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破爛送回家

李如有

看見兒子回來時，王嬸激動得淚光閃閃。兒子名叫王金寶，在省城上大學(xué)，由于家里窮，來往的車費又貴，他平時很少回家。

接下兒子的背包，王嬸偷偷擦拭下眼角的眼淚，問道：“不是說沒事兒不回來嗎？這往返要花一百多元的路費呢！”

王金寶一邊喝著白開水，一邊抬頭說道：“鄰村老張家新買了車，來回都搭乘便車，不花錢！”金寶爹問：“是不是學(xué)校又在催交學(xué)費了？現(xiàn)在家里可沒有錢，要等年底，豬賣了才能湊齊！”王金寶點點頭，說：“學(xué)費倒可以再等等，可后勤處讓交400元的冬季供暖費，宿舍就剩下我一個人沒交了，所以回來看看！”

“唉！又是要錢！那我這就出門，先給你借去，總不能讓你一個人老拉后腿?！痹捨凑f完，金寶爹便出門給兒子借錢去了。

父親剛走，金寶又對王嬸說道：“媽，我包里還帶回來了兩件臟衣服，你喂完豬給洗一下！”說完，跑到地里看莊稼去了。

王嬸拉開旅行包的拉鏈，從里邊拿出兩本書與兩件臟衣服。臟衣服一抖開，又掉出了一包臟襪子。王嬸撿起來數(shù)了數(shù)，一共有6雙，這些襪子，看上去也只穿了一兩天的樣子，算不得很臟。這孩子，連自己的臟襪子都不洗，真是的！王嬸嘆了一口氣，將這些襪子一起泡在盆子里洗了。

天黑的時候，父親借回了400元。給錢時，王嬸在一旁提醒金寶，說家里掙錢不容易，借錢也很難，在學(xué)?？梢≈c花。金寶接了錢，一邊往包里塞地瓜干，一邊心不在焉地“唔”了一聲。

突然，王金寶在行李包中翻出一包衣服，那是母親給他清洗干凈的舊衣服、舊襪子。他眉頭一皺，生氣地對王嬸說道：“哎呀，媽，這些舊衣服、舊襪子我都不穿了，你還給我裝進包里做什么？”

王嬸聽了一愣：“舊了又沒破，咋就不能穿了呢？”

王金寶說：“這些破爛，我早就不穿了，在學(xué)校就想扔呢！”說完，他氣呼呼地將那些洗干凈的舊衣服、舊襪子全都掏了出來，放在一邊的凳子上，這才進屋睡覺去了。

王嬸怔怔地望著兒子，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她感覺兒子變了。兒子進屋后，王嬸拾起凳子上的舊衣服、舊襪子，又悄悄給兒子塞進了包里。誰知第二天一早，王嬸起來一看，兒子金寶已經(jīng)走了，那兩件舊衣服、幾雙舊襪子，又原封不動地放在凳子上。王嬸抱起那些舊衣服，難過得流下了眼淚。

事隔不久，鄰村老張跑車回來，又給王嬸帶回來了一包東西，說是王金寶讓給帶回來的。王嬸打開一看，還是兩件舊衣服與兩雙舊鞋子，像是不久才買的，有八成新。王嬸不解地問道：“咱家金寶衣服、鞋子都不多，這都拿回來了，他自個穿些啥？”

老張瞅了瞅這些帶回來的舊衣服、舊鞋子說道：“這衣服鞋子都舊了，大學(xué)生哪能穿這破玩意兒啊！”

王嬸聽罷，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寫滿了憂郁。

快到年底時，王嬸喂養(yǎng)的五頭肥豬全部出欄了，賣了四千多元。王嬸讓男人帶著這錢，直接進城去給兒子交學(xué)費，臨走時還反復(fù)交待說：“到學(xué)校要多留點心，該說的要說，該勸的要勸，‘養(yǎng)兒不教父之過，可不能讓他跟別人家的孩子們一樣，胡亂花錢比吃穿。咱們家窮，可供養(yǎng)不起這樣的公子哥！”

