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禪
他們都在用一種叫做隱忍的東西在引誘對方,男女情事,誰先軟下去誰就輸了。倪荷眉想,兩萬塊,哼,太少了些,他看低了她。七天,他們一直僵持著,用一種叫做禮貌和文雅的手段僵持著。
倪荷眉是個聰明美麗的大四女生,男友是留了校的助教。離畢業(yè)還有兩個月的時候,男友小賓說,不如,就考研吧,三年后,我會盡全力讓你留校,然后我們過象牙塔的生活。
在這里過了四年,看盡了法國梧桐和夾竹桃,倪荷眉希望過另一種生活,比如去外企,比如自己開一家店。
小賓卻說,女孩子想得太多了,就會失去太多。
她不信命。
宿舍里傳播網(wǎng)上那個約人去旅游的貼子,她開始并沒有在意,只聽得一聲聲去馬爾代夫。她只是在想象中去過馬爾代夫,那是一個美麗得不像話的小島,去一趟要兩萬塊,這個數(shù)目,不是男友小賓能提供的。
劉麗莉說,誰去啊?一看就是招攬陪游女郎!
是這句話才讓倪荷眉去看那個貼子的。果然寫得露骨:本人四十歲,太太與孩子在美國,想在元旦的時候去馬爾代夫度假,欲邀約一位外語系的美女陪同,負(fù)責(zé)所有費用(包括潛水費用以及一切額外開銷)。
有人說,純粹是騙子,誰愿意公開帶一個美女前往?。靠隙ㄊ莻€騙局,沒準(zhǔn)把你賣了呢,什么去馬爾代夫,說不定是去剛果呢?
信了的是倪荷眉,她加了雷泰生的QQ,然后問,我們在哪兒見?我想去馬爾代夫。她留了自己的手機號。
兩天后,她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讓她從學(xué)校東門出來,看見一輛白色寶馬就是了。
那時她剛剛上完課,背著紅色袋子,穿白色牛仔褲,很青春地出現(xiàn)在學(xué)校門口。當(dāng)時她心里很平靜,倪荷眉是從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的女子。
嗨!她說。
車?yán)锏娜颂匠鲱^來,一笑,露出極白的牙,微胖,有中產(chǎn)男人的品相。至少,腕上的那塊表讓倪荷眉很嘆為觀止,她在巴黎春天看過好幾次。一個男人的風(fēng)度和氣質(zhì),有時就是靠那一身衣服表現(xiàn)出來的吧?
雷泰生伸出手來,手里是兩張飛往馬爾代夫的機票,他又掏出身份證和自己的名片,倪荷眉只掃了一眼就明白了,他是這個城市最著名的鋼鐵企業(yè)的老總。
雷泰生說,想去度個假,又不想跟旅行社,可自己又不懂外語。想來想去,還是發(fā)個貼子吧,請個美女總比請個小伙子聽起來更能讓人理解。
一句話就讓倪荷眉放松下來。她笑了,只問了一句,何時出發(fā)?
到了馬爾代夫,雖然做了被嚇呆的準(zhǔn)備,但當(dāng)倪荷眉看到了馬爾代夫的一剎那,還是嚇呆了。
美麗一定是有罪的,她想,怎么會有這么妖媚的地方?這種地方,真適合失戀了熱戀了死了活了或者根本想逃離開人間繁擾的人來。
她問雷泰生,為什么選擇馬爾代夫?雷泰生說,我記得香港有個小朋友叫麥兜,他有過很多很多理想,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就是要去馬爾代夫,那也是他最堅定的一個理想,最后卻被現(xiàn)實擠壓得破滅掉了。那是我喜歡馬爾代夫的一個理由,當(dāng)然,這里有遠(yuǎn)離人世間的感覺,如夢中桃花源。
倪荷眉看一眼這個微胖的男子,有軟軟的心動。都說有錢男人惡俗,原來,人家也是這般講究情調(diào)啊。
他們住的是海邊的房子,馬爾代夫到處都是海邊的房子。海邊淺灘里的水才是致命的,倪荷眉幾乎懷疑它有殺傷力,可以讓人沉迷,或者留戀在此這輩子都不要回去了。
透明,還是透明,魚伸手可得。一個又一個小島,沒有污染,只有藍(lán)天大海沙灘,還有海邊200多平米的木屋子。屋里的床距離浴缸足有40米,樓梯直通海底,成群的熱帶魚在屋下閑游。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此時,真可稱得上是閑云野鶴啊。
她想,如果不是雷泰生,她可能一輩子都來不了馬爾代夫。
他們一人一個屋子,隔壁,都是面朝大海的房子。雷泰生很優(yōu)雅,遞給她鑰匙時說,美女小心色狼啊。倪荷眉說,你是色狼嗎?話很引誘,但她知道,越是這樣,她越是安全。雷泰生哈哈笑著去了自己屋里。
他們一起去潛水,她擔(dān)任著雷泰生的潛水翻譯,一起和他潛下去,被數(shù)百條妖嬈的七星斑所包圍。
雷泰生拉了她的手,在水中似她的孩子一樣,他的恐懼感讓她有些心動,那是和小賓在一起完全不一樣的感覺。有時候,和一個成熟男人在一起就是十足的引誘。
去吃飯時,他們被認(rèn)為是情侶,看起來如此相配,美女配上成功人士,再有這樣絕妙的環(huán)境,不去動心怎么可以?可倪荷眉知道她僅僅是人家花兩萬塊雇來的陪游,僅此而已,想得太多就沒有意思了。
所以,她能百般體貼,仔細(xì)為他翻譯每一句話,很專業(yè)地幫他檢查潛水設(shè)備,晚餐時不許他喝烈性酒。如果遇到侍者送來剛采來的玫瑰,雷泰生會很得體地買幾支,送給倪荷眉,然后紳士一樣地問,我可以吻一下你的臉嗎?
