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回家路

陳偉民

傍晚時分，從鄉(xiāng)里回來的村委主任黃明泉給黃家村人帶來了一條驚人的消息，說在村里投資辦制藥廠的臺商黃大成是黃家仁的兒子，黃大成還想將父親黃家仁的骨灰安葬到祖墳里。村民們聽到這個消息后，幾乎炸開了鍋，很多人咬牙切齒地發(fā)誓：就是犯法，也要阻止黃大成把黃家仁的骨灰埋在祖墳里！有人恍然大悟地說：“難怪黃大成要到我們這個貧窮落后的地方投資辦廠，原來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啊！”黃家仁的侄兒黃宏祥更是憤怒地說：“我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不會讓他埋到祖墳里的！”

村里人和黃宏祥為什么對黃家仁如此仇恨呢？這事說來話長。原來，解放前黃家仁父親黃承鏞是村里有名的大財主，不過黃家雖然家財萬貫，但黃承鏞卻是一個富有同情心的人，經(jīng)常救濟村里的貧困人家，所以在村里有一定威望。他生有兩個兒子，就是黃家慈和黃家仁。不過后來兄弟兩個卻選擇了不同的道路。

抗日戰(zhàn)爭時期，由于黃家有四十多間房子，黃承鏞又是一個開明人士，所以他家也就成了新四軍的駐地，有一個營的部隊住在他家。1941年春，日本鬼子下鄉(xiāng)掃蕩。由于新四軍早就得到了情報，所以日本鬼子不但沒有達到消滅新四軍的目的，反而遭到了沉重的打擊。惱羞成怒的日軍聯(lián)隊長龜田大佐于是將全部怒火發(fā)到了黃承鏞的身上，不但殺害了黃承鏞夫婦，還一把火燒光了黃家的房子。

那時黃家慈和黃家仁兄弟倆正在省城的一所中學(xué)上學(xué)，當(dāng)他們聽到這個不幸消息后，為了報仇雪恨，兩人離開學(xué)校，踏上了回蘇北老家參加新四軍的征途。

兩人走到半路上，遇到了一支國民黨部隊，部隊的團長正好是黃家兄弟的堂舅。堂舅已經(jīng)知道堂姐家的遭遇，當(dāng)他得知兩位堂外甥為了替父母報仇雪恨要投筆從戎的事后，便對他們說：“既然你們兩人想當(dāng)兵打鬼子，不如留在我這里，這樣我也好對你們有個照應(yīng)?！?/p>

黃家仁覺得堂舅的話有道理，反正是打日本鬼子，在哪兒當(dāng)兵不都是一樣。于是便對黃家慈說：“哥，堂舅說得不錯，在哪兒都是打鬼子，我們就跟著堂舅干吧！再說國民黨軍隊是正規(guī)部隊，各方面條件都比新四軍強多了?！?/p>

黃家慈卻笑了笑說：“新四軍一直就住在我們家，李營長不是跟我們更熟嗎？新四軍的條件雖然比較差，但他們卻是真心實意打鬼子的呀！”其實，黃家慈在學(xué)校里就是一名進步學(xué)生，早就是地下黨的交通員了，他當(dāng)然不可能參加國民黨軍隊。

堂舅見兄弟兩人的意見不一致，便笑著說：“雖然你們兩人都是我的外甥，但人各有志，愿意留下來的我歡迎，想走的我也不強求。”

就這樣，兄弟倆分道揚鑣，一個參加了國民黨軍隊，一個參加了新四軍。

光陰荏苒，抗日戰(zhàn)爭結(jié)束了。這時黃家仁已經(jīng)當(dāng)上了國民黨軍的營長，黃家慈也當(dāng)上了新四軍的教導(dǎo)員。雖然兩人所走的道路不一樣，但兄弟之情還是沒有忘。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的這年秋天，黃家仁回到了老家黃家村，一是想祭掃一下父母之墓，二是想看望哥哥黃家慈，另外他還有一個最大的心愿，就是向自己心愛的人表白愛戀之情。然而讓人想不到的是，這次兄弟見面卻結(jié)下了仇恨。

深秋的一天下午，天陰沉沉的，黃家仁乘著一輛軍用摩托車回到黃家村，黃家慈聽說后也騎馬趕了回來。兩人一起祭掃了父母墳?zāi)购螅阏勂鹆朔质炙哪陙淼那闆r。

黃家慈對弟弟說：“家仁，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還生了一個胖小子呢！叫宏祥?！秉S家仁聽后笑著說：“恭喜哥哥呀！不知嫂子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啊？”