天空飄著雪花，金寶爹進城后，按地址找到了金寶所在的那所大學(xué)。

敲開宿舍門，金寶爹感覺像進了天堂一樣舒服，宿舍里暖烘烘的，與外面恍如兩個世界。再一打量，見屋里有幾名大學(xué)生，有的坐在床上看書，還有幾個正圍在一起上網(wǎng)、玩游戲，卻沒見自己的兒子金寶。

開門的大學(xué)生問他找誰？他說找王金寶。對方說王金寶出去了，讓他在這兒先等一會兒。金寶爹焦急地說：“我找王金寶有點急事兒，請你帶我去找找他，好嗎！？”開門的大學(xué)生遲疑了一下，他搓搓手，從鋪上拿起一件羽絨服穿上，然后縮著脖子對他說道：“走吧，我?guī)阏宜ィ　?/p>

出了學(xué)校大門，向左拐了兩個彎，兩人走到一個洗車場的院內(nèi)，一起出來的大學(xué)生站在那里高聲喊道：“王金寶，有人找你！”

很快，從洗車場跑出來一個穿工作服的年輕小伙子，他出來后驚喜地叫了一聲：“爹，你怎么來了？”

金寶爹笑笑，說自己進城來辦點事兒，順便給他送學(xué)費來了。

王金寶讓父親在旁邊再等一會兒，說他洗完這輛車就可以下班了，說著，便又折回工作現(xiàn)場，拿起水管、抹布，麻利地沖水、灑洗滌劑、再沖水、再用抹布抹干凈。洗完這輛車之后，王金寶帶父親走進旁邊的一個更衣室，脫掉了他洗車用的工作服、手套、雨鞋，換上了自己那單薄的校服、襪子、鞋子。

這時，一邊的父親才發(fā)現(xiàn)，兒子所穿襪子上竟打了兩個小補丁，鞋子也比自己腳上穿的那雙還要舊，便抬起自己的腳，不解地問道：“瞧你拿回家的這些鞋子、襪子都還那么好，你為啥都不想穿了呢？”

王金寶望著父親這一身的衣著打扮笑了笑，說道：“沒啥，我在這兒洗車，有工作服、雨鞋、手套，回學(xué)校里有暖氣，不冷，就把多余的衣服都給捎回去了！”

看著兒子那單薄的身子上往外透著絲絲熱氣，父親仿佛明白了什么，他對兒子說：“我來時，你媽還在生氣呢，說你在學(xué)校跟別人比吃穿、亂花錢，將大半新的衣服、鞋子、襪子，都當(dāng)破爛給送回家了呢！”

兒子笑得更得意了：“我是故意這么做的！誰讓我去年給你們買的新衣服、新襪子你們都舍不得穿，又偷偷拿到商店去換錢了呢？家里那么冷，可你們卻連襪子都舍不得穿，每次回去，看見你們腳上盡是那凍裂的傷口，我心里就直想哭！”

父親胸口一熱，眼睛酸酸地說道：“孩子，都是當(dāng)?shù)臎]本事，讓你在學(xué)校受苦了！”

兒子挽著父親的胳膊，安慰說：“沒事兒，辦法總比困難多。以前我在一家超市打工，原來想用打工的錢，支付學(xué)校的供暖費，可誰知超市經(jīng)營不善，用服裝、襪子、牙膏來抵工資……我就又找了這家洗車場的工作，現(xiàn)在每周來兩天，可以掙回80元錢，一月下來，自己的生活費、日常開銷全夠了，以后會越來越好的！”

“越來越好……”金寶爹淚眼矇眬，喃喃地應(yīng)了一句。

雪還在下，父子倆心中卻不冷。因為，春天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

（責(zé)編：王凡 圖：吳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