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靜
最喜愛的一件襯衫今早兒破了。剛穿上時沒什么異樣,照鏡子時把領子略微一扯,就聽得許多骨節(jié)掙斷的聲音,畢畢剝剝,錯落響起在腦后,脫下來看,已有了半尺長的一條縫。于是,它就這么離開了我——不是扯破的,不是蹭破的,是洗破的。
水便是有這樣的韌性,讓那么厚實的布料生生地,一點點變薄了,薄得不堪一擊。我望了望腿上的牛仔褲——也是一般的破舊不堪,算來買下已經三年了,時間也如流水一般流逝了!
媽媽從兩年前開始有了白發(fā),起初是在鏡子前大呼小叫,喊我去將之拔了,后來是拿著剪子瞪了眼自己對鏡修剪,再后來去發(fā)廊剪成復古的童花式,順便染得金黃,省了每天的煩心。
兒時的玩伴姐姐已經中專畢業(yè),涂了鮮艷的口紅和眼影,她比我只大兩歲而已。
同學說我是長不大了,像小學生一樣,嬌嫩的。我對著鏡子微微一笑,額頭出現(xiàn)兩道紋路,趕忙垂下眼皮,再好的容顏也經受不住時間流水的洗刷呀。它漂盡了你的顏色,顯出了你的經絡,一層層地沖開你以為密不可分的線頭——然后眼一眨,你便成了破布。
誰知童年時的陽光去了哪里?那些獨自一人在家的夏天,睡在冰涼的地板上,腦門上的血管突突地跳動著,許許多多花花綠綠的小書攤了一地也懶得整理,一翻身就壓著一本。想出去瘋一會兒吧,卻沒有家里的鑰匙。想象著一開門,樓道是灰色的,灰色外是燦爛的陽光和翠綠的樹林,仿佛會永遠亮艷下去。窒息般地過了許久,陽光才小小地移了一步。
小時候家里有一座木鐘,一到整點就有很響的聲音,這聲音敲得我心煩意亂,恨自己老是長不大。看書總喜歡坐在兩張竹椅上,一張高一張矮,總不知坐哪張更好些。那時客廳里有兩張沙發(fā),上面有老虎畫像,還有一方木櫥,我在上面密密地貼上小龍人和變形金剛的小畫片。
再后來就長大了,白襯衫和球鞋換了一茬又一茬。襯衫開始收腰了,鞋子的跟也越來越高。可我卻不想長大。
去親戚家的宴席上會刻意地討厭那些弟弟妹妹,他們的日子是偷來的。在那些生澀的日子里本沒有他們的位置,可他們便硬生生地來了,并且一天天飛也似的長大起來,愣是在我不想長大的人生里安了一個童年,也趕著我,連頭也來不及回一下。
都說二八花季,可為什么就有這么多的憂郁。我會變得像媽媽一樣嗎?像她那樣早起喝一杯鹽水,壓壓腿;每天吃許多蔬菜和大蒜,梳很多下頭發(fā),會操心用什么洗面奶和面霜——媽媽總喜歡別人說你和女兒看起來像姐妹,聽到這些她總會很矜持地笑。
然而,在一個初夏的早晨的陽光里,鏡子前的我微笑地拉拉領口——一塊布清脆地破裂了,它或許是美特斯邦威的,或許是十元一件的地攤貨,可是它破了。
教師點評:
都說不想長大,因為長大后世界就沒童話,我寧愿永遠又笨又傻。文章通過個性鮮明的語言,彰顯人物性格。以橫式結構來展開,并以排比構段連綴成篇,將自己對生活的感悟串聯(lián)起來,文思雜而不亂,既重點突出,又結構嚴密緊湊,字里行間是真情流露。
(侯守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