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赫赫
她跟在她的后面。
她的一步裙限制了步速,走得很急但不快。路過一家家西餅店,外貿(mào)服裝店,便利店,小吃店。有家店里的女老板,打過交道的,甚至還不忘朝她打了個招呼,露出鑲過金牙的牙,燦爛地笑著。她也不甚理會的,只顧走她的路。趙憶琳就在前面??墒墙K究趕不上了。真是平白無故的,她有些懊惱地想到這一點。她們本來也并不同路,這樣跟著她只能是走冤枉路。
她們住同一套兩居室的房子。她是江浙人,趙憶琳是東北人,身形不同,性格不同,可是她們住一起。在北京這個滿是漂泊的城市里,因為合租而生生拉在一起的緣分或交情比比皆是。她們不是特別有緣的兩個。她們是住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出了門,一個往東一個往西。但是,現(xiàn)在有點不同了,因為他,只是他,許志楓。
照片上的兩個人緊挨著身子,那股子曖昧濃濃地化到照片之外。兩張一樣放肆又快樂的笑臉?!澳翘斐钑r照的?!壁w憶琳歪在沙發(fā)里,撥弄著卷發(fā),看著對面的她——蘇鈺眉,懶懶地說著這話。
蘇鈺眉瞇著眼,仿佛透過毛玻璃看那照片。她想看清那個人一點。然而只有問道:“這個男的,是誰???”輕描淡寫。
“許志楓,剛認識的?!壁w憶琳仰起頭看天花板,似乎很沉醉的,說:“一個師哥帶來的朋友。剛認識。”
剛認識。她卻不是。蘇鈺眉在心里深吸了口氣。她想起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
是半年前的事了。她所在單位與隔壁公司搞新春聯(lián)誼。新年的晚上。她頭一回往成熟里打扮自己,大概有幾分驚艷,請她跳舞的一個比一個帥。唯獨沒有他。她卻只注意到他。她掩飾著失望,仍不泄氣地與人周旋,直到終場。終究沒有說過話,搭訕都沒有。只是遇見。
那一天開始,蘇鈺眉便相信奶奶曾經(jīng)說過的話。老人說,兩個人的姻緣,往往要看對眼,沒有什么門當戶對、郎才女貌。他個子不高,皮膚偏黑,眼神也不是炯炯的——全然不符合她原來心中的標準??墒撬撬>腿肓怂难?。蘇鈺眉微微地興奮。到底碰上了。這種情緒使她茫然無措。唯一確定的想法就是每天只盼著在大廈里能遇見他。最可能碰面的地方是電梯,于是她喜歡上了擠電梯。有幾次倒真的遇見他了,也只能躲在人后,貼著電梯冰涼的墻暗自歡喜。
蘇鈺眉偷偷研究過言情的肥皂劇,那上面有許多女追男的情節(jié)。她以為可以有些啟發(fā),但還是無處下手。她明白了,生活不是戲劇,哪怕是粗俗簡單的肥皂劇。沒有驚喜,沒有橋段,沒有浪漫。后來她甚至想跳槽到他那間公司。終究不敢。她舍不得這份工作。所以悠悠過了半年,空自張望。
可是,照片上,是他。
就在她眼前的茶幾上。這么近,從未有過的。也許是他的樣子在腦子里想過太多的緣故,照片上的他有點模糊起來,當然這或許是本來焦距的問題。然而,不是他,又是誰?
