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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虛構(gòu)的男人

      2008-05-30 10:48:04[日本]日下圭介周宇輝
      譯林 2008年2期
      關(guān)鍵詞:秋田賓館男子

      [日本]日下圭介 著 周宇輝 譯

      “我,也許老了?!奔炎优e起杯子,神情倦怠地說。

      “老了,你才幾歲呀。”蓮見反問道。兩人在一家小酒店內(nèi),這是一家由老板娘一人經(jīng)營的酒店。也是蓮見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

      “已經(jīng)30多歲了?!奔炎踊卮?。

      “這可是一生中最好的年齡段呢。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唉,蓮見君,你可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

      “什么經(jīng)歷?”

      “我與某人曾碰過面,可是到頭來,對方究竟是誰,卻全然想不起來?!?/p>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蓮見搖著手中的白蘭地酒杯,笑著說,“就這樣的事?”

      “嗯,前天晚上,我從公司回家,在電車上……”佳子打開了話匣子。

      前天,佳子有事去千葉,乘上回來的電車時已是晚上8點多了,去東京的電車與下班族回家的方向正好相反,車內(nèi)乘客很少,大部分座位都空著。佳子坐在座位上,拿出從公司帶回的資料翻閱著,當(dāng)她無意中抬起頭,看見前面位子上坐著一位打瞌睡的男子。佳子不由大吃一驚,這好像是在什么地方遇見過的男子,可一時又無法想起來。那男子大約40歲左右,一張四方臉,濃眉,戴著黑框眼鏡。佳子確信此人絕對在什么地方見到過,然而一時又想不起來,心中不免有些急躁。

      佳子在一家與教育有關(guān)的出版社工作,所以在編輯部與人接觸的機會自然就多。

      于是她將接觸過的人在自己的大腦中梳理著,但似乎沒有找到與其相符的人。佳子一直以為能記住人的臉是自己的長處,正因為如此,她越發(fā)覺得沮喪。佳子本打算在西船橋站下車,然后換乘地鐵東西線的。沒想到竟然被那個男子吸引住了,結(jié)果乘過了頭。好在這樣乘下去,盡管走了遠(yuǎn)路,一樣能到家,于是她決定繼續(xù)觀察。那名男子穿著藏青色的西裝,規(guī)整地系著領(lǐng)帶,從其裝束上推測好像是個公司職員。他拎著一只黑色的公文包,似乎是搞銷售的。能推測的情況也只是如此。至于他西服前襟上別著的徽章,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過了兩站,那男子下了車。

      “哦!就這樣結(jié)束了?”蓮見問道。

      “哪里,我也跟著下了車?!?/p>

      “跟著下車?盯梢!”蓮見露出驚詫的神情,吐著煙圈。

      “起先我沒有這樣的想法?!奔炎咏又?。

      電車進入月臺,那男子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走出了車門,佳子像被線牽著似的,也跟著走上了月臺。這顯然是條件反射般的舉動。電車剛一到站,佳子就突然產(chǎn)生了要繼續(xù)跟著那名男子看個究竟的念頭,決心跟上去。那男子出了車站,不坐公交車也不坐出租車,只是一個勁地往前走,似乎有意要引起佳子的注意。過了商業(yè)街后,街面上冷清了許多,但還是稀稀拉拉的有些行人,那些急于回家的上班族,壓根兒不會留意后面的行人,那男子也一次沒回過頭。

      “那么你一直跟著走到他的家門口?”蓮見問。

      “嗯。”佳子微微一笑。

      “那男子的家在舊式的住宅區(qū),房屋小巧雅致,門前有‘奈井字樣的標(biāo)牌?!奔炎诱f道。

      “那,不管怎樣你總能想起他是誰了吧!”

      “唉,還是想不起來。”

      “怎么會呢,住的地方知道了,名字也有了,怎么還是想不起來呢?”

      “回到家里查了名片,就是沒有叫奈井的人,真是有了些年紀(jì),老糊涂了?!?/p>

      “在盯梢過程中,他就一次都沒有跟你照過面?”

      “有一次,僅有一次。在人行道上亮紅燈時,他突然橫在我面前,朝我這里瞧著,兩人四目緊緊相對?!?/p>

      “那,他有什么反應(yīng)?有沒有‘哎……那樣的表情?”