“其實說來你很熟悉?！秉S家慈笑著說，“就是在我們家做女傭的錢阿鳳?！薄笆裁矗磕愀ⅧP結(jié)婚了？”黃家仁聽后不禁跳了起來。

原來黃家仁早就看中了家里的女傭錢阿鳳，她是母親的貼身丫環(huán)，跟黃家仁兄弟倆同齡，長著一副沉魚落雁之貌。她雖然識字不多，卻十分聰明伶俐，很討黃家人的喜歡，黃家仁早就暗戀上她了。無奈她是他家的一名傭人，他怕父母不同意，加之自己當(dāng)時還小，也就沒有向她表白心跡。想不到哥哥竟然先下手為強娶了她，這不是奪人所愛嗎？

黃家慈見弟弟神色不對，詫異地問：“怎么？有什么不對嗎？”

“你、你難道就不知道我喜歡阿鳳嗎？”黃家仁氣得五官都變了形。

黃家慈一下子沒明白弟弟的意思，笑著說：“知道啊！我們家誰不喜歡她？”

黃家仁聽哥哥這么說，更是氣歪了鼻子，以為他是故意跟自己裝聾作啞，不禁咬牙切齒地說：“你別再裝腔作勢了，明知道我喜歡阿鳳，你還奪人所愛，我們兄弟的情分從此一刀兩斷！”說完，便發(fā)瘋似的開著摩托車離去。

到這時，黃家慈才總算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又無可奈何。阿鳳確實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好女孩，過去兄弟倆都喜歡跟她一起玩?？赡菚r大家都還小，他當(dāng)然也就沒有看出弟弟的暗戀之意了。再說，婚姻本是兩廂情愿的事，阿鳳是心甘情愿嫁給我的，又怎么能說我是奪人所愛呢？想到這里，黃家慈也就沒有去想太多，卻不料這件事竟然成了他們兄弟倆反目為仇的導(dǎo)火索。

很快，國民黨發(fā)動了內(nèi)戰(zhàn)。解放戰(zhàn)爭開始了，黃家仁和黃家慈兄弟倆各為其主，成了不共戴天的敵人。然而，國民黨雖然人多勢大，武器精良，但由于發(fā)動內(nèi)戰(zhàn)不得人心，加之內(nèi)部派別斗爭，在戰(zhàn)場上節(jié)節(jié)失利。真是兵敗如山倒，沒幾年時間，國民黨就失去了大半江山。

就在解放前夕深秋的一天晌午，已經(jīng)當(dāng)上國民黨團長的黃家仁，帶著殘兵敗將路過老家黃家村。他知道國民黨大勢已去，正準(zhǔn)備往臺灣撤退，這一去還不知到猴年馬月才能回來呢！于是他決定在臨走之前祭掃一下父母之墳，算是盡自己最后的一份孝心。

在解放軍中當(dāng)團政委的黃家慈得知弟弟黃家仁帶著部隊往老家方向行動的消息后，決定對他進行策反。他相信弟弟是一個深明大義的人，經(jīng)過他的勸說，一定會看清形勢的，所以他向上級匯報得到同意后，連忙騎馬趕了回來。

雖然此時黃家仁已經(jīng)結(jié)婚成了家，可還是沒有忘記哥哥奪愛之恨。他見到黃家慈后，冷笑了一聲說：“你來干什么？”黃家慈看他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知道他還在恨自己。不過，為了顧全大局將他策反過來，仍然笑著對他說：“家仁，聽說你回來祭掃爸媽墳?zāi)沟南⒑?，我就連夜趕了回來，想好好和你談?wù)劇！?/p>

黃家仁聽后冷笑著說：“我看你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p>

“你怎么能這么說呢？”黃家慈看了他一眼，語重心長地說，“家仁，我們雖然立場不一樣，但你畢竟是我的親弟弟呀！就看在我們是骨肉同胞的份上，跟你見見面談?wù)勑囊膊粸檫^吧？”

“哼！”黃家仁從鼻孔里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兄弟？你真的把我當(dāng)親兄弟嗎？要是你真的念手足之情的話，又怎么可能搶走阿鳳呢？”

黃家慈對弟弟如此蠻橫無理的話雖然感到十分生氣，但還是心平氣和地說：“家仁，你怎么能這樣說呢？要是阿鳳真的喜歡你的話，她也不可能嫁給我。再說，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你怎么總是耿耿于懷呢？”“既然如此，我們也沒什么好談的了。你走吧！”黃家仁十分絕情地說?！凹胰剩闶且粋€明白人，應(yīng)該看得清形勢，你還是趕快投誠吧！”黃家慈苦口婆心地勸說弟弟。

