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自殺了,卻沒有死。可是一直在我腹中游泳的魚兒卻被大海無情地埋沒了。醒來后,看見孜敖守在我的身邊。無色的唇,蒼白的臉,還有凌亂的頭發(fā)。
木子,為什么不告訴我,孩子?
我閉上眼,任我的睫毛在微微地顫抖。
2
我與孜敖的相識很簡單,至少我認為,簡單得如同平靜的湖水一樣毫無漣漪。朋友聚會,唯有我,坐在一角,獨自品嘗著咖啡的苦澀。我不喜歡喝咖啡,卻又抗拒不了它迷人的誘惑。就如同抗拒不了墨森一樣。
怎么不去跳舞?
你是誰?憑什么與我說話?
好孤獨的女孩子。
孤獨?你以為你是誰?洞察一切的心理學(xué)家嗎?
我起身倒掉咖啡,將酒吧里的燈紅酒綠拋之身后。
墨森,墨森,你在哪兒?你還是在那個女人的懷抱里嗎?
站在大橋旁,聽著江水肆意的奔騰。
木子,上車吧,漆黑的夜里不適合你一個人,危險!
我知道是剛才的那個男人。
上車?漆黑的夜里兩個人就安全嗎?
男人不再說話,脫下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我沒有再拒絕。
只是,眼前的這個男人讓我想起我的墨森。很久以前,漆黑的夜里都是墨森守護著我的。墨森,墨森,想起墨森,又想起墨森與那個女人的纏綿。
我的驕傲,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
男人輕輕攬過我,靠在他的肩上。
任憑我淚水傾瀉而下。
3
那夜,男人帶我回到他的家里。我和他,一瓶一瓶地喝酒,直到我醉了哭,哭了鬧,鬧了又哭。
依偎在一個溫暖的胸膛,好舒服。墨森,墨森,不走了嗎?
早上醒來,身邊和衣躺著一個男人。是昨晚的那個男人。
酒精,酒精的味道,想起來了,這個男人帶我回家,陪我喝酒,又和我……我,我的衣服,我的衣服也是好好的。頭,頭好疼。
我不再說話,起身走向門口,九點有一個重要的采訪等著我。
你好,我是木子,是省報記者。麻煩通知一下你們總監(jiān),九點對他的專題采訪,是否還記得?
木子小姐,總監(jiān)讓您到他的辦公室等他。
不用了,木子,跟我來吧。
我轉(zhuǎn)頭看見的是早上剛剛離開的那個男人。
就這樣,我和孜敖相識了。
4
想不到你居然是這家公司的創(chuàng)意總監(jiān)?,F(xiàn)在我終于注意到了這個男人,不滿三十歲的男人。可以說,這是一個成功又成熟的男人。
采訪結(jié)束了,我離開。
木子,一起吃飯吧,好嗎?
走進“沙漠等待”,我只要了一杯不加蔗糖的意大利咖啡,我需要刺激。除了疼痛就只有苦澀。
知道嗎?木子,你是紫色的,而這里,是全市唯一的一家。我喜歡叫它“紫色等待”。
是嗎?你很費心嘍?看來先生常光顧這里?。?br/> 木子,為什么你一定要對我這樣呢?
木子,揚子是你的姐姐對嗎?
揚子?姐姐?你怎么認識揚子?她在哪兒?你怎么知道她?
她死了,跳樓自盡的,還抱著一個剛剛滿月的孩子。
死了?你怎么知道?你是誰?