      “沒有,像不認(rèn)識似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p>

      “這一定是你看錯了?!鄙徱妼⒈淤N到唇邊,“本來就是毫不相干的人。如果他確實是你曾經(jīng)碰到過的人,看到你,他肯定會有所反應(yīng)的?!?/p>

      “沒有這樣的事,這個男的絕對在什么地方見過面,我記起來了,在這里他還有顆大的黑痣呢?!奔炎佑檬种钢约旱谋且?。

      “不會是在電視或別的什么書報上看到過的吧?”之前一直在招待別的客人的女老板娘插言道。

      “也許是那樣的?!鄙徱婎l頻點頭,“那樣的話,就能解釋為什么佳子在自己頭腦的某一角落總是記住他,而他呢,在看到佳子時還全然沒有反應(yīng)的事了。”

      佳子依然以一種難以釋懷的神情輕輕地抿了一口酒。

      “是我約你來的,我自己倒遲到了,真不好意思?!奔炎颖持粋€大背包,邁著大步來到茶室,大大咧咧地坐在蓮見的座位前。

      “沒關(guān)系,反正我也有空。”蓮見苦笑著。他原來是一家為電視臺制作電視連續(xù)劇的小制片公司的制片人,因與老板意見不合辭職了,現(xiàn)在是一位自由職業(yè)者,似乎也沒有什么事可干。

      “你約我來,有什么要說?”

      “我總算弄清楚奈井這個人了?!奔炎狱c了咖啡后開腔道。

      “什么呀,還是那樁事。”蓮見一副厭煩的樣子,臉上露出即使再空閑,一個將近40歲的男人,被人任意差遣的不爽感。細(xì)究起來,他是佳子母親的侄表兄,跟佳子有著一種遠(yuǎn)房親戚的關(guān)系。大學(xué)時蓮見曾經(jīng)住在佳子家里整整3個月,兩個人很談得來。

      “你看這?!彼贸鲆粡堈掌?/p>

      “這張照片是……”

      “父親被害時,留在相機里的照片。”佳子說道。

      佳子的父親恒彥,6月末在旅途中秋田縣的一家賓館被害,至今已有4個月。發(fā)現(xiàn)父親被害的是這家賓館的工作人員。恒彥被繩索樣的東西勒住脖子窒息而死,同時隨身攜帶的2000萬日元的現(xiàn)金也不翼而飛。恒彥是一位畫商,商店開在橫濱。他是在得知弘前有位古畫收藏者有意出讓幾幅他早已垂涎的古畫的消息后,立即飛到那兒的。此行他隨身攜帶了2000萬日元,這是考慮到買賣成交時現(xiàn)金更為有效,而特意準(zhǔn)備的。原先約定先坐飛機到秋田,第二天乘日班列車到弘前與收藏者晤面。因為工作關(guān)系,恒彥外出的機會很多,出行時他總喜歡攜帶一架小型相機,將沿途所見拍下來,這次也是帶著相機去的。死后從留下的膠卷中共沖出8張照片,讓蓮見看的是其中的一張。這張照片是恒彥遇害時,在賓館前拍攝的。賓館正門前共有六級臺階,恒彥站在最下一級,正對著鏡頭微笑著,在背后往上數(shù)第三級石階上還有一名男子。

      “就是這個男子?”蓮見問道。

      “嗯,這肯定是電車上遇到的那位奈井。你瞧這兒不是正好有顆黑痣嗎?”

      父親死后,佳子將這張照片裝上鏡框,放在房間內(nèi)。不管怎么樣,這是父親最后的留影,佳子喜歡父親那靦腆微笑的神情,但是她不會專注入神,因為佳子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人,即使每天看上幾眼,眼睛的焦點也只是父親而已,至于背景人物,她并不在意。然而在不經(jīng)意中,背后男子的面容也會不知不覺地映入佳子的腦海。

      “聽說警察認(rèn)為這是熟人作案。”蓮見說道。

      “嗯,其實這是警方搜查總部一開始就有的見解?!奔炎狱c了點頭。

      發(fā)生命案的那家賓館,所有客房都采用自動鎖裝置,自動關(guān)閉,自動上鎖。要進入房間必須用鑰匙或敲門后由里面的人引入。疑犯顯然是用后面的一種方法,即先敲門然后由恒彥開門引入的。這必定是熟人作案。由于是高價位的畫品交易,恒彥平時做事小心謹(jǐn)慎,即使在自己家里,也總是不會忘記上門鏈。何況這次是手握重金一個人出門。他理應(yīng)不會將陌生人放進房間內(nèi)。