這時，黃家仁身邊的林副團長陰沉著臉說：“告訴你，如果你不是我們團座親哥的話，我早就一槍崩了你！”這個林副團長是軍統(tǒng)的人，平時黃家仁都讓他三分，此時見他這么說，也就更不想跟哥哥多說什么了，于是十分不客氣地說：“我們早就勢不兩立，但兩國交兵，不殺來使，否則你休想回去。你識相的話就快走吧！”

黃家仁把話說到這個分上，黃家慈知道他是鐵了心不肯投誠了，于是苦笑著說：“家仁，念在我們兄弟一場的分上，我勸你好自為之吧！”說完便騎上馬離去。

想不到就在這時，縣獨立大隊沖了過來，一顆流彈擊中了林副團長的手臂。他不禁惱羞成怒，指揮部隊跟縣獨立大隊打了起來。黃家仁本想制止，但由于心中怨恨黃家慈，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黃家仁手下的部隊兵力和裝備都遠勝過縣獨立大隊，戰(zhàn)斗一打起來，很快就占了上風(fēng)，這時，黃家仁擔(dān)心哥哥會有危險，于是連忙追了上去。但已經(jīng)晚了，無情的子彈已經(jīng)將黃家慈打倒在地。

那么縣獨立大隊又怎么會半路上突然殺了出來呢？原來是一場誤會?？h獨立大隊的錢大隊長接到黃家村村民報信，說黃家慈被國民黨軍隊包圍，于是便連忙組織部隊來營救。當(dāng)錢大隊長看到黃家慈政委騎馬飛奔時，以為是國民黨軍在追擊他，便命令部隊立即開火，結(jié)果雙方發(fā)生了激戰(zhàn)?？h獨立大隊撤退后，受了傷的林副團長不顧黃家仁的反對，帶領(lǐng)手下部隊血洗了黃家村，造成三十二名村民死在國民黨軍的槍下。因為黃家仁是這支部隊的團長，他當(dāng)然也就永遠脫不了干系了。

再說黃家仁帶領(lǐng)部隊離開大陸來到臺灣不久，便離開了軍隊。后來，他用退伍費辦了一家工廠，經(jīng)過幾十年的奮斗，終于成為身家上億的大老板。雖然掙了不少錢，可他心里一直感到十分愧疚。哥哥即使有千錯萬錯，畢竟是自己的同胞兄弟啊！如果當(dāng)時一開始自己就出面阻止的話，局勢也就不可能發(fā)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哥哥也不可能死在林副團長的槍下，村里那么多鄉(xiāng)親更不可能慘遭飛來橫禍。他越想越后悔不已。

光陰荏苒，轉(zhuǎn)眼之間到了20世紀(jì)80年代，大陸開始改革開放，臺灣當(dāng)局迫于民意，允許臺灣同胞回大陸探親，黃家仁也就有了想回老家看一看的念頭?？伤?jīng)當(dāng)過國民黨軍隊高官，臺灣當(dāng)局根本就不批準(zhǔn)他回大陸，他感到十分失望。

這年夏天，曾經(jīng)當(dāng)過黃家仁副官的李小強回大陸老家探親，黃家仁聽說后便請他順道到自己家鄉(xiāng)打聽一下嫂子和侄兒的消息。

想不到兩個月后，李小強從大陸探親回來，對黃家仁說：“老團長，我勸你就別回去了。”

黃家仁聽后不禁倏地一怔，連忙問：“你說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原來李小強遵照老團長黃家仁的囑咐，來到黃家村打探錢阿鳳和黃宏祥的消息。想不到大家一聽他當(dāng)年是黃家仁的部下，很多人立即圍上來就要打他。若不是縣臺辦同志和鄉(xiāng)領(lǐng)導(dǎo)及時攔住，李小強還真不知要被村里人打成什么樣呢！在他離開村子時，黃家仁的侄子黃宏祥怒氣沖天地對他說：“你回去轉(zhuǎn)告黃家仁，他雖然是我的親叔叔，但殺父之仇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就是我能原諒他，村里被他殺害的死難者的家屬也不會放過他！只要他敢踏上黃家村一步，就再也別想回臺灣了！”

黃家仁聽完李小強的話后，身子晃了一下，當(dāng)場摔倒在地上。兒子和李小強連忙將他送到醫(yī)院去搶救。醫(yī)生診斷他是過于激動和傷心，引起突發(fā)性中風(fēng)。好在經(jīng)過及時搶救，總算脫離了生命危險。當(dāng)他醒來后，第一句話就是：“報應(yīng)啊！”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治療，黃家仁總算又站了起來?？呻S著年齡的不斷增長，他思鄉(xiāng)的心情也變得越來越強烈。他經(jīng)常苦苦琢磨一個問題：我要怎樣做，才能得到侄兒和鄉(xiāng)親們的原諒呢？

