,也許被拾荒者撿去當柴燒了。

      回想起來,它三番五次跟隨張巡,肯定是巧合。它的主人也許根本就不是那個被撞死的農(nóng)民。

      甚至,那個農(nóng)民根本就沒有死,表妹看到的那具死尸其實是另一個人。不然,為什么身高不一致?

      張巡的心一天比一天踏實了。不過,他一直把捷達車放在大舅家,沒有開回來。大舅在走失的第8天就找到了。

      這天,張巡加班很晚才回家。

      下了出租車,他要過一個天橋才能進入小區(qū)。

      天橋上有很多人賣東西,其中有個賣栗子的小商販,個子高高的,頭上戴著一個草帽。這時節(jié),天已經(jīng)很冷了,他卻戴著草帽,顯得很古怪。令張巡更驚異的是,他穿著一件黃夾克。

      張巡放慢腳步,慢慢走近了他。

      他忙著招呼兩個買栗子的女孩,并沒有在意張巡。

      張巡站在旁邊,觀察他的草帽,似乎比那個一直跟隨他的草帽更破舊,不過,這個草帽的上面也有一個窟窿。

      兩個女孩買完栗子離開了。

      這個小商販轉(zhuǎn)頭看見了張巡,熱情地問:“先生,您買栗子嗎?”

      張巡打量了一下對方的臉,是一個挺和善的中年農(nóng)民。他低聲說:“你的草帽是從哪里來的?”

      他愣了一下,說:“我老婆撿破爛撿來的?!?/p>

      張巡沒有再說什么,匆匆走過去了。

      他的心又不踏實了。

      這個草帽又出現(xiàn)了!它從野外跟隨張巡回到市里,還鉆進了他的家?,F(xiàn)在,它依然在他家小區(qū)附近游蕩著!

      這天夜里,張巡做了一個夢,夢見他走在那條公路上,四周一片黑糊糊的,他走啊走啊,始終看不到一絲光亮。忽然,這個草帽出現(xiàn)了,它停在張巡面前,懸在半空中,一動不動。張巡害怕極了,一下抓住它,想把它甩到路邊的壕溝里去,拽了幾下沒拽動,原來它戴在一個人的腦袋上!張巡看得見草帽,卻看不見那個人的臉。這時候,空蕩蕩的草帽下發(fā)出一個啞啞的聲音:“不是它跟著你,是我跟著你!”

      玖:一個白領(lǐng)之死

      張總又來檢查工作了。

      晚上,張巡和幾個部門的負責(zé)人一起陪她吃飯。

      她還是老習(xí)慣,一坐下就吩咐服務(wù)員給每個人倒?jié)M一碗白酒,接著笑吟吟地問張巡:“現(xiàn)在,你能勝任你的工作了嗎?”

      張巡不敢戧著來,急忙說:“好多了好多了?!?/p>

      張總說:“那就好!我們干!”

      張巡硬著頭皮,把一碗白酒干下去了。

      張總笑了,說:“好了,大家可以吃菜了?!?/p>

      過了一會兒,張總一揚手,服務(wù)員又給每個人的碗里倒?jié)M了白酒。張總把酒舉起來,說:“張巡,今天看到你的戰(zhàn)斗力加強了,我對你今后的工作就放心了!來,干!”

      散場之后,張巡竟然很清醒,就是感覺頭重腳輕。他整整喝了三碗白酒。

      兩個同事要送他回家,當著張總的面,他充好漢:“這點酒根本不算什么,你們照顧好自己吧!”

      他趔趔趄趄走出酒店,已經(jīng)辨不清東南西北了。走出一段路,他一頭栽到路旁的雪地里,昏睡過去。

      這時候是剛?cè)肴牛毂容^冷,張巡平時在寫字樓里上班,穿得并不厚,他蜷縮在地上,像個乞丐,身上的血液似乎越淌越慢……

      恍惚中,他仿佛置身于茫茫雪原,四周白得刺眼。他冷極了,渴望走出這片恐怖的地域,可是他的四肢已經(jīng)麻木,再也無法站立起來。湛藍的天空中出現(xiàn)了一個陰影,它緩緩飄落,越來越大,終于蒙在他的臉上,于是世界變黑了。這個物體上有個漏洞,泄露了一束陽光,就像人間的入口,看上去十分遙遠……

      第二天,馬路清潔工在路旁的一個垃圾箱背后發(fā)現(xiàn)了張巡。

      他縮成一團,身體已經(jīng)僵硬。在北方的城市,有人喝醉之后酒精中毒死在馬路旁,這事并不罕見。只是,他的頭上,端端正正地蓋著那個陰森的草帽。

      張巡的尸體被警察拉走的時候,很多人圍觀。

      半個鐘頭之后,眾人散盡,一切都恢復(fù)了正常。這時候正是上班時間,路上的車輛川流不息,行人來來去去。

      那個草帽被扔在了原地。

      寒風(fēng)吹過來,它在垃圾箱背后一下下蠢蠢欲動。終于,它被一陣更大的風(fēng)帶到了馬路上,趴下來。一個長相誠實的青年,一邊吃著煎餅一邊快步走過,并沒有注意到這個破破爛爛的草帽。青年走出很遠之后,草帽突然動了,無聲無息地朝他滾去。

      我一個搞心理的專家朋友聽我講完這個故事,笑著說:“這要是你搜集來的真事兒,那個張巡一定是因為撞人恐懼緊張,出現(xiàn)了幻覺,把所有的草帽都看成了是同一個。那個時節(jié),莊稼地里不都是草帽嗎?有稻草人戴的,還有老農(nóng)戴了隨手扔地邊兒上的。還有,就是最近流行的這款?!闭f著,舉了舉他手中復(fù)古版的時尚草帽。

      (本文純屬虛構(gòu))

      編輯 孫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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