“你們好上了?”蘇鈺眉故意一副調(diào)侃的語氣。
“哪有!不過是剛剛認識,就是看著還順眼吧。”趙憶琳大笑。
他不是那種殺傷力巨大的男人,但毫無疑問是相當入眼的。先是她,再是趙憶琳。
蘇鈺眉看見自己的思想爬上了天花板,密密麻麻的,快要鋪將下來。她說不出話。趙憶琳已經(jīng)一個轉(zhuǎn)身到浴室去了。淋浴的水聲,像雨點,越過墻打到她這里來,澆得她腦子一片空白。等緩過來,她突然想起,這幾日趙憶琳都是很晚才回來,帶著熱鬧喧囂的味兒。不只是酒味?,F(xiàn)在想想,還有他的,他的味道。蘇鈺眉看著那照片,久久地。
沒有坐公車,也不攔出租??粗w憶琳的背影,蘇鈺眉想不出她往哪里走。到了街角,她看見答案。是他。他在等她。兩人走近,牽手,攔車,離開。每一個動作在蘇鈺眉的眼里,都成為電影里的定格,像錐子釘著她的心。許志楓和趙憶琳,趙憶琳和許志楓。這兩個名字,兩個活生生的男人和女人,不是肥皂劇的男女主角。他們真實地戀愛了。蘇鈺眉掙扎著,讓眼淚流了回去。大街上,光天化日的,她可不想丟人現(xiàn)眼。
隔了幾日,她就在家里的客廳見到了他。這么快。開門進屋的時候,她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本來背對著她,趙憶琳歡呼一聲:“你回來啦。”他轉(zhuǎn)過身來,第一次對視他的眼神。蘇鈺眉想起那許多日子里電梯間的等待,只覺得身子軟軟的,分不清方向。趙憶琳跑過來親熱地挽她,算是救了她。她靠著趙憶琳,咧開嘴,一個微笑,又活過來。趙憶琳挽著她的胳臂,向他走去:“喏,介紹一下,蘇鈺眉,我的室友?!庇止室夂退Ф?,“就是他?!彼飞砦⑿Γ骸澳愫谩!眱蓚€字。她盼望已久的和他的對話。兩個字。
蘇鈺眉腦子嗡嗡的,顧不上點頭,惟有盡力微笑著。趙憶琳摟著她的肩,嬌笑道:“我們鈺眉是杭州美女,很羞澀的?!彼E然變色,但又不好發(fā)作,只是繼續(xù)微笑,說了句:“你們聊,憶琳,我進屋了?!彼约悍块g去,卻似漫漫長路,怎么走都走不到。她感覺身后那兩個人在望著自己,她有些失禮的,那又怎樣呢?她顧不得了,此刻她只想躲進房里,決不能在這里丟人。關(guān)上房門的剎那間,她腦子里滑過他的眼神。他不記得見過她。她能確定。失落之后,她反而又慶幸起來。
不隔音的墻壁,清晰地傳來他們的說笑聲。蘇鈺眉走到陽臺上。這是三樓,下面的市聲像潮水般浮上來。壓住,壓住他們的聲音。她低著頭,忍住不哭。樓下小販的叫賣聲此刻剛好過濾著她的傷心,一遍一遍的過去。
她再怎么也沒想到,有一天他們會這樣隔著一面墻。那邊他和另一個女人談情說愛。這邊還是只有她一個人。看這情形,他和趙憶琳應該會有發(fā)展,就是談婚論嫁,也未必不可能。倒是趙憶琳。記得她是有男朋友的,從小就好的,又在一起念大學,因為繼續(xù)讀研,她獨自先來的北京,說好那男人明年畢業(yè)了就過來。這都是趙憶琳自己說的。也許不盡然,那個人一次都沒出現(xiàn)過,但那些遠方的來信是在的,只是常常被趙憶琳亂扔,有幾次在客廳的茶幾上就見過幾個來自哈爾濱的信封。這倒不是說明趙憶琳有變心的跡象,她原來就有些粗心大意的??墒沁@個人是在的。想到這里,蘇鈺眉暗笑一聲,自己這不是多事么。這么一想,心里漸漸泛起悲涼來。
蘇鈺眉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從小無師自通的有主見,升學就業(yè)這方面從沒讓家里人操心,只是感情上總不得志。她相信愛還是主要的。這么多年,從中學到大學,從家鄉(xiāng)到北京,她沒有愛上誰,所以戀愛的經(jīng)歷至今沒有。她常常問自己是不是眼光太高,并偶爾會自責——直到遇見許志楓。長相一般,條件一般,這個樣樣一般的男人,使她相信自己會愛的。雖然此刻他是她最大的痛楚,雖然只有一墻之隔。他們近不了身。也許,會一直這樣。
