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藍眼睛

牽掛一個城，其實就是牽掛一個人。

1

我叫魚幼微，也叫魚蕙蘭。

我住在長安，一個平常人家。我的男人叫李億。在我15歲的時候，我的老師溫庭筠把我介紹給了剛?cè)〉霉γ睦顑|，于是我便被帶到林亭別墅，成為他的妾。

他迷戀我的容貌，他曾經(jīng)說，遍尋煙花柳巷，皆不見才貌在我上者。

說的時候他的眼睛里散發(fā)出光芒，似乎尋得一件寶貝。真受不了他。偏偏我就是中意這款意氣風(fēng)發(fā)型白面書生，有點才華，有點情趣，玉樹臨風(fēng)，還會哄女人高興，懂得夸獎我的才貌。而忘記了千年古訓(xùn)：小白臉，沒有好心眼。

才貌高尚，并沒有為我?guī)硎裁春眠\。綠翹曾笑言，誰叫你喜歡找一個李姓男人，你不看，從古到今，負心男人大多姓李，比如說杜十娘的李甲，霍小玉的李益，還有你魚幼微的李億。

怎么會如此巧合，前者被男人賣，賭氣跳江，寶散人盡，后者抑郁而死，死后變成厲鬼，使得負心人妻妾不得安寧。我呢？還是我比較善良，他正室不能容我，跑到長安來鬧，逼李億寫休書休我，我看不得他堂堂七尺男兒，被女人搞得焦頭爛額，于是乖乖地聽他安排，跑到道觀里做道姑了。也好也好，黃卷青燈寒影，利于我寫作。誰叫我和她們一樣，喜歡上小白臉。當(dāng)然，我更不堪，喜歡上一個怕老婆的小白臉。

咸宜觀里的老道送我一個號，喚作玄機。玄機，好名字，從此之后，我就是魚玄機。

李億曾經(jīng)無限唏噓地捧著我的手，泫然欲泣地說，蘭兒，你受委屈了。此次我官場失意，降職為主簿，遷徙江陵，也是怕那河?xùn)|對你怒吼，于心不忍，他日等我官復(fù)原職，再接你回來團圓，你可不能變心啊。

我拍了拍他的臉說，得了，你安心地走吧，我等你好了。反正我也懶得看人臉色，我只管在這里等你消息。

李億感慨我的善解人意，又酸了一番，然后掩面而去。綠翹在旁邊冷眼說，你還真好打發(fā)。我說，要不我怎么樣？肝腸寸斷？有用嗎？還費力氣。有這功夫不如喝喝茶，下下棋。

綠翹哈哈大笑起來，隨手扯出我昨天寫的詩，吟唱起來：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

我瞪她一眼，說，怎么了？抒情不行??？

她說，妙啊妙啊，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

好了好了，我累了。我借口躲掉，綠翹跟隨我十多年，似我肚里一條蛔蟲，總能一眼把我看透，在她面前，我簡直是透明。

2

道觀里的生活枯燥乏味，除了整天地看那些無聊的經(jīng)文，看那些布衣女人之外，簡直是天黑等天明。

不如吟詩好了。一草一木皆成詩。寂寞是最好的借口。幸好我還識字，否則真是吃飽了等死。

有時侯會有一些朋友來訪，除了談?wù)撛娢闹?，我還積極尋求能幫我在侍御史那里打通關(guān)節(jié)的人，希望李億這倒霉蛋早日復(fù)職。我把積攢的一些銀兩拿出來，請綠翹交給那些奔走的朋友。綠翹撇撇嘴說，小姐，你總共就這點積蓄，還是留著自己度日吧。萬一李億狼子野心，復(fù)職之后翻了臉，恐怕我倆連哭都沒有地方。

我說，你怎么那么多話？叫你去就去，大不了我倆將來去討飯。

回來的時候，綠翹扁著嘴說，她們說了，早看出李億是個薄情相，什么夫人嫉妒，官位變遷，分明就是為了拋棄你。

我裝著不在乎的樣子，說，各人各命，我只做到問心無愧。至于相公如何對我，那是他的事。

屈指數(shù)來，分別已有半年，音信皆無。不是沒有過危機感，不過我還是安慰自己，他李億再絕情，不至于將我拋棄。果然，沒幾天，接到李億一封信，信上說，江陵無限美好，這曾是三國時期的荊州，當(dāng)年關(guān)羽修筑的舊城，大唐建朝以來，被辟為江陵府，府址就在東部的新城，我們的縣署，就在城里的棲霞樓上，多么多么壯觀，云云。

