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張海龍等

兄弟

張海龍

有個家伙的MSN后綴寫著：“聽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回想起來，我竟然七手八腳地裸奔了二十多年……”

在傳統(tǒng)文化里，女人是可以不重視的，兄弟情義則高過一切，那是一種血性，鋒利如刀。劉備當(dāng)年就這么說，籠絡(luò)了不少兄弟們的心。畢竟兄弟們可以幫他提頭舔血打江山，女人則不過給他生了個扶不起的阿斗。

還有一句話叫作：為了兄弟兩肋插刀?？梢苍缬腥私o這句話作了新的注解——為了兄弟可以兩肋插刀，為了利益也隨時準(zhǔn)備把刀插到兄弟的兩肋上去。這是個讓人心生悲涼的現(xiàn)實世界，像電影《集結(jié)號》里谷子地那樣念念不忘“下輩子還做兄弟”的人幾乎已經(jīng)像恐龍一樣絕跡了，所以這部電影才贏得了那么多的眼淚。

有個女友痛苦上癮，五度重看《集結(jié)號》而每次必痛哭，她對電影里那種生死相托的兄弟情義也上了癮，一心在人群中尋找自己的兄弟。在她看來，除了男人之間的兄弟情，男女之間也自有一種兄弟情在，比如武俠小說里的郭靖和黃蓉、令狐沖和任盈盈、張無忌和趙敏，那種感情除了男歡女愛之外，更是一種兄弟般的互相欣賞與互相理解。只是，這樣的男女在世間當(dāng)屬絕品，可遇而不可求。

在這蒼茫的人世間，每個人都孤單地活著，在生命深處，沒有誰能真正幫助你。所以兄弟之義，也只是如燭照一般溫暖彼此，轉(zhuǎn)過頭還要再一頭扎進(jìn)各自的現(xiàn)實生活。

就像我大哥葉舟講過的那個故事：有天，一位蘭州人來到了甘南路的一家酒吧。在吧臺上，他點(diǎn)了三大杯啤酒，然后靜靜地坐在角落里，一一排開，再去依次喝完。好心的侍應(yīng)生上前，提醒說：先生，啤酒打開會走氣的，您應(yīng)該一杯杯點(diǎn)。

這位先生聞聽哈哈大笑：小伙子，事情是這樣的，我有兩個兄弟，他們一個在北京，—個在杭州，而我現(xiàn)在坐在蘭州。臨分手時，我們約定，以后不論在世界的哪個角落里喝酒，我們都要以這樣的方式去喝，以紀(jì)念我們曾經(jīng)度過的那些美好的日子。

小伙子恍然。

后來，這位先生常常光顧，酒吧里的常客們也都熟悉了他的方式。

故事的轉(zhuǎn)折開始了——

這一天，這位先生走進(jìn)了酒吧，只在吧臺上點(diǎn)了兩大杯啤酒，然后悶悶不樂地坐在角落里，默默喝著。酒吧里的常客們看見這一幕后，都噤了聲，氣氛一下子冷了。心直口快的侍應(yīng)生實在憋不住了，上前勸慰說：先生，我很悲傷，您失去了……

哦，不!這位先生哈哈大笑說：不，小伙子，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的兩個兄弟仍然活蹦亂跳，我之所以只喝兩杯……

——只不過，是我自己戒了酒而已。

像這故事里的兄弟，他們總是經(jīng)年不見，坐下飲酒時卻像從未離開。這樣的感覺，你是否也同樣擁有?

帶方便面喝喜酒

青絲

自帶叉燒包上茶樓飲茶，除了會被謝絕自帶食品的茶樓拒之門外，還有可能會被人笑話。但如果是帶方便面赴喜宴，情況又會有所不同。有個頗為可笑卻又十分普遍的現(xiàn)象——人們在赴喜宴歸來的路上，會順便買上兩盒方便面，以備夜半肚餓時吃宵夜。

在喜宴上，如果你聽到有人表示自己吃得很滿意，菜肴很可口，大可不必當(dāng)真，只須理解為這是一種禮節(jié)上的客套。因為在背后，赴宴之人私下里說得最多的就是“不好吃”“吃不飽”。人們之所以在背后抱怨，一來是給主人留面子，再者也缺少當(dāng)面抱怨的理由。因為即使主人再寒酸，喜宴上的雞鴨魚肉也是少不了的，至于菜肴是否好吃適口，實際上已經(jīng)超出了主人的控制范圍之外。