      “那個叫奈井的男子,難道是你父親認(rèn)識的熟人?”蓮見說著,點上了一支香煙。

      “這,我不能確定。我不知道父親與哪些人來往?!?/p>

      佳子的娘家,在神奈川縣平冢。由于她在出版社工作,通常很晚才能回家,所以4年前,佳子在東京市內(nèi)租了一間小公寓房,只有周末才回家與父親見上一面。恒彥因為工作關(guān)系,與人打交道的機會很多,另外他對高爾夫、垂釣和鄉(xiāng)土史研究等都很感興趣,交往的人更是龐雜,所以每當(dāng)問及父親交往的朋友時,佳子往往難以一一想起。

      “看這張照片,像是父親的一位熟人吧?”佳子問道。

      “哎呀,這很難說呢?!鄙徱娝剂恐?,兩人的目光又一次落在照片上。

      “這可不是兩人并排的照片。兩人之間隔著三級石階,鏡頭正對著賓館的大門。人員進進出出十分頻繁,出來的人中那些毫不相關(guān)的人正好進入鏡頭,這也不奇怪。”

      奈井的左腳看起來稍稍有些前抬,也許是在走下臺階時正好攝入鏡頭的。正如蓮見說的那樣,此人或許是偶然從賓館出來的客人。

      “可是,奈井正緊緊地盯著鏡頭呢,視線完全沖著這方向的,他意識到這時正在拍照呢?!奔炎舆攘丝诳Х?。

      “這沒有根據(jù),即便是你,不經(jīng)意地發(fā)現(xiàn)有人將相機對著自己,也會下意識地瞧著鏡頭的?!?/p>

      “這倒也是?!?/p>

      “警察看了這張照片是如何判斷的?”

      “警察的想法沒有對我說過,一切都是破案的秘密,我覺得警察對照片似乎不感興趣,他們更關(guān)注誰按下了相機的按鈕?”

      “這么說,是誰拍攝的呢?”

      “這好像也不知道,父親只要出門一定會在車站、賓館那些值得紀(jì)念的地方拍照留念,他會禮貌地與人打招呼,請人幫他拍照的?!?/p>

      “噢,如果讓過路人代勞,警察要破案就難了?!?/p>

      “是啊!讓不相干的人代勞,那尋找太難了?!?/p>

      “是什么時候拍的呢?”

      “6月30日,也就是遇害的那天傍晚?!?/p>

      事情確實如此,恒彥從6月29日到30日在這家賓館住了兩天。按約定在7月1日與住在弘前的那位古畫收藏家會面。所以只需在賓館30日住上一天即可,但是恒彥沒有預(yù)訂到星期天即30日的機票,就是因為這樣簡單的理由,使得他只能提前一天出發(fā)。30日下午恒彥走出賓館大門,下午6時不到回來。賓館寄放鑰匙的前臺證實了這一點。

      “下午這些時間他去了哪里呢?”

      “不知道。??!蓮見君看這個?!?/p>

      佳子又拿出三張照片,并排放在桌子上,這些照片拍攝的都是建筑物。

      “?。∵@可是秋田縣縣立博物館分館,它原先是一棟叫舊奈良家的古老住宅,現(xiàn)在名為平野美術(shù)館,里面收藏有藤天嗣治、畢加索和塞尚的畫。看來你父親不愧為精明的畫商,他特別熱衷于名畫的鑒賞。這里有一張照片我可不明就里?!?/p>

      “是這張,我父親拿著一把雨傘的照片吧。由于雨下得很大,父親渾身都濕透了。那是30日下午開始下的雨,不過沒多會兒雨就停了?!?/p>

      從照片上看,恒彥手里拿著一把折疊的傘?!罢侨绱恕4蟾攀菑氖袃?nèi)參觀回來后立刻拍下的吧?!?/p>

      根據(jù)尸檢報告警方認(rèn)為,恒彥是在下午6時半左右到8時這段時間內(nèi)遇害的。也即拍完這張照片回到房間不久被殺的。

      “已經(jīng)過了4個月了,嫌犯卻還未浮出水面?!鄙徱娭匦曼c燃了一支煙,關(guān)切地說道。

      “哎,你問我,我哪里知道呢?”

      “楠本可是懷疑對象啊。”蓮見說道。楠本在恒彥的店內(nèi)工作,是恒彥的得力助手。

      “為什么?”佳子反問道。

      “出了事以后,警察曾到我那里去過,他們可是一個勁地詳細(xì)盤問楠本的事情呢。”

      “問了些什么?”