一天晚上，黃家仁將兒子叫到自己房間里，淚水滿面地對兒子說：“宏明呀！爸爸年齡大了，是過一天算一天的人了?？砂职忠簧凶顚Σ黄鸬娜司褪悄悴敢患胰撕痛謇锼廊サ娜迕竦募覍?，我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對他們有一點補償?！?/p>

黃宏明早就知道父親有這塊心病一直放不下，看著老淚縱橫的父親，他也含著眼淚問：“爸，你有什么話就說吧，我一定會幫你去完成的?！?/p>

黃家仁看著兒子說：“我想讓你到老家去投資辦廠，讓村里人盡快過上好日子。不過，你千萬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則村里人寧可一輩子受窮，也絕不會接受我們的幫助的?！薄鞍?，你放心吧！我一定按你說的辦?！秉S宏明連忙答應(yīng)。

再說黃家村，雖然貧窮落后，但這里的黃花梨卻是遠近聞名的。這黃花梨不但甜脆鮮嫩，止渴生津，還是治療咳嗽的良藥。照理說有這么好的香梨，這里應(yīng)該不會窮??！然而東西再好，運不出去也是白搭。這里的交通實在太閉塞了，別說通汽車，就是騎自行車也不好走，每年收成的黃花梨都無法運出去，村民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梨子爛掉。過去也曾有一些城里的小販來這里販過黃花梨，可由于交通實在太不方便，他們不但沒賺到錢還賠了老本。從此以后，再也沒有人敢來這里販黃花梨了。

不久，黃宏明遵照父親的囑咐，化名黃大成來到黃家村投資。為了不讓村里人產(chǎn)生懷疑，他連自己的籍貫都改了，村里人當(dāng)然也就不知道他的真實面貌了。

黃宏明回到大陸家鄉(xiāng)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縣領(lǐng)導(dǎo)商量造橋鋪路的事。縣里財政困難，拿不出這么多錢來修路，現(xiàn)在黃宏明愿意出50%的資金來修路，縣領(lǐng)導(dǎo)當(dāng)然是求之不得了。加上黃宏明作為臺商來黃家村投資辦制藥廠，是本縣最大的招商引資項目，所以特事特辦，很快就付諸實施了。公路修好后，黃宏明便著手建廠。一年之后，黃家村制藥廠終于建成了。除了技術(shù)人員外，廠里工人基本上都是黃家村和周圍的村民。由于交通有了很大改善，加之制藥廠建成投產(chǎn)，黃家村人的生活很快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很多人一邊在制藥廠工作，一邊忙家里的梨樹，收入顯著增加。很多人家建起新瓦房，有的甚至蓋了樓房。黃宏明經(jīng)常將村里人的生活情況告訴在臺灣的父親，黃家仁聽后心里感到很大的安慰。

就在黃宏明的制藥廠蒸蒸日上的時候，突然傳來了父親第二次中風(fēng)病危的消息。他連忙乘飛機趕回臺灣，當(dāng)他來到父親的病床前，父親吃力地對他說出了最后一句話：“我要回家，把我埋到父親的墳旁?！闭f完便溘然而去。

為了實現(xiàn)父親的最后愿望，黃宏明辦完父親的喪事后，便急忙趕回大陸故鄉(xiāng)。他先找到了王縣長，將父親的情況和他最后的愿望告訴他。王縣長對這件事十分重視，當(dāng)即打電話讓秦鄉(xiāng)長和洪書記趕到他那里去。

秦鄉(xiāng)長和洪書記來到后，王縣長十分嚴肅地對他們說：“我現(xiàn)在交給你們一個特殊的政治任務(wù)，你們要不折不扣地去完成?！?/p>

秦鄉(xiāng)長和洪書記聽了不禁一怔。洪書記吃驚地問：“究竟是什么事啊？”

王縣長向他們說了黃家仁臨終前的愿望，秦鄉(xiāng)長和洪書記聽后大吃一驚，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黃大成竟然是黃家仁的兒子。前些年，黃家仁想要回黃家村看一看的事他們十分清楚，他們也做過一些村民的思想工作，由于大家始終對黃家仁充滿了仇恨，所以根本無法說通，后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想不到黃家仁為了贖自己的罪過，竟然派兒子隱姓埋名來黃家村辦廠，真是用心良苦??！想到這里，秦鄉(xiāng)長連忙拍著胸脯對王縣長說：“王縣長，你放心，這個任務(wù)我們一定會不折不扣地完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什么時代了，就是有再大的仇恨，也要既往不咎?。「螞r黃老先生已經(jīng)去世，他生前的這點愿望總該讓他實現(xiàn)??！”

