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拯救

馮啟放

這天，平陽鎮(zhèn)上的儲蓄所發(fā)生了一起搶劫案！兩名蒙面歹徒趁盛夏中午顧客稀少的時候，突然竄進了儲蓄所。矮個歹徒用手槍伸進鐵欄桿，指著柜臺內(nèi)嚇得渾身發(fā)抖的兩名營業(yè)員，喝令打開防盜門。防盜門剛從里面打開，高個歹徒就迅速擠了進去，飛快地掏出隨身帶的蛇皮袋，慌慌張張往袋里裝一扎扎的百元大鈔。

就在這緊急關(guān)頭，趁歹徒?jīng)]留神，一名營業(yè)員偷偷按響了柜臺下的報警器，頓時鈴聲大作。瘆人的報警聲嚇得兩個歹徒臉色煞白，一時慌了手腳。矮個兒惱怒地開槍擊倒了按住報警器不松手的營業(yè)員，倉皇往外逃竄。剛出門，就被門外幾個年輕漢子揪住，捆綁了起來。高個兒見門外有人，急忙抓過另一名嚇得躲在柜臺下的營業(yè)員作人質(zhì)，推推搡搡來到了三樓的平頂上。涌進門的幾個人正要沖上平頂抓歹徒，只聽高個兒在上面殺氣騰騰地喊著：“誰膽敢上來，我就打死誰！”果然，人們被這話鎮(zhèn)住了，都不敢輕舉妄動，只得停在二樓，守住了通往平頂?shù)臉翘菘凇?/p>

半小時后，接到報警電話的縣公安局高局長率領(lǐng)十幾名警察開著警車風(fēng)馳電掣般趕來，很快，三名警察沖到了二樓，其余的則把儲蓄所團團圍住。

高局長立即在現(xiàn)場對矮個歹徒進行了審訊，得知高個歹徒叫吳大錘，是本集鎮(zhèn)上人，前些日子他連著幾天幾夜的狂賭，把幾年來的積蓄輸了個精光，還欠下十幾萬元的債。債主逼他限期還錢，否則就叫人卸他一條胳膊。吳大錘急瘋了，于是就與矮個兒合謀搶銀行，妄圖狠狠“贏”一把，想不到這會連自個也“輸”進去了。

審訊完后，高局長開始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儲蓄所是一幢三層樓房，四周沒有更高的建筑物，因此無法觀察到平頂上吳大錘躲藏的位置。要上到平頂，攀登很困難，只能通過樓梯上去。

平頂上劫持了人質(zhì)的吳大錘已居高臨下看見了閃爍著警燈的警車和全副武裝的警察，他聲嘶力竭地對著下面狂叫：“只要你們上來抓我，我就撕票！”

此時，高局長犯了難，如組織警力強沖上去，或是把罪犯活捉，或是把罪犯擊斃，都必定會危及人質(zhì)的生命安全，再說，吳大錘手中還有槍！高局長無奈，只得用喇叭對平頂上喊話：“吳大錘，你被包圍了！放開人質(zhì)，放下武器，投降吧！”

吳大錘見警察認出了自己，干脆把遮臉的毛巾扯下，更加囂張地在上面大聲冷笑：“只要人質(zhì)在我手上，你們就拿我沒法子！”之后，不管你怎么喊話，他再也不搭理。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雙方都在緊張的氣氛中僵持著。圍觀的人們嘰嘰喳喳地談?wù)摚A(yù)料一場激烈的槍戰(zhàn)即將展開。

高局長心中十分清楚，吳大錘是在等待時機，一旦挨到夜幕降臨，他一定會利用人質(zhì)作掩護拼死突圍。因此，必須在天黑之前實施抓捕行動。

正當高局長他們在商量抓捕方案時，一位十多歲的女孩氣喘吁吁地跑來。人們定睛一看，這不是吳大錘的妹妹山花嗎？她來干啥？

警察攔住要闖進包圍圈的山花。山花只好壯著膽子找到高局長，請求讓她上平頂見哥哥。高局長斷然拒絕：“不行，絕對不行！你哥現(xiàn)在是罪犯，我們必須捉拿歸案！”山花臉憋得通紅，打著哭腔：“你們放我哥下來吧，我娘想見我哥一面！”