這是城市的黃昏。遠一點看到的建筑漸漸變成剪影,半空浮著臟的空氣,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蘇鈺眉心想,忍一忍就過去,或許根本不會有什么事發(fā)生。不過是萍水相逢的兩個人,不見得會真的走到一起。姻緣這回事,沒這么容易。
很久之后,趙憶琳敲她的房門,還是嬌聲地喊她:“鈺眉,我們出去吃湘菜,你也一起吧?!彼犚娮约旱穆曇?,努力的不顫,應道:“不了,你們?nèi)グ??!钡嚷牭介T關(guān)上的聲音,她的一顆心才算是落定了,然后跌入塵埃,無底的。
她靠在窗邊,隱身在明綠色的窗簾里,望著樓下。他們出來了。他的淺灰色襯衣搭配著她的鵝黃色連衣裙,看起來賞心悅目。本來是一對俗世佳偶,可為何卻是他?她不得不嫉妒。
以后的日子,都是這樣了。趙憶琳常?;貋淼煤芡怼LK鈺眉本來沒有早睡的習慣,現(xiàn)在卻是早早關(guān)掉電視上床了??墒遣⒉凰?。她能等到聽見趙憶琳躡手躡腳進屋的聲音,然后一躍而起,直奔窗前。依舊是藏在窗簾里,往下張望。路燈下,果然看見了許志楓。清瘦的身影,獨自走著,仿佛不舍的,又回頭往這邊看,這是唯一看見他眼神的時候。盡管他想看見的不是她。但蘇鈺眉就當是的,每回都是看見他走遠了,才回到床上,迷迷糊糊睡去。
客廳里有個房東留下的錄音電話。她們都不是應酬很多的大忙人,那個留言功能平時用得不多。現(xiàn)在倒成了浪漫的機器。屋子里常常響起許志楓的聲音。溫文爾雅的男中音。
“憶琳,記得臨睡前喝杯牛奶?!?/p>
“憶琳,晚上我看你胃口不是很好,幫你買了山楂卷,就在你手袋里,看見了嗎?”
“憶琳,明天中午我可能去你公司那邊,到時出來一起吃飯……”
“憶琳,我后天下午就回北京了,很想你,想快點見到你……”
“憶琳,看到短信了嗎?不知道為什么,還是留言給你才踏實。記得早點休息,蓋好被子……”
“憶琳,昨天跟幾個老同學去了家不錯的粵菜館,明天下班帶你去嘗嘗?!?/p>
……
情人間的溫情軟語,不過就是這樣,然而出自他,就別有韻味。蘇鈺眉偷偷地聽過許多次,常會忍不住微笑。雖然這不是說給她的。她忘了應該感傷的感傷。
以前期待的電梯偶遇,好像dv帶中一段自動刪除,再也沒有。蘇鈺眉倒慶幸起來,因為省了很多該有的寒暄。沒有趙憶琳在旁,她完全不知道如何面對他。
趙憶琳的嘴里,哈爾濱的男朋友已經(jīng)絕跡了。然而信依舊來著。那個念歷史的男人不愛電子郵件,而且有一手好書法,這一點從信封上可以看得出來。趙憶琳和許志楓照舊約會。趙憶琳沒有搬走,他也未曾留宿過。他們的速度不緊不慢。蘇鈺眉漸漸有了云端里看廝殺的心境,如此就過了盛夏。
趙憶琳有時會約蘇鈺眉參加他們的節(jié)目。她一概拒絕,笑稱“不想當電燈泡”。趙憶琳也不勉強,挽著許志楓翩翩而去。蘇鈺眉只有對著他們的背影,流露出幽怨的眼神。
唯獨這一次,趙憶琳早就在她耳邊念叨了,“我?guī)煾绗F(xiàn)在教書的那個大學里,周末有個實驗話劇,學生演的,很不錯,一起去看看?!碧K鈺眉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趙憶琳堵回來:“我知道你討厭去鬧騰的地方,這個很有意思的,我特地叫師哥多給你弄了張票。你不是很喜歡看話劇嗎?”只好就答應了。僅此一次,蘇鈺眉在心里告訴自己。
那天趙憶琳一早就出去了,他們是約在地鐵站碰頭的。學校在東郊。他們換乘了城鐵才到。一路上,蘇鈺眉冷眼旁觀,不喜不怒的。許志楓遞給她礦泉水,她說謝謝。趙憶琳挽著她,故意裝作說許志楓的壞話,她也陪笑。
趙憶琳的師哥早在校門口等著了。因為要刻意避開許志楓,蘇鈺眉早有打算,要與這個陌生的師哥走近些,于是好好打量了一下他。那是個健壯的男人,不像老師,更像司機,五官倒不難看。校園的林蔭道上,她和師哥走在前面,趙憶琳和許志楓在后面。她偶爾活潑地回頭喊他們:“快點,你們!”又轉(zhuǎn)頭對師哥說,“瞧這倆談戀愛的!”