他們都在用一種叫做隱忍的東西在引誘對方,男女情事,誰先軟下去誰就輸了。倪荷眉想,兩萬塊,哼,太少了些,他看低了她。
七天,他們一直僵持著,用一種叫做禮貌和文雅的手段僵持著。
最后一天,倪荷眉換了三點式,火爆出場,既然這樣的美景千載難逢,不是美侖美奐所能形容,那么,縱情一次又如何?她甚至想,愛誰誰,這樣的良晨與美景,不醉一場,多說不過去。他們?nèi)ド詈@镉危吆擅嫉耐群鋈怀榱私?,她嚷著,雷泰生,救我?/p>
雷泰生拖著她游上岸,上了岸,攔腰抱起她,然后笑:幸虧你抽了筋,不然我不會知道你的身體這么曼妙。
倪荷眉就笑了,我好沉吧,真應(yīng)該減肥了。她開著玩笑,雷泰生卻說,哪里,是我最喜歡的那種肉感的身材,真想——
后面的話他沒說,倪荷眉撲的就樂了,她說,想什么?
雷泰生說,想留在這里啊,天荒地老,你織布,我打魚。
倪荷眉回了一句,我可不想做漁夫的老婆,我還要回到花花世界中去。
一天之后,他們回到了花花世界,倪荷眉都不敢相信,他們這七天沒有親吻亦沒有上床,只是拉拉手很文雅地說了再見。
有點索然。因為沒有想象中的激情,想必他知道自己是有身份的人?男友小賓問,去哪里了?她答,去了一趟老家,有個同學(xué)要結(jié)婚。
小賓說,你說謊,你去渡假,臉上有曬過的痕跡。
她抬起頭,那又如何?
她再不想和這個無聊的男子在一起了,即便不去馬爾代夫,她也是要和他分手的。她受不了這樣一成不變的東西,那種東西是一條軟軟的繩子,會慢慢把人勒死的。
倪荷眉說了分手,男友說,你是個俗氣的女子。
她點了頭,肯定了自己。是的,她俗氣,她想要過一種沸騰的生活。至少,不是在大學(xué)校園里到老,那不是她的性格;至少,她要活出個性來。比如,看了一張貼子跟一個男人去了馬爾代夫。
周末,她接到雷泰生的電話,一起吃飯吧。
吃飯前,雷泰生拉她去上海最好的商場里轉(zhuǎn),讓她隨意指,歐珀萊最新上市的化妝品,全套的CD香水和CK內(nèi)衣,還有寶姿連衣裙、LV的真皮旅行袋子。雷泰生說,算我額外謝你,這七天,你讓我感覺如在天堂。
倪荷眉照單全收,她認(rèn)為這是她應(yīng)該得到的,她盡了比一個翻譯更多的職責(zé),比如講有情趣的笑話、比如陪他去海邊散步回憶他的初戀、比如親手為他剝那些可愛的小龍蝦……
他們是在“和平飯店”吃的飯,雷泰生一杯杯地勸著,說倪荷眉是如何風(fēng)情,如何讓他看到第一眼就覺得喜歡。倪荷眉問,你喜歡?你真的喜歡?
雷泰生很認(rèn)真地看著她,當(dāng)然,不然我不會帶你去馬爾代夫。
可你也會帶別人去啊。倪荷眉想,這是個不誠實的男人,可她看著那堆雷泰生買給她的東西,有些心虛,這些價值三萬塊錢的東西,也值那些微笑吧?
醉了的她被雷泰生拉著去了“和平飯店”的一個房間,她忘記自己是怎么進(jìn)的房間,反正第二天醒來她看到自己是一絲不掛,那堆華麗的商品就堆在床下。
她有點呆,昨天,昨天是真的喝多了。鏡子里有一張披頭散發(fā)的臉,腰間有瘀青的痕跡,那是歡愛過的痕跡吧?她不是要假裝處女,她只覺得就這樣不明不白有些無聊,這算什么呢?一堆華麗的商品,換來男人的一夜歡顏?
撥了電話給雷泰生,她不知道,與一個女人身體有了糾纏的男人接下來會有著怎么樣的態(tài)度?
雷泰生接了電話,只說了一句,你打錯了。
她再打過去,還是那句你打錯了,只不過,口氣更重。
她把手機扔到腳下,無可奈何地笑笑,這就是結(jié)局了,誰讓自己是一條愿意上鉤的魚呢?而對于一個有身份有背景的男人來說,這樣的游戲已經(jīng)Game over,因為,誰還愛吃已到手的東西呢?
又不是愛情,不過是一場交易,如果說一開始還披著文雅浪漫的外衣,那么到最后就是可恥的游戲了。有誰還會記得馬爾代夫那些美景呢,呸,不過是幌子而已!
(責(zé)任編輯 花掩月 xux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