高局長不禁奇怪了，這女孩此時竟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來，這不是兒戲嗎？

山花見高局長不答應(yīng)，哭了：“我娘……剛才被車撞著，快不行了，想最后見我哥一面?！?/p>

“什么？突遭車禍？她娘快咽氣了？”高局長聽山花這么一說，心中開始猶豫了。這可是他平生辦案第一回遇上這樣棘手的問題。不讓見，有悖人性；讓見，這不是在放跑罪犯嗎？正在左右為難之際，山花又“撲通”跪下，哀求道：“求求你們，我娘快不行了，讓我哥見我娘一面吧！”高局長皺眉思索片刻，認為這或許是實施抓捕的一個轉(zhuǎn)機。此時，一個完整的抓捕方案已在他心中形成，他扶起山花，同意了她的請求，但提出吳大錘必須先放開人質(zhì)，放下武器。山花答應(yīng)一定會轉(zhuǎn)告高局長的條件。

在山花正要走進儲蓄所時，高局長不免擔(dān)心她的安全。山花卻挺自信地說：“你們放心，我哥盡管對別人狠，對自家人可親著呢！”

警察讓開道，山花上了樓梯，一步一步走上平頂，邊走邊喊：“哥，是我，你可別開槍??！”

吳大錘猛然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愣怔了一會，但很快又急了：“小妹，你怎么來了？你瘋了？不要上來！”

“哥，我有要緊的話同你說?！?/p>

“我不聽！我不聽！”

“你要聽，要不，我對不住娘……”喊完這話時，山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平頂上。

盡管妹妹一個人上來，吳大錘還是保持高度警惕，將已嚇得面如土色的女營業(yè)員擋在前面，緊握著手槍指著前方。

山花大哭著對哥說：“哥，娘上午出門時，不小心被車撞了一下，快不行了，想最后見你一面?！?/p>

原以為妹妹冒著生命危險是來勸降的，沒想到妹妹說出這樣的話來。仿佛是晴天一聲霹靂，吳大錘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著血紅的眼睛大聲說：“啥？你說啥？”

“娘被車撞了，傷得快不行了，娘想見你最后一面……”

吳大錘沒再說話，臉色慢慢在變，不一會眼圈竟紅了，握槍的手也無力地垂了下來。沉默了一陣，他沮喪地低下頭嘆道：“走到這個地步，我、我也想見娘最后一面??！可是，下面的警察圍住了我，我怎么回家呢？”

山花把高局長提出的要求說給哥聽，吳大錘忿忿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小妹，你下去跟警察說，我可以放開人質(zhì)，條件是讓開路，允許我回家見娘一面?！痹诖松狸P(guān)頭放走人質(zhì)，這意味著什么，吳大錘心里最清楚不過。但為了能盡最后的孝道送娘的終，他只能這么做。娘只有他一個兒子，最疼愛他，他不能讓娘臨終前的心愿落空。

山花趕緊離開哥下了平頂。高局長見吳大錘同意放開人質(zhì)，心中總算松了口氣。他又用喇叭喊話，提出必須放下武器。

吳大錘氣急敗壞地嚷叫：“我絕不放下武器！我要保命！”

高局長毫不退步，堅持要放下武器。他很清楚，只要罪犯手中有槍，警員和人民群眾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任憑地面一遍遍地喊放下武器，平頂上再沒有回話，緊張的空氣幾乎令人窒息。

這時，只見山花哭著對著平頂大喊：“哥，快放下槍吧，要不，娘怕等不及了……”