我靠，給我上地理課？通篇下來，連一個懷念的字眼都沒有。不過這封信被我反復(fù)讀了十多遍，江陵在我的心里，變得無比溫柔起來。牽掛一個城市，其實是牽掛一個人。李億啊，呵呵，叫我如何不想你。

晚上，綠翹睡了之后，我提筆寫了首詩給他：蘼蕪盈手泣斜暉/聞道鄰家夫婿歸/別日南鴻才北去/今朝北雁又南飛/春去秋來相思在/秋去春來信息稀/扃閉朱門人不到/砧聲何事透羅幃。

盡管我面上堅強，一直在做無所謂狀，其實我對李億，從來沒有放下過。

3

綠翹端來一杯茶水，我趕快把看了N次的信藏了起來，可惜這丫頭眼太快，早看到我的躲閃，她說，小姐，一年了，那封信恐怕要背過了。

我嘆口氣，除了這封信，我再沒收到什么了。綠翹說，算了，或者是太忙，或者病了。

我眼前一亮，對，病了。我突然福至心靈，與其苦等，為什么不去找他？還可以順便旅游。

當(dāng)下，我對綠翹說，李億可能真的病了，不如我們?nèi)に伞?/p>

綠翹說，尋他？長安到江陵，千里路途，你真的要尋他？

我說，算是一路游山玩水吧，再在觀里呆下去，我就瘋了。

說走就走，我拜別了觀里的主持和師姐妹，帶著綠翹，輕身上路。正值秋天，黃葉漫天，江水蜿蜒，炊煙飄蕩，落霞孤鶩，點點白帆。走出來的我，一路上呼吸著新鮮空氣，胸中又有期待，所以開心又精神，頭發(fā)也慢慢地長了，我把舊日里美麗的衣服穿在身上，邊走邊寫詩。綠翹都一一幫我收好，并寄給那些平生相好的詩友們。

正當(dāng)我們愉快地旅行時，突然發(fā)生了變故。我們遇到了農(nóng)民起義，江陵的驛道被封鎖，我們被困在半途。

我們在兵荒馬亂的一個夜晚，坐了一只小船，向江陵駛?cè)?。晚間有點兒涼，綠翹幫我找出舊衣披上，我感慨，已是九月，不知道何時才能見到李億。

我們游歷了江夏和鄂州，登黃鶴樓，逛鸕鶿港，看鸚鵡洲。晴川歷歷，芳草凄凄，煙波浩渺，日暮鄉(xiāng)關(guān)。途中突然傳來長安的消息，說我的旅游詩迅速在城內(nèi)走紅，每個人讀我的詩都在感嘆我的癡情和勇敢。不錯，一舉兩得，既可以很快見到李億，又因此成名。老天實在待我不薄。

終于，十月下旬，我們到了日夜思念的江陵。

綠翹一路上精神煥發(fā)，一看到了目的地，卻連忙喊餓。我們找到一個客棧，點罷飯菜后，我扯住店家說，請問，這縣衙里是不是有一個叫李億的主簿？

老店家看了看我，說，是的，你沒看到今天城里如此蕭條，都去喝李主簿的喜酒了。

晴天霹靂。什么？喜酒？

是啊，李主簿的小妾是聞名江陵的歌女采菱，新城珍珠港的，江陵第一美人。前不久李主簿剛升了職，現(xiàn)在又新娶，真是雙喜臨門啊。

我咬住發(fā)抖的唇，試圖令自己平靜一下。誰知道綠翹已經(jīng)拍案而起，媽的，什么東西！怪不得連個信都沒有！你在這里為他奔波勞苦，他坐享其成不說，還居然早早娶了新人！

店家大吃一驚，他不再炫耀他們喜事纏身的主簿。我突然覺得自己非?？尚Α１M管幾百年后有一個比我更可笑的秦湘蓮，她不但被生生拋棄，還遭遇追殺，但那時的我著實無從比較。我想我必須得寫點什么，否則，會有數(shù)不清的女人傻傻地為她們的愛人奔赴天涯。呵呵，其實無消息，就代表遺忘吧。如此簡單的道理，聰明如我魚玄機，怎會猜不透。