客觀地說，主人在喜宴這種場合，也是標(biāo)準(zhǔn)的受害者。通常辦喜宴的人，提前一兩個月就要定出菜單，還要煞費(fèi)苦心地修修改改，目的無非就是想要讓菜肴更有普適性，能讓客人吃得滿意，對得起客人的禮金。

然而，這就像足球圈里的一句流行語：“一億個巴西人就是一億個主教練。”同樣，在有著十幾億美食家的中國，眾口難調(diào)也是一個亙古不變的事實，想要代替別人做飲食口味上的決定，無論做多少努力，往往也是事與愿違。

我參加過一次喜宴，主人顯然精心做了準(zhǔn)備，宴席上鮑魚、魚翅都有，標(biāo)準(zhǔn)不可謂不高。第一道菜上來就是魚翅羹，眾人在一人一碗分食之后，臉上并未如主人意想中的那樣露出愜意而滿足的微笑。主人正暗自詫異，一個攜孩子赴宴的少婦一語驚醒了夢中人，她在哄不肯進(jìn)食的孩子時說：“媽媽給你盛一碗粉絲湯好不好?”等到席終人散，更有人在背后埋怨道，這個小氣鬼，竟然用豬肺做菜請喜酒。

作為一個旁觀者，我對主客雙方都能予以充分的理解和同情。就一個消費(fèi)者而言，花了錢，卻感覺沒有獲得等值的享受，當(dāng)然有抱怨的理由。同時這也意味著，誰想在并非免費(fèi)午餐的喜宴上贏得口碑，就如同期望火雞支持感恩節(jié)一樣不靠譜。

不過，要避免鮑魚被認(rèn)成豬肺、獲得雙贏的局面雖然很難，卻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例如十來年前，沿海一些富庶地區(qū)的喜宴，最后一道菜是一碟明晃晃的手表，與宴者無論長幼，人人有份。這就不失為一個皆大歡喜的辦法。

攪局

劉誠龍

楊貴妃是個好老婆。老公玩牌下棋，老婆不但不來扯耳朵掀桌子，而且如依人小鳥，陪在旁邊看，而且還能看出門道，這樣的婆娘有幾?三千寵愛集于一身，不是沒有道理的。

李隆基喜歡下圍棋，大唐的圍棋愛好者趁機(jī)向老李建言，要求設(shè)立專門機(jī)構(gòu)。老李馬上就批準(zhǔn)了，特設(shè)了“棋待詔”，所謂“待詔”，就是把你養(yǎng)在那里，隨時喊你，隨叫隨到。李白也“待詔”過，不過不是棋待詔，而是詩待詔。財政養(yǎng)能干事的人很難，但養(yǎng)會玩的人，那就會養(yǎng)出許多高手的。

王積薪就是一個高手。搞文化的不比機(jī)關(guān)混混，不會裝傻，都一根筋，總要表現(xiàn)得自己很能干。這王積薪就是，他是大唐圍棋十段，不輸入不讓人，哪怕你是領(lǐng)導(dǎo)。

這天，老李來到“棋待詔”俱樂部，喊王十段來殺幾盤，楊貴妃當(dāng)然陪著來了。貴妃愛玩寵物，她抱著一只康國絲毛狗。那棋局走勢，開始的時候是很輕松的，后來老李漸漸吃緊，腦門上滲出了細(xì)細(xì)汗珠。楊貴妃倒是十分鎮(zhèn)定，抱著那只康國絲毛狗，親熱地?fù)崦敲兹椎念^。一不小心，那康國絲毛狗掙脫貴妃娘娘的玉手，跳上棋盤，轉(zhuǎn)幾個身，尾巴搖兩搖。棋上的黑白陣勢哪里禁得起這一轉(zhuǎn)一搖的，全亂了。楊貴妃從長袖里伸出纖纖玉手，把絲毛狗打兩下，罵一句，你這個“畜生”。

事后，楊貴妃給沒給這絲毛狗些骨頭，不知道，可以確證的是，老李把大唐江山的許多“優(yōu)質(zhì)肉”給了楊貴妃，獎勵楊貴妃會“攪局”。

水滸里的洪太尉也特會“攪局”?！端疂G傳》開局第一回是“張?zhí)鞄熎盱烈?，洪太尉誤走妖魔”，說的就是給江山攪局的故事。話說大宋仁宗年間，京師瘟疫大盛，仁宗打發(fā)這個洪太尉去龍虎山祈禳。他辦完了事情，就去參觀三清殿，參觀完后看到金字封條的“伏魔大殿”，興致勃發(fā)，說要去看看，

