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薇
一
2006年的冬天,成都出奇的陰冷,生活對我來說也仿佛跌入了冰點:剛剛搬進新買的別墅不久,我和老公就開始冷戰(zhàn),好像什么都不對勁兒了。一直安于在家做“小鳥”的我變得患得患失,曾經(jīng)相愛如斯的丈夫也突然變得陌生。我們的交流出了問題,一開口就吵架,他回來得越來越晚。
老公確實很忙,他是6家建材連鎖店的老總,每日只有五六個小時在家,而我偏偏又是個對愛人的呵護極其在意的人?;橐鰸u漸平淡下來,富余的生活沒有積聚小女人的甜蜜,倒是怨氣越來越多,于是這種情緒在我們搬進新房子后爆發(fā)了。我們的爆發(fā)方式是一周也不說一句話,有時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故意不理他,我想用“冷落”改變他愛我的方式。老公是那種人,從來不關(guān)心我需要什么,但從來也不會怠慢我的任何要求。他總是毫不猶豫滿足我的一切物質(zhì)愿望,想買什么,喏,拿錢去買好了,但他是絕對不會主動給我哪怕一點點浪漫和驚喜,而這些又是寂寞的我最需要的。
圣誕節(jié)的前一天,兒子說要去吃泰國菜,到了地方,兒子輕車熟路地找到座位坐下,然后張嘴就點了一道這個店的招牌菜。我吃驚地看著他,我可是從來沒帶兒子來過這里啊。我問是不是爸爸帶他來過這兒,兒子矢口否認(rèn),再看他躲閃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在說謊。8歲的兒子看我真生氣了,就囁嚅著說,是爸爸和一個阿姨帶我來的,爸讓我管那阿姨叫干媽,還說媽媽知道了會不高興,所以不能告訴你。真沒想到,我的冷落反倒把老公推得更遠了。人在最難過的時候大概是哭不出來的,我沒有眼淚,就是覺得心里特別不舒服,一顆心突然扭到一塊兒,成了一團兒,有種被擠壓得受不了的疼。
二
回到家,兒子寫完作業(yè)去睡了,我坐在客廳里等他。現(xiàn)在我明白了,老公不是每晚都需要這么晚回家,肯定是和那女人在一起,另外,既然他不怕兒子發(fā)現(xiàn)他們的事,那么對于我也是不在乎的。我了解老公,他是個很精明的商人,做事從不瞻前顧后。而如今,可能我的婚姻要走到盡頭了,那我就先提出離婚來保持我的尊嚴(yán),我要向他要錢,能要多少要多少。
那天晚上我一直等他到后半夜,他進門時看我在沙發(fā)上坐著嚇了一跳。我面無表情地向他攤牌,一滴眼淚都沒有。他什么都承認(rèn),就是不同意離婚,他說兒子不能沒有完整的家,說他一開始就知道那女人和他在一起就是圖他的錢,他需要女人的溫暖,而我對他太冷淡了。他愛我,可以答應(yīng)我一切要求,他可以請保姆照顧孩子和家,可以給我錢,讓我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但就是不能離婚。說到最后,流眼淚的不是我,是他。
我認(rèn)真考慮了他的建議,到現(xiàn)在為止,他其實還是對我最好,就像我對他最好一樣。我們是患難夫妻,從他下海經(jīng)商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堅定不移地鼓勵他,幫助他。數(shù)九寒天,我們?nèi)ケ狈竭M貨,一個干冷的饅頭我們推來讓去,他把我的手揣進懷里讓我取暖,他自己卻凍得直抖……
我說,雖然先不去辦離婚手續(xù),但我們必須分開。我要有自己的事情做,我們也不能干涉彼此的生活,如果我們都碰到了合適的,就去辦離婚手續(xù)。我堅定得面無表情,他無奈地同意了。
2007年的春天,我拿著老公給我的120萬元支票,租了一套房子,一部分拿到銀行去做投資,剩下一部分用來開了一家美容店。
三
我不敢說我很懂得做生意,但是,我覺得我是個很懂得跟人相處的人,我和我所有的客戶都相處得很好,并且盡心盡力地為他們服務(wù)。后來,我就又在城里開了兩家分店,錢的數(shù)字也是在不停地猛增。這期間,我還去香港進修了一個月,并且準(zhǔn)備考一個整形美容碩士學(xué)位。我覺得,我完全可以獨立生活了,我找到老公,問他我們的事情考慮得怎樣了,什么時候去辦離婚手續(xù),他和那女人什么時候結(jié)婚。