愛里不辨是非吧。所有女人都一樣，我不能免俗。我郁郁地說，綠翹，不必氣惱，大凡為官之人，有個三妻四妾，也是情理中事，況且，我又不是他的發(fā)妻。

4

一大早，來了一臺轎。一個小廝說，主簿姨娘聽說老爺在長安的二房來了，特派人來接。

我心下一陣顫抖，消息傳播如此迅速，這么快就下戰(zhàn)書了。我返身對鏡梳理好憔悴面容，穿戴整齊，便出門去，只聽綠翹掐腰罵，這么大的架子，要接不會自己來接？派你們這些下等人接什么！

我扯綠翹的袖口，低聲說，千萬不要露出敗相。

綠翹點點頭，跟我一起進了李家宅院。

下了轎，我雙眼酸澀。亭臺樓榭，是他和別人的愛巢，想想我癡守寒燈的歲月，忍不住淚濕。

一個珠光寶氣的女人晃了出來，一臉傲慢地站在我面前，濃妝透出她的卑賤出身。她上下打量我一番，幾句不冷不熱的話砸了過來：姐姐是京師來的，我們這小門小戶的，招待不周，多擔(dān)待啊，我們老爺……沒等她的話說完，綠翹突然橫到她面前說，呸！什么東西？你們老爺？跟了老爺幾天就把自己當(dāng)夫人了，咱們小姐跟老爺那會兒，你還不知道在哪個娼妓懷里吃奶呢！

原來就裝著笑臉的采菱突遭一個丫頭辱罵，憋紅了臉沒想出應(yīng)對的詞語，她哆嗦了半天，突然哇一聲，大哭著離去。綠翹狂笑起來。我深知此為下策，她必定會到李億那里討公道。綠翹見我面露難色，說，小姐，你不會還念著舊情吧？李億擺明了喜新厭舊。

我說，見不到李億，先不要妄下結(jié)論，或者他有隱情。

綠翹委屈地紅了眼睛，轉(zhuǎn)身就走，說，小姐，我實在看不過去，你是不是沒有腦子？事實擺在眼前，你是不是真的不愿意面對？依我看，我們就該折回長安，免得在這里寄人籬下受氣！

5

不出所料，傍晚，隔壁傳來了吵嚷，依稀可以辨出李億久違的聲音，那聲音帶著溫柔的哄勸。我冷笑，他總是有本事擺平女人，除了他老婆。后來就是采菱的指桑罵槐，這次有我沒她，有她沒我！

李億，別以為我好欺負，叫我做道姑就做道姑。我靠！

我突然明白了一個事實：我被拋棄了。盡管我還是存著一絲希望，覺得自己沒那么歹運。不過，事實面前，我只得平靜接受。

這就是我千里投奔的李億嗎？這就是我15歲就跟定的男人嗎？沒本事，怕老婆，又花心，哈哈哈。我突然笑起來。OK，就陪他玩一次吧。我倒是要看看他能怎樣。我當(dāng)下暗笑著入睡。

第二天，我收拾好行李，準備和綠翹離開，剛走了不到一百米，李億突然跑過來。

我回頭一看，一年不見，他胖了，臉上的肉隨著他的奔跑上下跳動，像一只肌肉松弛的沙皮狗。

我冷冷地看他，他拼命地擠出了一絲柔情，拉著我的手說，蘭蘭，終于看到你了，相思成疾??！

我說，哦，我以為你真“疾”了，來看你，順便旅游，看你胖成這樣了，我也放心了。你保重吧，我回。

李億奇怪地看著我，估計他已經(jīng)準備好了等我一哭二鬧三上吊，看我這般淡然，有點不適應(yīng)，他看了看身邊氣成一只荷包的綠翹，她白他一眼。我說，公子，你還有什么要交代的，我們準備今日返京。愛情失敗，我準備做事業(yè)女性?；厝Ｐ膶懺?，爭取成為紅牌女詩人。

李億被我的豪言壯語嚇破了膽，他怔怔地看著我，說不出一句話。然后，他突然說，過幾日我要帶采菱去省親。這一年，我的俸祿有限，幾乎都被采菱給花光了，哎，囊中羞澀，不然我一定會給你一些盤纏的。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省省吧，李郎。我這里有500兩，是我平時的積蓄，你要是手頭緊，拿去用吧。