這讓地方的同志特為難，說去不得!我朝廷欽差來了，哪里去不得的?地方的同志沒法，只得帶他去。他看到那里有個碑，上書“遇洪而開”，回頭對地方上的人說：得得，老天要我來開的吧。一鋤頭下去，“天摧地塌，岳撼山崩。”接著，“只見一道黑氣，從穴里滾將起來，直沖到半空中，散做百十道金光，望四面八方去了?！笔鞘裁礀|西呢?是宋江那108只“康國絲毛狗”出來了，到大宋的棋盤上攪局來了。攪得周天寒徹。真是“自來無事多生事，本為禳災(zāi)卻惹災(zāi)”啊!

老天爺本來答應(yīng)讓北宋贏一盤的，結(jié)果被洪司令放出的康國絲毛狗給攪了。幫忙幫倒了。這不奇怪，攪局的人開始常常號稱是來幫忙的。

這一次分手，太不漂亮

葉傾城

女友失戀，最后的憾事是：“這一次分手，太不漂亮?！?/p>

是他說的結(jié)束，下一句是：“讓我們做朋友吧?！彼齺聿患胺磻?yīng)，便破口大罵。管得住自己的腦，卻管不住自己的心，第二天仍然接他的電話。約了見面再雙雙爽約，說了訣別又在電話里吵架，終于她說：“不要再聯(lián)系我?！蹦腥舜穑骸爸x謝你幫我下了決心?！比匀粻砍读撕芫?，互退禮物又互贈紀(jì)念品——到最后，白茫茫一片大地，可是不干凈，這里那里雜物、野草和碎屑。

女友苦笑：“為什么我就不能像電影電視里的女主角，優(yōu)雅轉(zhuǎn)身?”

——為什么一定要做到?

我對她說：直到這一刻，直到你傷得這么重，我才能相信，這不是一段韻事、一次風(fēng)月，這是血肉相連的深愛。命運(yùn)是一只白頭翁，來過你肩頭，遺下一顆種子，于是你肩上長出了一棵樹，根須深深地進(jìn)入你的心臟，現(xiàn)在，連根拔起。

一個一個夜里，你不能睡，閉上眼睛你看到他，你想他的好，你問為什么你留不住他；你念他的壞，你自責(zé)何以當(dāng)初沒有發(fā)現(xiàn)。你想抱他，卻控制不了指間要扼死他的沖動。你終于睡著，卻在亂紛紛的夢里哭著醒來。你想給他打電話問平安，然而你說過：此生永不再見。

三十歲了，再學(xué)抽煙是不是太晚，你偶爾醉去，卻在胃痛里后悔。胃痛是聽起來這么詩意，事實上讓人不欲生的痛，正如失戀。

然后，你仍然黎明即起，挽起頭發(fā)，抹淡淡的口紅，上班時的你仍然精明干練、語笑嫣然。你的笑容是你的畫皮，在你皮膚上搖搖欲墜，隨時會脫落。

面向全世界忍痛的你，為什么還要在他面前，苦苦支撐?所以，如果你想問他那庸俗的問題，比如“你愛過我嗎?”或者“你還愛我嗎?”或者如果沒有這個那個(一切他說的妨礙你們在一起的原因)“你的選擇是我嗎?”就問吧，并且假裝相信他的回答。

然后，你可以轉(zhuǎn)身離開；也可以在轉(zhuǎn)身之前，先踹他一腳；甚至，如果你余恨未了，走了幾步之后，再轉(zhuǎn)身踹一腳——當(dāng)然了，前提是，你確定他不會還手。

他不再是你的愛人，你不用介意在他心目中你的形象。這一場大戲，已經(jīng)黯然收場，分手，不過是最后出的字幕，有幾個錯別字有什么關(guān)系，男主角反正已經(jīng)退場了。反正，你也不能打電話給他，說：“這次分手太失敗了，不如讓我們重新分一次手吧?！迸压宦?，笑落了一臉的淚。

她和我，都知道：下一次分手，會是另一個人。下一次，一定比這一次漂亮——也就是說，下一次，她的愛，越給越少，漸漸趨向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