聽妹這一聲喊啊，直喊得吳大錘心慌意亂，悲慟萬分。猶豫了一下后，他終于無奈地同意了警方的要求，松開已癱軟如泥的女營業(yè)員，隨手把手槍往樓下一扔，憂心忡忡地急步?jīng)_下了平頂。

兄妹倆一路狂奔來到集鎮(zhèn)西頭的家。還沒進門，吳大錘大老遠就急切地呼喊：“娘，你等等，大錘我回來了……”當他灰頭土臉地跨進屋，卻見娘好端端地坐在板凳上納鞋底，不像遇到車禍，更不像快咽氣的樣子。他娘見到死里逃生的兒子，異常激動：“錘兒，我總算見到你了，要不……”說著，開始掉眼淚了。

吳大錘見此情景，心里驀然一驚，意識到情況不妙，也不和娘說話，回頭狠狠瞪了山花一眼，轉(zhuǎn)身正要趕緊逃跑時，卻被娘厲聲喝?。骸板N兒，你不想見娘最后一面？”

“想啊，娘！正因為想見娘最后一面，我才冒著被抓住的危險回家。可是，這死小妹不該拿謊話來騙我呀！這是在坑害我！”吳大錘氣惱地揚起拳頭砸向山花的腦袋。

山花嚇得哇哇大叫，直往娘身后躲。娘抱住女兒，氣得臉色鐵青：“你瘋了？！竟敢這樣對待妹妹。其實莫怪妹妹，這是娘的主意，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原來，山花下午放學(xué)回家路過集鎮(zhèn)儲蓄所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圍了許多人。走近一看，不禁被眼前這劍拔弩張的緊張陣勢嚇呆了！只見頭戴鋼盔的警察一個個荷槍實彈，怒目圓睜，黑洞洞的槍口指向平頂。此時不要說人，就是一只飛鳥也休想逃脫。當聽到身旁的人指指點點議論時，山花更是驚呆了，想不到躲在平頂上的歹徒不是別人，竟是自己好幾天未歸家的哥哥！山花強忍著淚水，心急如焚地跑回家，把這駭人聽聞的消息告訴了娘。娘一聽，猶如五雷轟頂，差點當場暈倒。她摸透了兒子一條道走到黑的犟脾氣，擔(dān)心兒子頑抗下去會被警察打死或逃跑時被逮住判死罪，于是，就想法子用親情來感化兒子冥頑不化的心靈。

娘苦口婆心地教誨兒子：“你靜心想想，你現(xiàn)在來，我還能見上你一面；如山花不這么說，你一直死抗下去，咱娘兒倆還能見最后一面嗎？”

吳大錘聽著娘的話，渾身一顫，腳再也挪不動了，蹲在地上痛苦地捶胸嘆息。

“錘兒，不要再往死道上撞了，自首吧，求得政府的寬大，說不準咱娘兒倆今后還可以再見面呢！”說完，娘皺巴巴的老臉上已是淚水漣漣。

好一陣，見眼前的兒子仍是一副冥頑不化的樣子，娘犯急了，正要跪下苦求兒子自首時，吳大錘嚇慌了，趕緊過來雙手攙住娘，無奈地連聲說：“我聽娘的！我聽娘的！”在作出痛苦的抉擇后，吳大錘用手捶打著自己的腦袋，懊悔地長嘆一聲：“我真渾??！我對不住娘，我真該死！該死！”然后，緩緩轉(zhuǎn)過身，象征性地舉起雙手，拖著沉重的步伐，垂頭喪氣地走出來。

他剛從屋內(nèi)走出，早已埋伏在四周的警察就一擁而上，把他按倒在地，戴上了锃亮的手銬。吳大錘未作半點掙扎，也不感到驚慌，似乎早已預(yù)料會有這種下場。

他娘同山花哭喊著撲了出來，吳大錘在被押向警車的瞬間，眼含熱淚，還沒忘回頭深情地向娘和妹妹看了一眼……

（責(zé)編：王凡 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