在綠翹詫異的目光和李億的瞠目結(jié)舌中，我笑著離去。

臨走還不忘回頭說一句：分手快樂，祝你幸福！

6

看到這里，你一定被我可憐的身世感動，繼而在心里痛罵男人，感慨世態(tài)炎涼。

這你可就錯了。等我回到長安之后，我立馬派綠翹四處打探，關(guān)于我魚玄機千里尋夫的動人故事是不是已經(jīng)家喻戶曉。

我對李億說的話并非玩笑，愛情不在，我要出人頭地。

你得明白，這年頭，才子才女多如牛毛，要想出名，沒點噱頭怎么行？弱者最容易賺取別人的眼淚。我給自己打造了悲情路線，然后迅猛出擊。沒過多久，誰都知道長安城里有位悲苦的女子，名叫魚玄機，遇人不淑，那個負心狼叫李億。

不錯，既出了名，又把他搞臭，我哈哈大笑起來。不久，就有富貴的公子將相托人捎來口信，請我去府中做客。

綠翹這才看出我的用意，她狂笑著說，小姐，你真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女人，知道把握機會，你一定會紅的。

我說，綠翹，知道你對我好，我不會虧待你的。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我的經(jīng)紀人，所有事務(wù)都由你來處理。

綠翹理所當(dāng)然地當(dāng)起了我的經(jīng)紀人，除了照舊幫我收集文稿四處發(fā)表，還幫我制定了約會列表，以及幫我搭配服裝。她為人正直，做事認真，很少出現(xiàn)差錯，半年不到，我就建立起我的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有詩人雅士，禮部尚書，京兆府尹，侍御大臣，王孫公子……日子過得倒也愜意。

不過，我并不滿意這樣的狀態(tài)，我始終沒有擺脫苦情女詩人的行列，無法躋身一線地位。這半年我不斷地寫一些雷同的詩句，自己都厭倦了。我非常想換換風(fēng)格，各種類型的文章都寫一下，如此，才能顯示我的出眾才華?？墒蔷G翹馬上反對，說，不行，小姐，你現(xiàn)在剛樹立起公眾形象，不能隨便地變風(fēng)格。

我愁苦不堪?？傄野鐥墜D，臉部肌肉都僵了！相由心生，用不了多久，我就變苦瓜臉了。綠翹說，別擔(dān)心，我們要尋找適當(dāng)?shù)钠鯔C來轉(zhuǎn)型。

不負我望，這個契機居然很快就來了。

7

看到李億我一點都不吃驚，算準他會來找我的。

現(xiàn)在我在長安的名氣那么大，很多貴族排隊求見我一面，而且四處都彌漫著他是負心人的傳聞，估計他已經(jīng)混不下去了。生活糜爛，又不思進取，再背上薄情寡意的名聲，是個人就混不下去了。

我裝出驚喜的樣子說，呀，李公子，久違。

李億拉著我的手，說，蘭蘭，思念成疾??！

倒，幾年不見，他居然一點創(chuàng)意都沒有。我剛要說什么，綠翹跑來提醒，小姐，孫員外晚上還要請你賞月，你該沐浴更衣了。李大人，沒什么事就請回吧。小姐非常忙。

無理！我喝斥綠翹，然后柔情地望著尷尬的李億說，李公子別見怪，丫頭沒有調(diào)教好。

李億訕訕笑笑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綠翹心直口快，早就知道。

綠翹生氣地哼了一聲，返身就走。

我倒了一杯酒給李億，他端著酒，愁容滿面地說，蘭蘭，以前是我虧欠你，先是受了大房的氣，后又結(jié)新歡，我對不起你。我知道你是通達的人，一直也不肯責(zé)怪我，現(xiàn)在我很想接你回府，不知你意下如何？

原來李億要把我監(jiān)禁起來。他是男人，受不了他的妾在外面名揚天下，更受不了所有人都指責(zé)他。若我肯跟他回去，那么他可以打造一個浪子回頭的動人形象，還可以掌控我的行蹤，使我不能太張揚，我呸。我表面裝出一副感動的樣子，說，李郎，你我緣分已盡，再續(xù)只能等到來生了。