秦鄉(xiāng)長和洪書記回到鄉(xiāng)里后，為了先試探一下黃家村人的反應(yīng)，秦鄉(xiāng)長便打電話讓黃家村的村委主任黃明泉到鄉(xiāng)里商量這件事。

果然不出所料，當(dāng)黃明泉回去向村里人說了這件事后，整個村里幾乎鬧翻了天，甚至有人要砸制藥廠。黃明泉連忙制止，并向秦鄉(xiāng)長和洪書記作了匯報。

秦鄉(xiāng)長和洪書記這才感到事情的復(fù)雜性。這件事不便強制執(zhí)行，只能說服動員，畢竟涉及到三十多個家庭，是一樁特大血案。特別是黃宏祥，他是烈士的后代，更不能對他采取任何措施。

秦鄉(xiāng)長和洪書記經(jīng)過一番商量后，決定鄉(xiāng)干部全體出動，利用各種關(guān)系說服動員黃家村三十多戶受害者的家屬，讓大家顧全大局，滿足黃家仁的最后心愿。

半個月后，黃家村三十二戶受害者家屬基本上已說通，只有黃宏祥死活不同意將黃家仁的骨灰埋進祖墳。他還說，他父親在天之靈也不會同意這樣做的。

就在秦鄉(xiāng)長感到束手無策之際，這天下午，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在一位中年婦女?dāng)v扶下，突然來到了黃家村。他一到黃家村，就直奔黃家慈的烈士陵園，在烈士墓前跪了下來。

黃家村村民感到十分奇怪，這是哪來的老頭呀？他為什么要向烈士墓下跪呢？就在大家詫異之際，老人在中年婦女的攙扶下，慢慢爬了起來，老淚縱橫地對圍觀的村民說：“鄉(xiāng)親們，我叫林正鵬，是來向你們黃家村人請罪的。”

原來這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就是當(dāng)年黃家仁的部下林副團長。他跟隨國民黨軍隊到臺灣后，先是被軍統(tǒng)派到香港情報站工作，后來又回到臺灣。雖然黃家仁到臺灣不久就離開軍隊改行做生意，但林正鵬跟黃家仁的關(guān)系一直都不錯，兩家經(jīng)常有來往。后來林正鵬退休，到美國工作的兒子那里去定居，兩人也就斷了往來。

由于林正鵬二十多年沒回臺灣，也就不知黃家仁的情況。半個月前，林正鵬在臺灣的外孫結(jié)婚，他回臺灣后才知道黃家仁已經(jīng)去世了。聽說黃家仁想要埋到大陸老家祖墳的愿望受阻的消息后，他感到老朋友黃家仁實在是太冤枉了，那次打死黃家仁的哥哥和村里三十二名村民的血案，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黃家仁雖然身為團長，只是在替自己受過。經(jīng)過一番思想斗爭，他決定回大陸，親自向黃家村人謝罪，為老朋友黃家仁洗去冤屈。

林正鵬說完這些，又淚水滿面地對大家說：“黃家仁雖然因婚姻問題對他哥哥心懷不滿，但他并沒有下令打死他哥哥和村里人。他是代我受過，你們要殺要剮就沖著我來吧，我死而無憾。只是共產(chǎn)黨連我們這些負有血債的軍統(tǒng)特務(wù)都已經(jīng)既往不咎，允許我們回大陸探親了，難道你們連黃家仁這樣的普通軍人都不能容忍嗎？都是同胞兄弟，難道就不能一笑泯恩仇嗎？”

村民們聽了林正鵬的話，都覺得有道理。海峽兩岸都是同胞兄弟，過去的仇恨難道不可以化解嗎？

這時，秦鄉(xiāng)長和洪書記陪著黃宏明趕到了黃家村。他們聽說了林正鵬的事。秦鄉(xiāng)長激動地對他說：“謝謝你林老先生，雖然你過去曾經(jīng)給黃家村的村民帶來了傷害，但現(xiàn)在能勇敢地站出來認罪，說明你是一個心胸開闊的人。我們歡迎你回來看看大陸的變化，為祖國和平統(tǒng)一做貢獻，因為我們都是炎黃子孫嘛！”大家聽后，都情不自禁地拍起了巴掌。

這時黃宏祥也走到黃宏明的身邊，含著淚水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說：“宏明兄弟，讓叔回家吧！讓他老人家葉落歸根吧！” （責(zé)編：何碧 圖：薛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