劇場在一個廢棄的游泳池。像很多正在擴建的大學那樣,待拆重建的,通常都是個最有景致的地方。池子周圍有高高的白楊,樸素的水泥房子,透著一種嫻靜的美。不久之后,這里將只有漂亮卻空洞的形象建筑。
被抽干水的游泳池里,深水區(qū)是舞臺。淺水區(qū)里是觀眾席,擺放著藍白兩種顏色的塑料矮凳。水泥地曬了一天,慘白慘白的,空闊而單調(diào)。仿佛從來無人來過,也永遠不會消失。
師哥想得很周到,已經(jīng)提前進來占了四個座位。兩個女孩在中間,四人坐下了。觀眾漸漸涌入,越發(fā)顯得舞臺異常空闊。蘇鈺眉覺得口干舌燥,沒來由的厭煩從心里盤旋周轉(zhuǎn),似要沖出來。依舊微微笑著。她用眼角余光又看了眼許志楓。他今天穿了淺藍色格子的襯衣,是她喜歡的顏色。
趙憶琳親熱地挨著蘇鈺眉,悄悄說道:“你覺得我?guī)煾缭趺礃??”蘇鈺眉一時沒明白,隔著趙憶琳的肩,剛好與許志楓的眼神對個正著。她便慌了,情急之下,大聲道:“你搞什么?。俊贝章曇呀?jīng)晚了,不是明擺著嗎,她才醒悟過來,虧得剛才還和人家談得熱乎。蘇鈺眉一時尷尬之極,說不出話來,也不敢看一旁的師哥是怎樣表情。
趙憶琳還算是懂得人情世故的,忙拽著師哥到旁邊說話去了。蘇鈺眉和許志楓被留在座位上。那時起風了。演出還未開始,觀眾正陸續(xù)進場,亂紛紛的。是九月的傍晚。夏末的校園里,空氣里有種青草的味道。被抽干的游泳池里,格外的通透直白。蘇鈺眉覺得裙擺下,游動著幽幽的風,有些冷,可無關(guān)緊要。她心里漸漸升起了勇氣。卻是他先開口了:“別在意,憶琳性子是太急了點。”她淺淺地笑道:“沒什么,是我不好意思才對?!薄澳憷鲜沁@么客氣?!彼?。她低下頭,不說什么。
再回來時,趙憶琳主動說要跟蘇鈺眉換座位,“因為有好多話要和師哥敘”。她有些感激地看了看那師哥,這一定是他的主意,怕她尷尬。她更覺得過意不去,只有努力地表現(xiàn)出客氣和謙讓來。這么一來,倒和許志楓挨著了。許志楓遞給她一瓶水。似乎溫柔一笑。她唯有默然接過。為了抵御眼前的尷尬,暫時忽略了內(nèi)心最在乎的更大的尷尬。她這會兒才想起來,可是已經(jīng)晚了,只有硬著頭皮坐著。
趙憶琳倒真的和師哥竊竊私語起來,越發(fā)顯得他們這邊沒聲沒語。蘇鈺眉有些尷尬了。仿佛她是真的為相親的事生氣了,其實并沒有。何況旁邊又是他。她心里急起來。好容易等到話劇開始,音響效果一出來,她才算松了口氣。她捏了捏拳頭,才發(fā)現(xiàn)全是汗。