他明確告訴我,他不會娶任何女人,他命里只有我這一個妻子。分居后我們的交流反而暢通了,我問他,是不是舍不得我,他說不是,是舍不得我們之間那種互相習(xí)慣、互相保護、互相心疼的感覺。他說,即便有一天我一定要離開他,成為別人的妻子,他死后,也要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我,不僅因為我是他兒子的母親,還因為我們的感情是不附加任何別的東西的。
聽到他說的這些,我心里一動,眼睛有些濕潤。我們分開快10個月了,這期間我不是沒有碰到心動的人,那個小我3歲的男人是我去香港學(xué)習(xí)時認(rèn)識的,他長得很干凈,眼睛里充滿柔情。那些日子,我掉進他的柔情里,變得暈頭轉(zhuǎn)向。
我和老公結(jié)婚這么多年,他從來沒有給我送過鮮花,我過生日時,他讓我刷卡買鉆戒,但他卻根本不會陪我一起去,更不會悄悄買回來送給我,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這些浪漫的細(xì)節(jié)。而這個男人幾乎讓我感受到了在婚姻里沒有得到,而又想得到的一切浪漫。我跟他在一起,覺得自己變年輕了,像一個有人寵愛的小女子一樣,我甚至想過要和他結(jié)婚。但事實的真相是,他要我出錢,開一間形象設(shè)計工作室。他說:“我需要有人欣賞我,給我投資。你給我投資,我給你愛情,這不是很好的買賣嗎?”聽到這話,我惡心得直想吐,這個人讓我厭惡我自己,也厭惡所謂的愛情。那以后,我還遇到過各式各樣的男人,有有錢的,有沒錢的,總之,談不上幾句話就發(fā)現(xiàn)有利益關(guān)系在里面,于是閃電分手。
四
我開始懷念老公,我們之間雖然沒有激情、浪漫和新鮮,但是我們有踏實和親情在里面。和他在一起,我不用擔(dān)心被算計,不用擔(dān)心他的動機,我會很放松,也很有安全感。這些情感讓我們血肉相連,可這些我以前為什么沒注意到呢?
9月底的一天,兒子要從學(xué)?;貋磉^“十一”,老公打電話請我回去住些日子,陪陪兒子。走進這個熟悉的地方,突然感到這個家的點點滴滴都是那么令人珍惜。而這段日子我的自尋煩惱似乎有點兒可笑,其實幸福一直緊緊地抱著我,而我卻和它較勁兒,使勁掙扎著。
忽然,我想起丈夫說他想喝小米粥,于是來了興致,手腳麻利地煮上粥出去買菜。一出門就嗅到了絲絲花香,這才發(fā)現(xiàn),桂花不知何時已經(jīng)開了。我決定搬回去,和他一起住。
那天,我們一起把寄宿學(xué)校的兒子接回家,一起去吃了頓泰國菜?;丶业穆飞?,老公一直吹著口哨。想起來了,過去我一和他鬧別扭,他就在我面前吹來吹去,逗我開心。突然間,我百感交集。
日子并沒有太多改變,只是他回家的時間要早得多了,而我也有了一份自己的事業(yè)。有時候我躺在他胳膊里看恐怖片,他對這些片子是不感興趣的,一會兒就傳來細(xì)微的鼾聲。但他的姿勢不會變,一直環(huán)著我,讓我躺在他溫暖的手臂上。我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為他哭泣,但是那樣的夜晚,愧疚、感動伴隨著幸福洶涌而來,黑暗里,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幸福是清晰的,愛也是清晰的,我的眼淚毫無顧忌地滴到他胳膊上。
有時我想,我們在彼此沒有任何附加條件下能安于廝守,這難道不是最好的愛情嗎?
再后來,我做了這樣幾件事:我把兒子接回家,不讓他再住校;我學(xué)會了煲一手好湯,冬天來了,全家都需要滋補一下,我不能再讓今年的冬天像以前那么寒冷;另外,工作之余,我正在準(zhǔn)備參加研究生考試,我相信自己一定能考過。
(水觀音摘自《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