      “也沒有專門提到案情的事。我只是說起早先我在拍攝電視連續(xù)劇的時候,因劇中有畫商的角色,所以特意請你父親幫忙,結(jié)果你父親介紹楠本來當(dāng)我的顧問。以往我倆就在一起喝酒。不過直到現(xiàn)在我都不知道他確切的住址。就憑這一點,警方就對他沒有留下好印象。”

      “楠本也成了懷疑對象了。”佳子說著拿起一根蓮見的香煙叼在嘴上。

      “哎呀!”蓮見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的,大聲嚷道,“他可是你的戀人呀!我真不該說他的壞話。”

      “要真是他殺了我的父親,就沒有戀人不戀人的了?!奔炎油铝丝诘臒熑Α?/p>

      “你殺了我老爸?”佳子問道。

      “??!是我殺的?!遍景腴_玩笑地說道。佳子來到位于大樓一樓的店里。這是父親留下來的商店,現(xiàn)在楠本已經(jīng)接替了父親的工作。楠本今年34歲,比佳子大兩歲。身材高大結(jié)實,全身肌肉發(fā)達(dá),沒有一點贅肉。他獲得過柔道三級和空手道二級的證書,是畫商中難得的運動型人物。

      “佳子,你真是這樣認(rèn)為嗎?”楠本的一雙大眼睛里流露著悲哀黯淡的神色。佳子沒有回答,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笑聲中包含著我怎么這樣想呢,不要再問這種愚蠢的問題的意味。楠本是父親信賴的左右手,佳子與他相識后,經(jīng)過很長的時間,才發(fā)展成戀人關(guān)系,這種關(guān)系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年半。

      最近一個月來,兩人已經(jīng)同居,恒彥雖然對此也有察覺,但也默認(rèn)了。他相信女兒的對象是一個無可挑剔的人。兩人已有了結(jié)婚計劃,但遲遲沒有實現(xiàn),究其原因在佳子方面。因為佳子受托去實施一項長期而龐大的計劃,她想親自完成這項計劃后,才談婚論嫁,而楠本呢,則想結(jié)婚后入贅女家。

      “真倒霉!懷疑我是兇手。秋田縣的警察一周前特地來找過我,那種糾纏真受不了?!?/p>

      “楠本君,你有沒有不在現(xiàn)場的證明?”

      “沒有?!遍静潦弥恢淮笃髅螅瑖@了口氣。

      恒彥遇害是6月30日,楠本給不出“不在現(xiàn)場證明”。因為那天正好是星期天,店休。商店緊靠辦公樓區(qū)域,每逢星期天,人流量很少,所以商店照例關(guān)門。那天正值黃梅季節(jié),從早上開始,從陰霾的天空中,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楠本整整一天都獨自待在自己那窄小的家里,而這誰都不能替他證明。

      “還有其他原因嗎?”

      “你父親在秋田下榻的賓館,似乎除了我,誰也不知道?!?/p>

      “哦,還有這等事?!奔炎右Я艘ё齑?。

      恒彥攜帶巨額資金,對誰都沒有透露過計劃入住的賓館,就連母親都不知道。佳子也從未問過。只是在臨出門的前幾天,父親曾打電話到佳子處。因為佳子有一同事,老家在秋田,所以他想打聽那兒是否有安全可靠的賓館。恒彥還是在10多年前去過秋田。佳子沒有能幫上父親的忙。因為這個同事正好有事在外,沒有回公司,她打電話到店里,向父親說明原委,好像正好有客人來,父親不悅地說:“好,知道了,我另托他人?!本蛿R上了電話,沒想到這是父親留給她的最后的聲音。

      楠本又道:“在警察看來,我也有作案動機,除了2000萬日元現(xiàn)金以外,我還有極大的利益可圖,如果你父親不在的話,我就可以奪取這家店面,這真是天大的笑話?!?/p>

      “真可笑。不過你可不要太掉以輕心了?!?/p>

      恒彥已年近60,曾因心臟病倒下過。也許是自認(rèn)體力不支的緣故,曾講過要退休之類的話。如果恒彥真的退休,繼承者無疑選定的就是楠本。楠本沒有必要殺害他。但是恒彥沒有留下表達(dá)這種意愿的正式文件,所以取證也難,再說恒彥也沒有記日記之類的習(xí)慣。