孜敖遞過一張照片,是姐姐,僅僅比我大一分鐘零二十秒的揚子。她的左眉頭有一顆痣,而我的,是長在右邊。姐姐,兩年里從沒有聯(lián)系過我。
我們是一對私生子,被福利院養(yǎng)大。不同的是,我考上了大學(xué),而姐姐,早已步入紅塵。兩年前,我畢業(yè)了,可以自食其力了,和姐姐,卻斷了聯(lián)系。從此,她就像蒸汽一樣從人間消失。
我以為,貧賤的出身也一定要活得精彩。
揚子愛上一個不愛她的人,愛得瘋狂熱烈。然而,那男人,鄙視她的出身與職業(yè)。揚子以為留下他的孩子就可以留住他的心,哪怕是他的人??墒?,那男人仍是無情地拋棄了她。他說,一個三陪女的身子不干不凈,孩子也不明不白。男人的母親扔給揚子一摞錢,告知揚子,她不允許一個妓女踏進她家的大門,哪怕是一步。
三陪女?妓女?揚子,姐姐?你怨恨我們殘忍的父母,卻又何需作踐自己?
那個男人是誰?我要殺了他!你們男人,天生的殺手!兇狠的殺手!
5
我留在孜敖的公寓里。一天,兩天……一個月。
我睡臥室,孜敖睡客廳。
孜敖,過來吧,我需要你在身邊。
一個月零一天的那個晚上我對孜敖說。
于是,孜敖與我同睡一張床,不過,他在那邊,我在這邊。
又一天,兩天,一個月……
又零一天的那個晚上,我對孜敖說:抱抱我,好嗎?哪怕只是摟著我入睡,我真的好想靠上一個踏實的胸膛。
三天后,我如愿以償,孜敖終于進入我的身體。
哼!沒有哪個男人能夠抗拒靈與肉的誘惑,正人君子又是什么?
孜敖激動得像捧著一個處子似的將我擁進他的沉浮。
木子,我可以照顧你一生一世嗎?如果人生有輪回,我要照顧你生生世世。
那一刻,心中涌起陣陣的波瀾。
6
孜敖在家的時候會系著圍裙在廚房給我做各種樣式的小吃。他說一定要讓我滋補得再豐滿些。我罵他無賴,就想著女人。孜敖大喊冤枉。于是,我們滿屋子地追逐嬉笑,被孜敖抓住了,就撲進他的懷里,享受他溫柔的吻和無盡的幸福。
很久不再想墨森,因為我愛上了孜敖。
可是,墨森居然來找我了。
如果孜敖是山澗清澈的小溪,墨森則是滔滔滾滾的江水。
終于,我與墨森又纏綿在一起。只是,我并沒有離開孜敖。女人天生就是自私的動物,要留住兩份最愛。
我肆無忌憚地將墨森帶回孜敖的家里,瘋狂地在這張還留著孜敖氣息的床上與墨森做愛。孜敖去外地了,要三天后回來。
可是我與墨森竟連鑰匙的轉(zhuǎn)動聲都沒有聽到。直到他推開門,看見他的床上兩具交纏著的軀殼,而主人公不是他。
墨森,你畜生!孜敖瘋一般地撲向剛剛從我身上爬下來的墨森。
孜敖的臉由紅變紫,由紫又變青。墨森已經(jīng)與他糾纏在一起,赤裸裸地糾纏。
我一樣是赤裸裸的,不是因為被孜敖的闖進來嚇住,而是我看出這兩個人早已相識,至少比我早得多。
墨森抓起衣服逃也似的離開孜敖的家,再也沒有看我一眼。
木子,孜敖拿起浴巾將我裹得緊緊的,擁我入懷。有涼涼的東西落在我的額上,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早已無動于衷。
7
孜敖就像是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我沒有再讓孜敖碰我,我不想玷污孜敖的純凈。
我心中剛剛?cè)计鸬膼塾直磺娜幌缌恕?br/> 因為,我知道了一個秘密,墨森是孜敖同父異母的弟弟。
天大的諷刺,我竟然在兩個兄弟間徘徊,揚子,我想起了揚子。
我去找墨森,我要問清楚,為什么要我充當他的工具?
而那一天發(fā)生的事情,墨森是導(dǎo)演,我和孜敖是劇中的主人公。
墨森冷笑:是你自作多情,你和揚子一樣,下賤,無恥。我是男人,我不過在行使我男人的權(quán)利?
揚子?揚子?你怎么會認識姐姐?