劇名叫《魚》,先是一個年輕人在舞臺上大放獨白,后來一些配角人物冷不丁出場,然后又是長篇大論般的獨白。蘇鈺眉對于這種實驗話劇的興趣,多半只是好奇,實際也不大懂的,所以一會兒也無聊起來。趙憶琳早在一邊和師哥聊上了。蘇鈺眉忍不住去看許志楓,他卻是聚精會神地盯著舞臺。她欲言又止,正準備回轉(zhuǎn)身去,突然聽見許志楓說道:“這個戲,估計孟京輝看了也要暈了?!碧K鈺眉噗哧一笑,待要回他一句,卻聽見一陣驚呼聲。抬頭看時,原來是舞臺上憑空倒下幾箱魚來。那些魚兒落在游泳池的水泥地面上,噼啪作響。一些沒死的還在跳躍。
“真棒!”趙憶琳興奮地站起來鼓掌。
周圍的觀眾大部分都站起來了,掌聲掩蓋了那些魚的垂死掙扎。蘇鈺眉仍安坐著。突然她覺察到,他向自己這邊湊過來。還沒來得及反應,聽見許志楓溫文爾雅的男中音,錄音電話里早聽熟了的,就在耳邊:“我覺得我們倒像是那些魚。在這游泳池子里,水不是抽干了嗎?就等著這會兒裝我們呢?!碧K鈺眉朝他望去,卻發(fā)現(xiàn)他正盯著自己,不覺把臉先紅了。所幸周圍黑漆漆的,也不大看得出來。她有了這個防備,不由得狠狠看了他一眼,大聲道:“我是在想這么多魚該能做多少頓水煮魚啊?”
她等著聽他笑,多少也會應付一下的。可是沒有。靜默。長時間的靜默。她感覺到是如此的不合時宜,因為此刻周圍正喧囂一片。她的心正要沉下去,卻聽見他的聲音:“為什么不理我?”“???什么?”她本能地反問他。舞臺上那些魚通通翻了白肚皮。她看得觸目驚心,看得明明白白。
“半年前,元旦,我在你隔壁的公司。那次新年聯(lián)誼,記得嗎?那天我也在的。很久以前的事了,后來在電梯里也碰見過你?!?/p>
蘇鈺眉腦子嗡嗡的。沒料到竟會是這樣。舞臺上的魚兒,已經(jīng)不掙扎了,也許并沒有死,只是動彈不得。蘇鈺眉周身像漂在半空中,裙擺下悠悠的風刺激著她,使她明白這不是夢。她仰頭看見星星點點的夜空,一架正低空飛行的飛機,閃著燈,仿佛一顆流動的星。這提醒她看了看腕上的卡通表,可愛的阿拉伯數(shù)字告訴她:此刻是21點43分。她知道,再過兩分鐘,一架來自哈爾濱的班機將降落北京。她還記得下午臨出門時聽到的電話留言。一個男人的聲音,充滿東北味兒的:“憶琳,我坐晚上的飛機到北京,應該是21點45分到,你如果聽到留言不必去接我,我會直接去你家。”
蘇鈺眉十分有把握,并不會留下什么蛛絲馬跡。那些照片,她是用掃描的。再打印出來,寄到哈爾濱去也沒有留回郵地址,而且是跑到很遠的一個郵局寄出的。決不會露出馬腳。她相信。現(xiàn)在看來,一切都剛剛好。不早不晚。她看見臺上的那些死魚,露出了微笑。已經(jīng)有工作人員上來清理舞臺了。下一幕就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