      “況且我與你父親,曾經(jīng)多次在店里發(fā)生爭執(zhí),這在他人眼里看來以為是吵架呢?!?/p>

      楠本的臉上掠過一絲憂郁的神色。

      這些話,佳子早已聽過。

      恒彥做買賣的方式是穩(wěn)健,謹(jǐn)慎小心。而楠本則是大刀闊斧型的,即使覺得多少要冒點風(fēng)險,但只要看得上眼,就主張該出手時就出手。平時恒彥喜歡一吐為快,而楠本則非到結(jié)局有了轉(zhuǎn)機才肯清楚吐實的人。兩人都喜歡爭論,并把它視作是一種樂趣,絕不會因此結(jié)下疙瘩。但在別人看來,這種爭論有時過分激烈了。再說店里另有兩位女店員,有些事也許是從她們口中傳到警察耳中的。

      佳子嘆了一口氣,陷入了沉思。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未婚夫要受到殺人的懷疑呢……

      然而受懷疑的不僅有楠本,佳子自己好像也進入了受懷疑的名單。這之前,她已多次接受警方的詢問或傳喚。

      父親曾經(jīng)為母親與佳子投注了大額的保險,這也成了作案的動機。實際上佳子壓根兒就不知道這些事。更有人傳言他們父女倆關(guān)系不好。反映說,既然佳子娘家在平冢,而她卻孤身一人住在都內(nèi),周末即使回家與父親在一起吃飯也少而又少,這也是促使興趣廣泛的父親每每出游的原因。然而這種講法,警察似乎并不相信。

      佳子也沒有“不在現(xiàn)場的證明”。由于積壓了大量必須閱讀的資料,佳子便將這些資料帶回住處,從29日一直到出了事的那天30日,佳子始終在閱讀,在做研究。這兩天內(nèi)她足不出戶,連電話都未打一個。平時她都會把電話調(diào)在錄音鍵上,就是電話鈴響了也不去接。只是最近才不采用這種方法。因為一段時期以來她被那些下流的騷擾電話搞得焦頭爛額。

      30日下午4時左右,蓮見打來了電話,說是搞到了兩張音樂會票子,問佳子是否一起去。5點30分在日比谷會場入口處碰面。這也是錄音電話告知的,佳子因為下雨,也無心外出,再說對現(xiàn)代爵士樂也沒有興趣,便打電話到蓮見住處,想要婉拒,然而蓮見不在,那時她想蓮見的電話一定是在外面打來的。

      那些話好像蓮見也對警察說過。說他是用東京車站附近的公用電話打的。總之佳子使用的都是電話錄音,佳子“不在現(xiàn)場的證明”不能成立,真是倒霉極了。

      “是什么時候打的電話呢?”蓮見對這些連連致歉。

      “我自己也被‘不在現(xiàn)場證明而搞得狼狽不堪,這真是……”

      事已如此,也沒有辦法,佳子這時反倒過來安慰蓮見?!罢孀屇闶芾哿恕!?/p>

      佳子手中握著一支希臘橫笛,一邊想著心思,一邊無意識地用它輕輕敲擊一下邊上的大壺,大壺發(fā)出了清越的聲音。

      “喂喂,可不要弄壞了,這只壺可值好幾百萬日元呢?!遍倦p目含笑著說道。

      “好,好,這有什么關(guān)系?這種時候,別說一只壺,兩只壺……”佳子說著再次輕輕地敲了一下大壺,“還是請那個叫奈井的人來充當(dāng)其中的角色怎么樣?”

      “他可成了救世主?”

      “不能不仰仗神呀,我只能如此。”

      聽佳子這么一說,楠本神情古怪地笑了起來。

      下一個星期一,佳子在咖啡館又與蓮見會面了。

      “昨天我去了一次秋田?!?/p>

      “去秋田?真令人吃驚,你到那兒去究竟要干什么?”蓮見驚愕地?fù)P起了眉毛。

      “你再看看這張照片?!奔炎訉⒄掌旁谧郎?,這是一張在賓館大門前以奈井為背景的相片,原先是一般大小,現(xiàn)在被放大了三倍。

      “這張照片怎么了?”

      “照片放大后看得很清楚,你看奈井這個人,手中拿了一只小型手提包?!?/p>

      “嗯?!?/p>

      “這是我父親的包呀!”

      “何以見得?”ァ澳憧湊飴藤花紋,這可是我父親常帶著的小包?!?/p>

      “相同的東西,不是很多嗎?”

      “這是我父親在意大利買的,好像不是什么名牌,廠家不久便破產(chǎn)了,因此同樣的小包在市面上很稀少,父親很為這洋洋得意,每每外出總是像女人似的,與這小包形影不離。那天在市內(nèi)參觀時應(yīng)該拿在手里的,可是他卻沒有?!?/p>

      “是那個叫奈井的男子替你父親拿著的嗎?”蓮見反問道,眉宇間堆起了驚愕的皺紋。

      “這樣的話,父親左手是陽傘,右手拿著紙袋,多半是土產(chǎn)品,兩手騰不出來,如果再拿著小包,想要在相機鏡頭前擺姿勢也難?!?/p>

      “那么這兩人是熟人吧?真難以置信?!?/p>

      “為什么難以置信?”

