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蜀疆

年底，縣里搞了一個表彰活動，第一天報到，第二天觀光，最后一天是表彰大會，一共三天時間，受表彰人員可以帶一名親屬參加，交通和食宿等費用由主辦方承擔，其中有一位劉大爺，是和老伴一起來的，住在賓館的806房間。

李婷是會務組的一名工作人員，也住在賓館里，負責接待并照顧受表彰人員和隨行親屬的食宿。

第一天晚餐后，李婷去探望那些受表彰的人，到806房間時，只有劉大爺?shù)睦习樵?，她說老頭子逛街去了。李婷一聽，皺起了眉頭。在晚上的歡迎宴會上，領導特別強調，參加這次表彰活動的人比較多，為確保大家的安全和會議順利，希望大家不要單獨活動，確實需要外出時，一定要跟工作人員講一下。這老大爺一個人晚上跑出去，連個招呼也不打，實在是太目無紀律了！

李婷拿出手機，要跟劉大爺聯(lián)系，劉大娘說，老頭子壓根兒就沒有用過手機。

李婷無奈，又向劉大娘講了組委會的有關規(guī)定，老人家也有點急了，她說：“姑娘，等老頭子回來，我好好說他一頓，再不讓他亂跑了！”李婷不好再說什么，便出了房間。

第二天，李婷帶著大伙兒乘車游覽縣城風光。縣城正在舉辦藝術節(jié)，處處花團錦簇，熱鬧非凡。李婷發(fā)現(xiàn)車上的人大都興高采烈的，唯獨劉大爺老是靠在座椅上打盹，到了景點，別人忙著拍照、觀光，劉大爺卻連車也懶得下，索性“呼呼”大睡，這個老頭子，到底咋啦？

晚上，李婷有事要回家一趟，出了賓館，她看見劉大爺又在街上閑逛，不免有些生氣，她想走過去，勸他回賓館，卻見劉大爺轉身進了一個屋子，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家錄像廳！

李婷隨后跟了進去，見劉大爺正要買票看錄像，她就走上前去，埋怨起來：“大爺，賓館里有電視啊，您怎么出來看錄像呢？”

劉大爺一見李婷，十分尷尬，賠著笑臉說：“嘿嘿，我喜歡看錄像，那比電視好看?！?/p>

李婷知道，這種地方，有時會放一些亂七八糟的錄像，老大爺年紀都一大把了，還喜歡看這個，這也太不像話了！但這話不便說，李婷只得打起了官腔：“組委會的規(guī)定您也知道，要是領導發(fā)現(xiàn)您單獨活動，就會說我沒盡到責任，說不定還要扣我的工資呢！”

劉大爺一聽漲紅了臉，說：“還要扣工資？這錄像俺不能看了，回去看電視！”他說著就趕緊走了。

今天就要開表彰大會了，用早餐時，李婷到餐廳一看，劉大爺和劉大娘都不在，她心里感覺不妙，趕緊去806房間，敲了一陣門，里面沒有聲響，樓層服務員也不在，李婷又急忙去賓館前廳問值班人員，值班的說好像有一位老大娘出去了，李婷心急火燎地跑到賓館外面，四處一看，只見劉大娘正在街邊東張西望的，李婷急忙上前問道：“大爺呢？哪兒去了？”

劉大娘結結巴巴地說：“早晨……他說出去看看就……就……回來吃飯，我也不……不知道咋回事……”

李婷一聽，忍不住埋怨起來：“馬上就要開會了，他卻不見人影，你們這是咋搞的嘛！”說著，她急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說話間，早餐已經結束，與會人員坐上專車要去會場了。就在李婷急得死去活來時，劉大爺這才回來了，他上了車連忙向李婷道歉，說是早晨出去逛街，不小心迷了路。

李婷一聽，心里嘀咕開了：昨天專門去觀光，你卻一直打瞌睡；今天要開會了，你又出去逛街，你這老頭也真太怪了！

于是，李婷便對劉大爺更加留意起來，在表彰會上，她只要一聽到劉大爺?shù)拿?，就把耳朵豎了起來，沒想到這個貌不驚人的老人，竟然是這樣一位模范人物：劉大爺開了二十多年的豆腐坊，自己過著十分節(jié)儉的日子，用一分錢都要掂掂分量。但就是這么一個節(jié)約的老人，卻拿出全部積蓄5萬元，捐助給了那些家庭困難的學生，他是因為愛心助學而受到表彰的。真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

李婷對劉大爺?shù)挠∠螅幌伦觼砹藗€大轉彎，對他更是關心了，臨睡前，決定再到806房間去看看這對老人。當她剛走出電梯口，就遇見一位陌生的婦女。李婷往806房間走去，那陌生的婦女也往806房間走去，兩人同時來到了門口。

李婷有點納悶，脫口問道：“你找誰？”

陌生的婦女回答說：“不找誰，我就住在這里?！?/p>

“這里住的是一對老人，哪有你的份？”

陌生的婦女不像在說謊：“你說得不錯，這里住的是一對老人。這幾天，縣里搞藝術節(jié)，再加上你們的表彰會，賓館都住滿了人，我正為住處犯愁，這間房的劉大爺就把自己的床位讓給了我?！?/p>

“什么？他把床位讓給你，自己睡哪里？”

陌生的婦女想了想，說：“聽說是去錄像廳過夜。”

李婷全明白了：為什么劉大爺老是打瞌睡，老是遲到，為什么自己老是在806房間里只見到劉大娘……她實在想不明白，這劉大爺，為什么要這樣做。

此時，806房間的門開了，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劉大爺。原來，時間到了，劉大爺又要去錄像廳過夜了，但一看到李婷和那婦女在一起，知道一切都露餡了，他尷尬地笑了笑，說：“這事，沒想到讓你給抓住了，縣城的姑娘就是機靈！”

李婷說：“既然被我發(fā)現(xiàn)了，您就待在賓館吧，別去外面瞎湊合了，身體要緊呀！”

劉大爺急了：“不行呀姑娘，我答應了人家，讓她住三個晚上，這位婦女，還給我房錢；再說，住這么貴的房子太浪費了，我出去對付一宿，除了開支，還能賺一百八九十塊錢，比得上我賣好幾天豆腐。這么多錢，能給沒錢讀書的娃娃救多少急呀！”

李婷聽了鼻子一酸，淚水一下涌了出來，她無法開口責怪劉大爺說的這么一番坦誠樸實的話語，她只能哽咽著說：“大爺，明天早上您就要回去了，今晚您老人家就在賓館里舒舒坦坦地睡一夜吧，這位婦女的住宿由我安排?！?/p>

接著，李婷不由劉大爺分說，把他推進806房間，并關照服務員看好，說什么也不能讓劉大爺出來。

（本欄插圖：安玉民梁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