哈!她那送上門的又要替我傳宗接代的女人,我怎么會忘了她?你呢,比她強了許多,至少有點辣味,我曾經(jīng)那么的愛你,我以為你和揚子不過是世間最巧的偶遇,可是沒有想到你和揚子一樣是私生子,當之無愧啊!才分開幾天,就投入孜敖的懷抱?他是什么東西,一樣的私生子,為了他的母親,爸爸趕走了我的媽媽。你們這對狗男女。不知道吧,孜敖愛你好久了,可是為了我,他居然拱手相讓了??尚Π?,他暗戀你那么久,還不是吃了我的剩飯?
你!畜生!
罵人都一樣的有味道,真的般配。
我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瘋狂地扎向這個男人。我要用他的血拜祭姐姐,我要用他的血洗清對我和孜敖的侮辱。
血越來越多,得意之人忘了形。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
走進“沙漠等待”,不,是“紫色等待”,依舊是那個位置,依舊是意大利咖啡。像加蔗糖一樣將藥末慢慢溶入咖啡。輕輕攪拌,杯里的兩只冰塊就像兩只亮晶晶的眼睛。對了,是孜敖。別了,孜敖,如果有來生,我要和你廝守一生。我知道,一會兒我就要像小說中的那樣,七竅流血,氣絕而亡。我和姐姐一樣,帶走了我的魚兒。如果能夠把他生下來,我要讓他第一聲叫孜敖“爸爸”。可是,我沒有時間了。
就要無牽掛地來,無牽掛地走了。心沒來由地痛,我知道,那是孜敖。端起杯,仰頭一口氣喝下去,咖啡的苦是生澀,而它,是悔與恨。
8
木子,墨森沒有死,他只是因為流血過多而暈過去了??墒悄?,差一點就進了閻王的門。孜敖的心情好像特別好。是啊,我昏迷了七天了,終于再一次醒來。
木子,知道嗎?那天你醒后,只一會兒就又昏死過去。我好怕,孩子沒有了,我們可以再要,而你沒有了,我孩子的媽媽沒有了,我要怎么辦?
眼淚終于流下來,我知道,不需要再偽裝自己了。人間地獄走了一遭,沒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了。
墨森呢?他有事嗎?
他沒有事,你扎中他的肩膀,他早就脫離危險了。
我爸爸和媽媽從小長大,青梅竹馬,可是爸爸卻陰差陽錯地娶了墨森的媽媽。直到我十歲那年,爸爸找到我和媽媽,將我們接回家中。爸爸和墨森的媽媽離了婚,將所有的財產(chǎn)都留給了他們,唯獨他的人。然后不久,他的媽媽嫁入香港豪門,卻一直記恨著爸爸。因為她一直都深愛著爸爸。
我很早就認識你了,只是,那時候,墨森也已經(jīng)愛上你。我們都以為你和揚子不過是一個偶然。可是,墨森在福利院查到,你們是孿生姐妹。墨森發(fā)誓要用我的摯愛報復(fù)我和我的母親。所以即使他是那么愛你,卻為了恨,義無返顧地拋棄了你。還有揚子,她墜樓后墨森才知道那真的是他的孩子,墨森追悔莫及。墨森是個可憐的人,這么多年來一直生活在他母親編織的仇恨之網(wǎng)中。
孜敖,我們結(jié)婚吧,你說過,生活可以重新來過,生命可以重新活過。
9
不久我做了孜敖的新娘,那天,我身穿一身紫色的婚紗。孜敖將新房全部布置為紫色。
墨森也來了。不是金絲邊眼鏡,而是墨鏡。
我一直微笑著面對他,有了孜敖的愛,我可以坦然面對一切。
我依舊美麗,卻不再是具軀殼。
姐姐的忌日,我和孜敖去掃墓,竟看見了墨森,手里捧著百合。
他說,他來看望她們母子。
不久,聽見墨森出國了,留下他只有恨的母親。
我肚子里又有了游泳的魚兒,這一次,我和孜敖要一起等待魚兒的誕生。
責(zé)編/彭藝珂
E-mail:pengke420@163.com