      “這如果是真的,不是太令人震驚了嗎?”蓮見品著黑咖啡,露出一臉的苦澀。

      “奈井這人,好像也參加了父親的葬禮,這在來客登記簿上也可找到。他全名叫奈井清行,當(dāng)然登記簿上也寫有他的地址,千葉縣市川。這準(zhǔn)是我盯梢的那個家。”

      “他與你父親是什么關(guān)系?”

      “不清楚。聽母親說,好像曾聽到過這個名字,具體什么時候,一時想不起來,楠本也說他不知道這個人?!?/p>

      “那,你去秋田又是為了什么?”

      “搞偵探唄?!奔炎渔倘灰恍?。

      “有什么收獲?”

      “有一些。我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有這方面的才能,我要在偵探界這個最不對女性開放的職業(yè)中當(dāng)上大偵探杜德了?!?/p>

      “什么收獲?我可以當(dāng)你的助手華生呢?!?/p>

      “首先,那個叫奈井的男子,確實在30日那天入住賓館,如今住宿卡還留在那兒,用的是真名。地址也是真實的。他比父親晚到一天,入住另外一個房間?!?/p>

      “發(fā)現(xiàn)可疑之處了?”

      “嗯?!?/p>

      “這么說,殺害你父親的毫無疑問是熟人了?!?/p>

      “然而,還有一人,父親在賓館里也與這個熟人會過面?!?/p>

      “還有一人?”

      “是,這是第二大收獲?!?/p>

      “講來聽聽?!鄙徱婞c上了一支煙。

      “拍這張照片的人,似乎也不是陌生人?!?/p>

      “你如何知道?”

      “這張照片還未拍攝時,一位門童一直站在賓館大門前,正巧看到這人在拍照片。我們將這人假設(shè)為A。據(jù)門童說,那時有一輛出租車到達(dá)賓館,父親好像是從車上下來的?!?/p>

      “你說是好像?”

      “因為父親從車上下來的瞬間,那位門童沒有看到。反正在父親走上臺階,進入賓館時,那位A就出現(xiàn)了……”

      “當(dāng)時A在哪里?”

      “他好像原先坐在大堂的沙發(fā)上。看到父親的身影后,便迎了上去,至于那時的詳細(xì)情況,門童已記不起。似乎是父親將相機遞給了A,對他說:‘去到那里給我來一張。于是兩人又一次來到外面的石階上,拍攝了這張照片?!?/p>

      佳子也拿起蓮見的一支煙,點了起來。佳子平時一般不抽煙,只有在神經(jīng)興奮時,才會不由自主地抽起來。

      “門童那家伙說這話,也沒有什么大不了呀?!鄙徱娚钌畹匕櫰鹈碱^。

      “門童對警察說過這事嗎?”

      “聽說是說了。”

      “噢?!?/p>

      “可是,非常遺憾,他什么都沒有記起來。聽說警察詢問他時已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

      接著,佳子又對蓮見談起那天案發(fā)的情況:1日下午,到了結(jié)賬時間父親卻未出來,服務(wù)員便到房間去一探究竟,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了恒彥的尸體。警察將留在房間里相機的膠片進行沖印,并再次逐一詢問服務(wù)員。警察是在2日下午開始詢問門童的,亦即門童在目睹了拍攝那張照片的全過程后整整兩天。

      “那門童對人的長相也記不起來?”

      “嗯?!?/p>

      “這門童真是夠愚蠢的了?!鄙徱娎淅湟恍?。

      “這也不能怪門童呀,賓館的大堂,是客人用來與人晤面的地方,這里人員進出頻繁,嘈雜。人們在這里會面的場景屢見不鮮,門童不可能特別注意人們會面的情況,因此,你這么說他太不合情理了。總之,A是一位男性,這一點是確信無疑的,除此之外,則……”

      “照這么說,A是你父親的熟人壓根兒不會錯?!?/p>

      “可是,30日下午3時到4時許,據(jù)說有一男子的聲音打電話至賓館,要接父親的房間。接線員接入后,沒人接,因此回話說我父親外出不在房內(nèi)。我想那位男子便是A,或許他正在大堂,等著父親歸來?!?/p>

      “嗯?!鄙徱娝妓髦?,陷入了沉思。不時地猛抽著香煙。

      “還有一樁可疑的事情?!?/p>

      “什么事?”