他看我如此決絕，從口袋里掏出50兩銀子，說，蘭蘭，這些銀子，你留在身邊吧。

我?guī)缀跣Φ梗?0兩，原來我在他的心里，就值這些銀兩。我仰天長嘆，然后告辭回房。任憑李億如何苦苦哀求，都不再理睬。

如果說他的離棄不過給我?guī)硪恍┮饬现械膭?chuàng)傷的話，那么，他此次回歸后的舉動，是真真實實地將我傷害了。我回首這二十幾年，大半的青春就這樣蹉跎給了一個如此無情的男人，我還剩下多少韶光？他日人老珠黃，只能坐愁紅顏老了。

所以，我一定要在有限的時間里，令自己無限地榮耀。

我主意一定，馬上喚來綠珠，把目前這些和我相好的男人分門別類，然后從中挑選出了最滿意的一個男人。

孫員外，三十出頭，精通琴書，為人忠厚，剛剛死了發(fā)妻，對我一片深情。

我似突然開了天竅，發(fā)現(xiàn)生命中的名利追逐，是非善惡，都是身外之事。對一個女人來說，一個安全平靜的歸屬，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8

我和孫員外促膝長談了一夜。我把所有的苦惱都傾訴給了他，他微笑著，一直聽著。果然，他是君子一個，不像那些男人一樣，眼神里透露出色欲，才懶得聽我心聲淚痕。這確是個值得托付之人，我暗中觀察完畢之后，滿意地肯定。

我繼續(xù)說，現(xiàn)在李億央我再回頭，我是斷然不肯的，他一定會嫉恨于我。需想一個計策，使我永遠脫離他的視線，與員外白首偕老。

孫員外沉思了一會兒，然后說，我一向是淡薄名利之人，不知你愿不愿意隨我到鄉(xiāng)間，逃離喧囂，耕種為生。

當(dāng)然愿意！我喜出望外，拉住孫員外的手，眼睛里閃爍出炯炯光芒。

于是，當(dāng)下我倆便私定終身，并精心策劃了一場金蟬脫殼記。

沒過幾天，長安城里便盛傳起一場悲?。簵墜D魚玄機，由于長期沉溺在被拋棄的痛苦中，脾氣日漸古怪，最近，她情緒失控，失手砸死了隨身丫環(huán)綠翹，已被官府捉拿歸案，判處死刑。

此事一出，全城轟動，議論紛紛。我一時間聲名鵲起，再沒有比我更紅的人了，我以前的詩稿也洛陽紙貴，供不應(yīng)求起來。

我和孫員外宴請京兆尹溫璋大人吃飯，重謝他幫我們?nèi)绱舜蟮囊粋€忙，并請他封口。京兆尹又胖又財迷，自然見錢眼開，提出不但要收下孫員外三分之一家產(chǎn)，還要我把詩稿的所有權(quán)交給他。罷了罷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切圓滿了，給他就給他吧。

剩下的財產(chǎn)，孫員外分給了府里上下，還特別給了綠翹一份，并為隱姓埋名的綠翹找了一個好的歸宿。

一切完畢，我們便喬裝出城了。

你耕田來我織布，其樂無窮。

漸漸地，我們都習(xí)慣了歸隱生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有一年，我路過長安，在那座虛設(shè)的墳?zāi)骨?，突然看到已?jīng)蒼老的李億垂頭哭泣。他弓著身子，一副悲涼的模樣，乍一看，以為是一個情圣。

我很想嘲笑他一下，誰知一轉(zhuǎn)身，眼淚濕了衣裙。

9

關(guān)于歷史上的我，是這樣記載的：魚玄機（約844～約871），字幼微，一字蕙蘭，長安人，市民家女，姿色傾國，天性聰慧，才思敏捷，好讀書，喜詩文。15歲被李億補闕（掌諷諫之官）納為妾，與李情深意篤，但夫人妒不能容。唐懿宗咸通時，李億遣其出家，在長安咸宜觀為女道士。她對李仍一往情深，寫下許多懷念他的詩，曾漫游江陵、漢陽、武昌、鄂州、九江等地，在大自然的陶冶中，情懷更趨豁達，遂放縱情懷以求知己，終不能及。著有《北夢瑣言》?！度圃姟分写嬖?8首，后因逼死侍婢綠翹，被京兆尹溫璋處死。

至于野史，各種版本數(shù)不勝數(shù)，我笑笑，一切隨風(fēng)去。

10

多么傳奇的女子。我，魚玄機。

每當(dāng)太陽西沉的時候，我就這樣想著，慢慢入睡，旁邊是有心郎孫員外。

那句詩一直流傳了下來，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

編輯 孫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