      “那就是父親房間內(nèi)冰箱里的罐裝啤酒。”

      “罐裝啤酒怎么了?”

      “少了四聽,賓館每天早上要在冰箱里放入一定量的罐裝啤酒。”

      “這可能是你父親喝的吧,似乎也沒有什么可疑之處。”

      “父親從市內(nèi)游玩回來直到被害,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喝掉四聽易拉罐,簡直難以想象,何況父親平時也不那樣喝酒?!?/p>

      “那,你是怎樣想的呢?”

      “我覺得其中有幾罐啤酒準(zhǔn)是罪犯喝掉的。還有一件怪事?!?/p>

      “什么事?”

      “啤酒確實少了四聽,可是在房間內(nèi)只留下二聽空罐頭?!?/p>

      “噢!這就怪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也許是罪犯將自己喝掉的空罐頭帶出了房間。”

      “那,他為何這么做?”

      “為了不讓指紋、唾液及其他麻煩的東西留下。因為只要通過分析唾液便能獲得血型等信息。”

      “噢,這倒也是??磥砟愕拐婢哂忻麄商降乃刭|(zhì)呢?!?/p>

      “我又想去秋田縣警察那兒……”

      “你去過啦?”

      “想去談?wù)勀尉氖隆!?/p>

      “后來呢?”

      “后來沒有去,我顧慮要是奈井不是兇手,那太麻煩了。此外也沒有時間,坐飛機得馬上趕回來,回來的航班只有4點45分的。況且從市內(nèi)到秋田機場,坐車又得一小時?!?/p>

      “那你打算不談奈井的事了。”

      “蓮見君,你想我怎么做才好?”佳子反問道。

      “這個嘛,”蓮見抱著胳膊,“如你所言,要是他真的是清白無辜的,那就麻煩了?!?/p>

      “所以,我想會一會那個奈井?!?/p>

      “你直接與奈井見面?”蓮見把眼睛睜得溜圓。

      “嗯。”

      “不過如果他是真兇,你的處境一定很危險?!?/p>

      “所以我想請你一起去,怎么樣?華生先生?!?/p>

      “好吧?!鄙徱娻艘豢诶淇Х??!白罱粋€時期,我開始忙起來,從某制片商那里傳來讓我做制片人的話。我今夜還有洽談,你是否將奈井那家伙的地址給我,倘若洽談早結(jié)束,我一定及時趕來。”

      “蓮見君能來,我就沒什么可怕的了。”佳子微笑道。

      “見過奈井了?”

      第二天晚上,蓮見來到佳子的公寓,一見面就開口問道。

      “見過了,昨天晚上去了他家?!?/p>

      “昨天我去不了,真抱歉,那個洽談會一拖再拖,看來你沒事吧?!?/p>

      “你瞧,直到見面之前,我的心還繃得緊緊的,見了面后,緊張的心情才松弛下來?!?/p>

      “有膽量?!?/p>

      “哪里,沒辦法呀!我與楠本都成了懷疑對象了?!奔炎有χ?,拿出了啤酒與魚干。

      “那,你們什么都說了?”蓮見兩肘支撐在桌子上,探出了上半身,目光炯炯,顯出認(rèn)真聽講的樣子。

      “先談起了他與父親的關(guān)系?!?/p>

      “噢?!?/p>

      “奈井清行是父親上大學(xué)的美術(shù)系的后輩,現(xiàn)在一家辦公用品公司從事銷售工作,經(jīng)常在東日本各地飛來飛去,弘前的收藏家準(zhǔn)備出手美術(shù)品的消息就是他傳出的?!?/p>

      “噢?!?/p>

      “在美術(shù)系OB會上見面時,他將這消息告訴了父親?!?/p>

      “那,他為什么也去秋田的賓館呢?”

      “據(jù)說是父親拜托他的,奈井他與弘前的那位收藏家很熟,父親覺得兩人一起去,買賣會順利一些,再說奈井也正好有事去那里,于是答應(yīng)一起前往。”

      “可奈井比你父親遲一天到達(dá)賓館的呀!”

      “是的?!奔炎宇h首說道,“這是因為奈井有事不能及時出發(fā),這一點似乎沒有更深的用意。因為他弄不到機票,只能坐火車去,所以直到30日傍晚才到秋田。在火車站與結(jié)束市內(nèi)參觀的父親碰面,然后坐出租車,一起去賓館?!?/p>

      “以后呢?”蓮見舉著喝干了啤酒的杯子。

      “這以后,更有意思了。”佳子的臉上露出了故弄玄虛的笑容。

      “你說什么更有意思了?說來聽聽。”

      “據(jù)賓館門童說,父親剛從出租車上下來,走進賓館,大堂內(nèi)有一男子看到父親后,急忙向他走去,當(dāng)時父親顯得很突然,看來父親并沒有與A相約?!?/p>

      “噢?!?/p>

      “不過兩人見面后父親便笑逐顏開,說‘哎呀!你也來了。接著便要A替他拍照。A好像沒有察覺到奈井也在現(xiàn)場?!?/p>

      “奈井將這些對警察說了?”

      “好像還沒有?!?/p>

      “為什么?這不是很重要的線索嗎?他應(yīng)主動向警方反映呀!”

      “他有他的難處?,F(xiàn)在他是獨身,他與妻子孩子分開居住?!?/p>

      “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蓮見笑了起來。

      “奈井在秋田有一情人。30日那天晚上,他將情人叫到房里,兩人同床共枕,歡度良宵。奈井外表英俊,辦事干練,這恐怕是分居的原因吧。如果向警察告發(fā),警方勢必會查出他和情人幽會的事吧!因此他對此事一直猶豫不決,時間一長就更不敢開口了?!?/p>

      “噢,他也知道其中的利害?!?/p>

      “我并不是同情他的處境,但也明白他的苦衷。這事使奈井處于兩難境地。如果給家里太太知道,那家庭就會破裂,據(jù)說秋田的那個女人也是有夫之婦?!?/p>

      “奈井還記不記得A的長相?”

      “這次他沒有提起,我想以后碰到絕對會說起的,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奈井很擅長抓住別人的特征。”

      “哦,看來他這人還是很有辦法的?!鄙徱娛峙宸貙覍尹c頭。

      “接著,他還告訴我父親與A碰面時,還說起過A的名字?!?/p>

      “啊,說了名字。”蓮見提高了聲音。

      “嗯,可是遺憾的是,奈井想不起這名字了。他說,父親好像說過‘噢!怎么是你呀!你也來了。奈井對一時記不起來父親所說的名字很沮喪。可是我相信只要有人一提醒,他準(zhǔn)能想起。”

      “真的嗎?”

      “是這樣,這是我的推測?!?/p>

      “哎呀!我又聽到了一個著名推理?!?/p>

      “著名推理談不上。不過我堅持認(rèn)為A并不是從一開始就計劃著殺害我的父親,而特意趕去秋田的。再說,即使要殺人,也要花一定的時間,在人聲嘈雜的大堂動手是不可能的?!?/p>

      “你說得不錯?!?/p>

      “往好處想,A是打算來借錢的。如果有了2000萬日元,則資金能稍稍周轉(zhuǎn),在遭到拒絕后,他便惱羞成怒,失去了理智。”

      “噢!然而你是真相信奈井那小子的話嗎?這也可能是奈井干的呢!”

      “他是可以信賴的?!奔炎犹岣吡松ひ?。大大咧咧地將喝干的啤酒杯放在桌子上。

      “為什么講得這么肯定?難道你也迷戀上了奈井?像奈井這種風(fēng)流公子很會花言巧語,你還是當(dāng)心點好。”

      “我不是這種人,你放心吧!”佳子笑道。

      “他對我說,后天要出差去秋田,到時會去警察局,向警方如實反映一切?!?/p>

      “去警察局?”

      “他聽說我與楠本都成了嫌疑對象,所以對我們很同情,是個好人呀!他絕對不會是罪犯!他決心就是犧牲家庭與情人也要將一切都說出來,真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啊!我差點兒迷戀上他了,莫非我遇到了神秘莫測、充滿魅力的人?!?/p>

      “噢!這樣你與楠本的嫌疑不是都洗清了嗎?好事,好事?!?/p>

      “謝謝?!?/p>

      “謝謝,不好意思,我可沒起到什么作用呢,為了自己的‘不在現(xiàn)場證明,我還打電話給你,給你添麻煩了?!?/p>

      “哪里,哪里。從蓮見君的立場出發(fā),我也會這樣做的,承蒙你多方指教,不勝感謝。”

      “我可什么都做不成,我根本不具備偵探的能力,成不了華生?!?/p>

      “就憑著你這樣和我談?wù)?,我也心寬了。楠本君被人認(rèn)為是嫌犯后,心情很不好,只要一提起這事,我們兩人的情緒就很低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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